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憧憬着过年,因为憧憬着长辈给我们发红包,然后立刻转过身去,偷偷拆掉红包的喜悦;长大后,我开始变得害怕过年,因为害怕那可恶的岁月神偷从我身边偷走更多来不及收藏的美好。
不但美好被岁月神偷蹑手蹑脚地偷走,连我对收红包,拆红包的那种小心情都被悄悄偷走了。但是偷东西并不是岁月神偷的专职,它从我们身上偷走某些东西的同时,也把那颗越来越敏感的心赐予我,使得我越来越珍惜每次分别与重聚。
我的脑海深处没有父亲难忘的背影,只有车窗外母亲那我不敢回头看的侧脸。为什么不敢回头看?因为我害怕触碰自己的泪点,我害怕在车上不住地流泪而被某个多看了我两眼的陌生人发觉,我不单纯是在凝望车窗外忽远忽近的青山绿水,我是在装着揉眼睛,从而试图将泪水偷偷擦掉。一次又一次的远离家乡,到几百公里远的县城求学;一次又一次的分别家人,然后故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开始一次又一次新的尝试,开始一次又一次表面有伴,其实很孤单的旅程。
对于母亲临出门时的提醒,我总是极敷衍地听完半句,就极敷衍地回答:“知道了,知道了。”然后她就把一个沉甸甸的读书红包,塞进我的口袋,我总习惯性地拍两下口袋(从小我受哥哥的教育,说每次别人放东西进自己的口袋或者从自己的口袋拿出什么东西都要拍两下,这样才不会丢东西)。我一下车,无论看见比家乡的供销社豪华多少的超市,无论遇见多谈得来的同学,我总是一副蔫瓜的模样。因为我还没有从离家的伤心中走出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回宿舍,将读书红包拿出来,好好端详一会后,在红包一个隐蔽的地方写上妈妈把它交给我的日期,再将它和以前收到的来自外公外婆的读书红包放在一起,装在我的小背包里头。小背包虽然轻得可以被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到天涯海角,但我却感到无比沉重,沉重到,我背起它,我无法轻易迈出半步,我无法抬起双腿,向前跑出半步。
越长大越孤单,这句话真是个至理名言。离家越来越远,离最初的朋友越来越远,离天真的自己也越来越远。都说出门靠朋友,我却特别依赖对故乡,对家人的思念,特别是一个人在大城市里打工的时候,每每在别人的热闹当中,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临出门时,母亲的嘱咐,还有那寄托了母爱与祝福的出门红包。看见红包,就思念起故乡来,这种特殊反应,大概与古代诗人的睹物思人,睹人思乡相似吧!这些红包比我的任何一件行李还重得多啊!
为什么这些红包如此沉重?
因为红包里装的不是简简单单的金钱,而是,母亲对我的关爱,那种无法掩饰却不知以何种方式表达的爱。它沉甸甸的,软绵绵的,随着红包的裂缝飘散,飘进我的心里,飘进我每每因思念而流下的泪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