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妈妈的电话,说今年要回老家看一看,我想我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拖着厚厚的行李箱倒了几路车才到,虽然还没到少小离家老大回的程度,但走在家乡的小道上一切熟悉而又陌生,田里也似乎增加了几分萧条。
进了村,我首先想到我要去我太爷爷家里看一看, 找奶奶要了钥匙开了门,现在村里的房都高了,路也成了柏油公路,因为太祖父去世的早没能赶上好时候,太爷爷家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打开门,迎面的是影背墙,墙上画着仙鹤和鹿,图案已经渐渐模糊,只剩下1985的字样很清楚,似乎那是以前曾经惊艳的痕迹。小的时候我路过这面墙根本不关心太爷爷跟我说那图案是鹤鹿同春是什么意思,我想的是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鹿和鹤啊,后来我见过梅花鹿,长颈鹿,丹顶鹤啊,可是我的内心却欢喜不起来。
望着院子里的落叶莫名的伤感,也是主人都不在了,又有谁会在意一座院子的沉浮呢,更何况这院子它普普通通,没有人在意的价值?
我默默地拿起扫帚想扫一扫这尘土,思绪也一下子想起我和太爷爷的很多事。
小的时候爷爷奶奶要看的孩子很多,再加上我家和我太祖父家比较近,我就成了那个院落里的常客。
那个时候我的太爷爷已经是近70岁的老人了,在我们这群孩子眼里他就是我们心中的和事佬。我的太爷爷有一辆三轮车,我们最喜欢的事就是让他带着我们去田野里兜风。有的时候我们也会偷偷地骑他的三轮车,有一次我带着小伙伴翻了沟,这下可把他吓坏了,我也吓坏了。我太爷爷把我带回家里,他又生气又心疼,“雅雅啊,太危险了知不知道,女娃要有个女娃样,有个好歹你要我们怎么活咧"。我妈知道这件事来找我,因为知道要挨揍,听见我妈的声音我就哭起来,太爷爷听到我的哭声跟我妈说,"孩子做错事终究是大人教的不好,你们工作忙,这事都怪我。″我妈一听她爷爷这么说也没词,最后只能以批评教育告终,当然三轮车被锁了。
院子里的每一处似乎都有着一个女娃和一个老人的身影,我的太爷爷带着我在院子里打过枣,告诉我要把这些枣分给邻居,也带着我在小小的菜园子里种过菜,种的时候让我把土踩一踩说这样我们冬天才有白菜吃,夏天可以种豆角西红柿。
不知道巧燕窝现在还在么?我望了望南厢房,居然还有窝,我想她们每年春天还会飞回来吧,毕竟曾经她们那么通人性。我那个时候尤其钟爱春天,因为那个时候燕子会飞回来,然后太爷爷家的南厢房有一个巧燕窝,据说燕子里的佼佼者才能搭漂亮的窝,那个时候谁家有巧燕证明谁家待人缘,那是我特别骄傲的事。到了秋天,我总是担心的问我太爷爷,“巧燕走了还会回来么?"我太爷爷总是十分肯定地笑着说,“当然了,无论它们去了哪里,这是她的家啊。″奥,原来燕子无论飞多远都会回来的,我们家会永远待人缘,可是太爷爷,如果燕子如果死了或者迷了路怎么办呢?"我疑惑地望着他。太爷爷拍拍我的头,“傻孩子,老燕子死了还有雏燕啊,迷了路她们也会回来的,只要窝在家就在,家在就永远不会散。″我满足地笑了。
他从来没有给我讲过故事,也没送过我书,他说他不认得几个字,可有一次他听别人读报纸说农村的孩子上了哈佛,他给了人家一块钱把报纸带给我,跟我说雅啊,咱农村的娃也能去外国啊,你要好好学习,那个时候一块钱能买5根棒棒冰,我心想这老头真不知道省钱。有一次他不知道去什么地方,给我几根笔,说他听说这笔很灵,都是状元用的,他特地给我换来用的,嗯,哪有,他只是上当了,白雪笔哪个小卖铺没有,他非跑到隔着好几个村的一个学校买,哎这个老头啊。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我湿了眼眶,世事无常,未尽孝人先老,我现在依然记得太祖父去世的那个夏天。
那一年我12岁,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生命在疾病面前是脆弱的,我第一次知道当我长大一天,我的太爷爷的生命就少了一天。那一年的春天没什么不一样,可是我却从从大人口中听到我太祖生病了,哪种病叫癌症,而且大人叫我保密。我如今真恨自己当时贪玩心太重,我的世界真的不知道癌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给我太爷爷的时间不多了。
太爷爷去世的那天我还在我小姨家,本来小姨要送我回家,可那天天下起了大雨,那雨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雨了,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居然找到一种药能治好癌症,我开心的对我太爷爷说,别担心,我会治好你的。如果说做梦能笑醒,那真的是我为数不多的一次。结果第二天传来太爷爷去世的消息,我姨夫送我回家,我哭了一路,我姨夫安慰了我一路,然而我一句也没听清,因为我知道我再也听不到一句话了。
进了太爷爷家就在屋子里的中厅,太爷爷就躺在那座冰棺里,他再也不能为我拭去眼角的泪,也再也不能哄我,大人们让我磕头来送太爷爷最后一程,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失去了什么,我去小姨家那天,太爷爷跟大人们说雅雅什么时候回来,记得把鸡腿留给她,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最后的一句是永别,明明那个时候太爷爷气色还可以,他还坐在大人中间,只有我自己知道什么叫一生的遗憾。
我的太爷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农民,他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也从来不讨论什么政治八卦,可是有他在的时光那是我最安心的时光。
我二十几岁的年华里最怀念的是夏天买上一根菠萝冰棍,我躺在他们家的炕上,拿着他们家那把我以为是诸葛亮羽毛扇的蒲扇扇风,我的太奶奶跟我说一些我听不懂得她们在30年代到80年代的陈年旧事,而我的太祖父就在那个灶堂前做着饭,一老一少虽寻常却盛过这世间万千风景,欢喜只因心中有爱,爱盛开的地方才会安心。
太爷爷,您的雅雅回来看您了,我会慢慢地把院子扫干净,我现在像小时候一样踩着梯子爬上了房,您看落日的余晖撒在村子里也显得院子格外耀眼呢,我一会儿要去买一根菠萝味的冰糕,您可还记得它的滋味?丝丝凉凉又甜丝丝的。
当初不经意的也许就这样从我们指缝间溜过,希望我们都有时间好好陪伴爱我们的人。晚安,小天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