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八十年代初的早春,桃花盛开的时节,最先知水冷暖,闻到花香的不是鸭子,而是低矮的草房子里的主人。
农村刚刚开始包产到户,老村人有了自己的田地,个个干劲十足。
村子里的第一声鸡啼唤醒了勤劳的老村人,他们早早的起床,男子汉们下田耕种,女人们不用纺纱织布,却有更繁重的家务活需要操劳。
窗前的那一座石磨,早已被磨得铮光瓦亮,磨道里没有一点灰尘,脚底下那一圈光溜溜的道路是每天早上女主人带着孩子一脚一脚踩出来的。推磨在老村人眼里就是最平常的家务活,女人们讨厌的叫它:“转千着”,其实每天早上女人们不仅仅是转一千遍,家里吃的粮食都要磨成粉,推成糊,那是千着万圈一脚一脚走过来的,如果把她们每天早上推磨走的路用里程表计算一下,恐怕一年下来一万五千里也只多不少。
这个吊兜认识的人已经很少了,它是做粉条磨豆腐的必需品。记得我八九岁的时候,秋冬时节,妈妈每天晚上都要把山芋去皮洗净切丁,每天叮叮当当切到深夜,第二天早上四五点钟,妈妈就会叫我和姐姐起来和她一起推磨,把头天晚上切了大半夜的山芋丁全部磨成细腻的糊糊。山芋丁一点一点装到磨眼里,慢慢地跑到石磨的肚子里,经过两块沉重的磨盘的碾磨,山芋糊糊变流了下来。磨一直推到日上三竿,剩下了的工作基本上不用我们插手,妈妈要用吊兜把经过沉淀的山芋糊糊过滤,滤出来的渣子可以喂猪,过滤好的淀粉经过沉淀可以用来做凉粉或者挂粉条,那是我们一个冬天的菜了!
我最喜欢看妈妈做豆腐,吊过的豆汁还要装进厚纱布做的袋子里,放到挡板上用双手使劲按、压、挤。看着妈妈按豆汁我觉得特别好玩,袋子里的液体经过按压变成各种形状,乳白色的豆汁顺着妈妈的手指缝流到挡板上,再流进挡板下面的大水缸里。我当时并不知道每天早上的按压豆汁工作让妈妈的腰椎间盘突出,也不知道妈妈手上那一道道裂纹是豆汁腐蚀所致。我只知道我看到了牛奶般的豆汁在流淌,芳香的豆腐脑的味道在院子里飘荡,这些美妙的情景让两三个小时推磨行走造成的疲惫一扫而空,只一心巴着锅台等吃的。
这手推车是我们孩子爷爷的引以为傲的运输工具,当时有手推车的人家并不多,它可以轻轻松松推上几百斤粮食,这在没有现代运输工具,只靠肩挑手提的八十年代是多么让人眼红的事情啊!要是谁家要想借小推车用一下得费多少口舌说多少好话才能办到。临走的时候还得听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装太多粮食不要推太重把车子用坏了,然后再三保证不让它装太多(不负重要借它做什么?)反正就是咱有推车咱做主咱骄傲的架势。
后来,这个手推车换上了橡胶的轮子,就算这样,它也免不了被淘汰的命运,收进了家里的杂物间。老爷子偶尔还要推出来擦一擦上面的灰尘和锈迹,那庄重的神情仿佛是在和自己的过去对话。
看到这个用具我就马上想到了那一碧千里的麦田,那开满野花的田埂。老村人管他叫粪箕。
春寒料峭的早晨,你会看到一个背着粪箕拿着粪勺的老大爷,迎着阳光走在老村的小路上,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一边含着旱烟袋,一边悠闲自在地走着,看到鸡屎牛粪啥的立即像看到金元宝似的奔过去捡起来放进粪箕里,然后哼着小曲儿继续往前走。这就是捡粪,为啥捡粪?家里的小菜园子里的青菜萝卜等着它们提供肥料呢!
放学之后,我们的快乐大本营就在田野里,挎着小粪箕,拿着小镰刀,和一群小伙伴往野地里跑,美其名曰打猪草,大家疯了一样在田里追逐嬉戏,直到太阳落山,才割几把青草带回家,那自由自在的欢乐是现在住在水泥森林里的孩子无法想象的。
那就让我们含着眼泪带着微笑一起重温那些如诗如梦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