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一个温暖的字眼,是流浪的游子幸福的港湾,停泊的岸。立业成家,转眼韶华,而我,离家的路,反而越来越远,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少小离家,便多少淡化了对家的思念,一个人走的时间久了,反而更加享受那种特有的孤独,即使经常想起故乡的父母,也只是打个电话,回家的愿望并不强烈。
我是初中便开始住校的,那时候刚刚十三岁,懵懂的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刻,渴望离开家庭和父母的庇护,独自一人在这个世界闯荡,因为小时候喜欢听侠义评书,什么《三侠五义》《白眉大侠》《隋唐演义》等等,向往着独自游侠江湖,仗剑高歌。所以,对于住校生活我是期待的,即便枯燥且累的军训,我也过得津津有味。
军训半月,不得离校,从未远离父母的我,成了母亲的牵挂,于是,她约了同村几个家长,一同骑车十里来学校看我们,别人都是痛哭流涕,而我则轻描淡写地问“妈,你怎么来了?”据我母亲说,她当时就觉得被忽视了,自己家的孩子和别人家的怎么就不一样。从此以后,母亲再也没有去学校看过我,无论是初中、高中、大学甚至是研究生。她总是认为,自己的儿子是最优秀的,生活能力比别人强,能够照顾好自己,并且过得很好。
初中三年,每半个月回家一次,叛逆的少年,与父母的交流少了,有好些话也习惯于埋在心底。母亲知道我在学校的消息,学习或者生活,都从别人那里听来。那时候回家的路,很短,五公里,半个小时就可以走回来。有校车,但不习惯等待,总是呼唤同村的小伙伴,沿着乡村小路,一起说笑着走回来,周而复始。
高中便是要到县城里去读了,离家三十公里,必须要坐公交车了,这时候的住校,算是一种无奈了。一个月回家一次,路变得长了,当时的交通还不便利,从我的村上到镇上,由六公里,正常坐车就要走过去,即使有公交车愿意近便去接我们,也要走二里多的土路,每逢雨雪便是泥泞不堪。当时附近一起读高中的孩子,都是我们一个学校出来的,大家基本上都认识,约有二三十个吧,临村有一个跑客运车的大哥,和他商定好,负责接送我们。有时候放假从学校出来的太晚或者找不到他的车子,便要坐到镇上,再让父母接回家,或者干脆走回去。
其实坐车到镇上,多半是要走回去的,因为在当时的农村,电话还是稀罕物,更别提移动电话了,就是当时最流行的小灵通,谁有一台也会被羡慕好久。记得高二同桌拿着父母从沿海带回来的最新诺基亚手机,当时连碰都不敢,怕万一坏了,自己赔不起。六七公里的路,就这么走回去,如果不下雨,就可以抄近路回去,不然就要走大路,毕竟是硬化过的路面。
大学本来是要去外省读的,阴错阳差,只是去了临市安阳,离家的路并没有那么远,因为离家向北不到十公里,就是两市的交界了。但交通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方便。开学当天,母亲和我早早的起床,当时父亲为了我的学费在外地打工,二伯骑着车把大包小包送到二里多地的公路旁,挤上了五点半的大巴,颠簸了四个小时,才来到目的地。匆忙报道安置,简单吃了饭,母亲便回转了,怕赶不上回程的车辆,甚至来不及好好看一下我即将生活四年的学校和宿舍。
自此,回家的路便被定格,有时能够直达,有时需要转车,而为了节省来回七十元左右的路费,我便很少回家了。那时候,拿着姐姐2014年在外打工买的手机,便可以和家里经常通话了,父母为了及时联系到我,在2013年左右安装了电话,但平时并不舍得打。回家的时间由一个月变成了半年,也只有寒暑假,我才能够回到家。待到假期结束,便匆忙上路。
四年时光匆匆而过,父母逐渐老去,但为了我的学业,奔波依旧。父亲是年近四十才出门工作的。之前他是手艺高超的裁缝,为了支付我的学费生活费,他不得不去建筑工地干活,从小工到木工,一点点支撑我走完求学路。父亲曾笑言,临老了,却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这其中包含了多少苦累辛酸。
儿子最终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也不知道母亲从哪里得来的信心,她给即将毕业的我选择了两条路,一个是考公务员端上铁饭碗,一个是考研继续深造,她深信我一定能够成功。我自是不希望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成功考取两千多里外的研究生,回家的路更加漫长。
那时候还没有高铁,甚至没有动车,只有咣当咣当的快客和普客,行程近二十个小时,这次我拒绝了母亲的陪伴,怕她在路上煎熬,独自一个人踏上开往远方的列车,一路北上,出山海关,在白山黑水间一待就是七年。每年回家两次,这已经是固定的规律了,学校毕竟还有个寒暑假。工作之后,只有国庆和春节了,这两次回程又是如此的接近,更多的是大半年不回家一次。
母亲的鬓角有了白发,父亲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而我依旧漂泊。如今每次回家,父亲都会拿出他珍藏的好酒,无论什么菜肴,都正式的邀请儿子喝点,聊天谈心。其实和父亲在家相逢的日子并不多,他在外地打工,北京、天津、内蒙古甚至新疆边境,我们重逢的日子大多是在春节。
长期工作在外,有了稳定的工作,回家的时间少了,路反而变得短暂了,动车、高铁,不再需要哐哧哐哧地走一天一夜,最快的速度,七个半小时就可以回到河南,再坐上两三个小时的大巴,便能够回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家。据说这还不是最快的速度,另一端高铁正在修建,可以再缩减两个半小时,于是开始期待,不曾想,工作有了变动,来到了彩云之南,驻村两年。
从东北到西南,这是一个对角线,而我的家,就在中点,回家的路总是曲折,但游子的心始终不变,那里有我牵挂的亲人、朋友,还有熟悉小伙伴。回家的路越来越便捷,离家的距离却越来越远,那不仅是简单的两千公里,而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