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人到生命的某一时刻,他认识的人当中死去的会多过活着的。这时,你会拒绝接受其他面孔和其他表情:你遇见的每张新面孔都会印着旧模子的痕迹,是你为他们各自佩戴了相应的面具。
放弃一切东西比人们想象的要容易些,困难在于开始。一旦你放弃了某种你原以为是根本的东西,你就会发现你还可以放弃其他东西,以后又有许多其他东西可以放弃。
我对任何唾手可得,快速,出自本能,即兴,含混的事物没有信心。我相信缓慢,平和,细水长流的力量,踏实,冷静。我不相信缺乏自律精神和,不自我建设,不努力,可以得到个人或集体的解放。
以上三句话分别摘自《看不见的城市》、《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和《巴黎隐士》。卡尔维诺算是比较高产的作家,同时他的作品质量都很高。同时他本人不断的拓宽和延伸自己的写作视角和写作技巧。目前我正在阅读的《巴黎隐士》是在他逝世之后由他的夫人根据身前没有发表的文章集册而成。其中三分之一都是卡尔维诺在1959-1960居住在美国时所写的日记。
还有一夜,卡尔维诺乘坐的邮轮就将要抵达美国。在经历了四天四夜的轮船生活后,他说自己“已经被沉疴的美国单调,垂垂老矣和衰竭的生命力压得喘不过来气”,“这艘大西洋游轮是新玩意,是今日为夸耀而造的过时物,船上尽是陈腐、老迈、丑陋的人。”这是一封写给自己出版社同仁的信。这里看到的卡尔维诺被轮船上的不舒适,遇到的不顺心的人弄得心情不好,言语中的贬低也有一点孩子式的抱怨。写给自己的亲近朋友,言语直接,仿佛能够看到他在游轮的甲板上郁闷而无处发泄的臭臭的表情。
到达纽约之后,睁大眼睛四处看着周边的摩天大楼,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忙着找旅馆,而旅馆则是“老旧,肮脏、臭烘烘的、磨得见底的地毯”,他就着信件,一点点的说着自己在新的地方的遭遇,新奇的,烦心的,仿佛说着说着,心里就会舒坦些。
作为一位颇负盛名的文学家,卡尔维诺来到纽约之后,被安排着参加各种演讲会,介绍着意大利的文学,但是“无聊到极点,因为他们对意大利一无所知,你得从零开始解释老掉牙的东西,谈的是道德-政治-文学这些在意大利连做梦都想不到会再谈的话题,即便这样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懂,因为对意大利感兴趣的总是比较鲁钝,不过看到我们官方的文化推广组织的不足,觉得是应该要尽点力来补救补救。”
纽约不再是一个陌生城市,如果说之前我在街上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是观察的焦点,如今人群不过是平常的纽约人群,日复一日的约会排出已预知的行程表。
看到这段话,就很有共鸣了。每次离开一个已经熟悉的地方,到另一个城市求学或者工作,都会很认真的看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很多时候,到一个城市旅游超过三天,就会对走在身边的人有了亲切感,会渐渐熟悉了走过的街道。这种陌生到熟悉的感觉,中间也不过几天。
卡尔维诺写着自己从纽约到乡村再回到纽约,见着作家,商人,画家,见到的人,遇到的事,然后心里的感受,短则一段话,长则几页纸,絮叨着自己的“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