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被关在一个集中管理的 场所,一般都会被剃发。一是洗漱方便,干净卫生;二是在这个小群体内都是这样的发型,就不会在意。
中午吃完饭回来,正赶上病人排队理发。我就赶紧刷完饭盆,跑到队伍前,叫上一个我的病人,为他服务!
虽说不是理新潮发型,但是毕竟是第一次,所以我还是在正式理之前,仔细观察同事是如何理的。我边看边问:"难吗?"同事抬头看我,手里的活也没停:“不难,就逆着发向推就行!”我又担心的问:“会把头皮剃破吗?”他非常肯定的说:“当然不会”。这我增加了我的信心,只要不剃伤,慢慢来总能推出一个合格的光头发型!
我心里默念着要领,为病人围上已经粘满碎发,布满污垢的围裙,然后像准备素描一样,仔细观察他的发型和头型!他头顶微凸,荧光灯打在上面, 透着油光,马上让我利用绘画思维,分出了三面,以耳际为圆的明暗线,以下为暗面,以谢顶处为高光,中间地带为灰面,但我没准备为他素描。思维马上又切换到理发模式,左看右瞧,都没看出他头发的走向。他头发干枯脏乱,如同围裙一般,白发与黑发数量不分上下。其实,我看头发没有任何意义,对于光头来说,之前的头发都是过往。我需要做的就是让头发与头皮做个了断。
我打开推子开关,电机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推子在我手中剧烈的抖动,迫不及待地想亲吻发梢,我条件反射似的马上关闭,同事说:“没事,就这样。”于是,我再次打开,任凭声音轰鸣,我把注意力集中的病人头上,而病人端坐,像是已经习惯一般,如同没有丝毫表情模特。既然没有发向,我就按一般规律行事,所有的发都是从头顶向下垂下。我选择第一下,从他后面开始,因为作为新手,不想看他的眼睛,这样会分散我注意力的。
推子咆哮着,牙齿左右摆动,上下错落有秩,如饥饿的老虎等待猎物入口一般,蓄势待发。遵循对称原则,我从他后脑勺发迹凹陷处入口,缓慢向头顶走去,断发借助风扇的力量,四处飘散。感觉此刻自己已然成为方丈,为不堪世间爱恨情仇的羔羊打开佛门,剪断一切欲望,放下一切情怨,将一生的记忆聚于发梢,随风而落。突然又觉得不是我为他剃头,而是他在剃我的头。思绪如空中头发乱舞,但没人看出我心中的执迷,我像专业的理发师一样,左右开弓,即使谢顶处我也认真地处理,丝毫不比发浓处少用心,因为我知道对于每个人来说自己的情感是最重要的,别人很难体会和理解。
理发的关键不在于大刀阔斧,而在与大刀阔斧后得细心雕琢。如同两人相处一般,以为相互理解了,但其实这都是表面的,内心深处流动的暗河你从没触及,你已了解的是大家都已了解的,你不了解的是ta鼓足勇气刚准备开始告诉你的,即使相处一辈子的,又有谁真正了解谁呢?又有谁让谁了解呢?面对,残留的发根,参差不齐,我用心地一处处、一根根将它们剃至最短处,尽量贴着头皮,尽量剃的一样齐,但未尽如人意,不管我如何努力,如何用心,总有一些漏网之鱼,我也随它去了。归入佛门的又有谁真能断的了尘缘,只不过是借着神的名义回避罢了,骗过了神但终究骗不了自己,就给ta留下情种,埋进肉里,待长长时再理。
理罢,他去冲头,我去洗手。将一切洗净,如同他没来,我没去,空留残发独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