八十回本《红楼梦》,对王夫人的落笔由少到多,王夫人的存在感从弱到强。
开始着笔王夫人,是林黛玉进贾府。贾母和林黛玉叙过祖孙情,给林黛玉介绍了两个舅母,开始安席吃饭,王熙凤安排布置。一屋子人都在迎亲叙情的时候,二舅母王夫人突然问王熙凤家务事处理情况,王熙凤明确作答后,强调说没找到王夫人要的缎子,王夫人说“有没有,什么要紧。”顺便提醒王熙凤给林黛玉备缎子做衣服,王熙凤说早备着了,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从王夫人王熙凤姑侄二人的对话看,王夫人是荣国府的内当家人,王熙凤是具体管事人,王夫人在林黛玉刚进贾府、贾母召聚全府女眷相见的热闹场面,突然转变话题,拉正亲自招待贾母嫡亲孙女的王熙凤到家务事上。王夫人缘何这个时候问,王熙凤为何那样答,更耐人寻味的,是王夫人的一答一笑,在此情此景中是那么突兀。
从话语和态度上看,王夫人的一答一笑,大度随和。
这是王夫人给大家的第一印象,可细想此时此刻的场面和氛围,这种大度与随和,仿佛不是自然真实的态度。
自然真实的一面,是什么?
紧接着,林黛玉去正式拜见二舅母,王夫人的真正形象,才表现了出来。
林黛玉被引到大正房,从仆说二舅母时常不在此居坐,再被引到耳房坐等喝茶,茶喝完后,才有王夫人说到小正房。到了小正房,王夫人“请”林黛玉坐舅舅贾政的座位,林黛玉不坐,又“再四”让林黛玉上炕,林黛玉难“却”舅母盛情,只得上去挨着舅母坐。
王夫人为什么让林黛玉走三个地方才见到她?引导林黛玉去见二舅母的仆人,难道不知道王夫人的日常居坐地?王夫人要见外甥女,难道不应预先告知地方?见面之后王夫人为什么非要让林黛玉坐贾政的座位?那可是比二舅母还高的位次,林黛玉坐上去,在礼法规矩森严的贾府,会对林黛玉有什么影响?
林黛玉心平气和地一处等过一处,终于见到二舅母后,有礼有节有规有矩地回应了二舅母的“盛情”。
王夫人摆完舅母的谱,才说出她本次见面要做的核心事——嘱咐林黛玉她不放心的事:儿子贾宝玉;要求林黛玉以后不要沾惹她儿子。林黛玉答,她来自是和姊妹一处,兄弟们别院另室,哪来沾惹的机会和场所?潜台词是,若有机会和场所,可是您府里的安排。王夫人一再解释,其实是暗示贾母可能有此安排,给林黛玉警告。林黛玉弄明舅母的心思和意图后,只得一一答应,无法回应了。
综观这一见面,哪里是外甥女拜见舅母,实是一大一小一长一幼两人个人心思、心性品格、为人格局、礼仪规矩考察的对照和特写。中年的当家长辈,方方面面没有强过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儿,只得用长辈的威风,直接强制要求晚辈。
这就是王夫人,表面和气大度,实则狭隘刻薄,好摆弄权力,对人对事,没有慈后宽仁,无为人做事的底线和原则,全是审时度势看人做事,从自己的好恶出发,不对自己路数的,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哪里有世家大族当家人的气度和风范。
难怪其占着荣国府当家人的位置,却不是具体管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