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东端正地坐在座位上，双手轻抚笔记本电脑键盘。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正在书写的报告，四张大小如一，色泽鲜明，画面大部分一致，细微处略有不同的图片，整齐地分两行排列在一起。图片下面是一张简洁的三线表格，图片与表格之间有三行文字，黑色竖线图标停留在最后一行文字末尾，不紧不慢地跳动。

紧靠笔记本电脑屏幕摆放着一只大屏手机，手机上显示的是一行行文字，灰色背景，白色字体，八秒钟自动翻页。林振东的眼睛盯在手机上，就像盯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样。文字顶部停留着一行不随翻页而改变的标题——《魔劫》，这是一部正在网络上盛行的玄幻小说，林振东正在看它的最新一期更新。

“三世魔帝”在与众神的战斗中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众神节节败退，难以形成有效的抵抗。“三世魔帝”骄态毕现，即将陷入他的第三次劫难。“创世帝祖”预言，只要“魔帝”顺利度过第三次劫难，他的魔力就将强大到无法被扼制的程度，整个世界都将被他所控制，世间生灵从此陷入虚伪、贪婪、背叛与邪恶的“天性”之中，终其一生忍受着无法解脱的痛苦……

孙海明站起身，拿着手机，迈开小短腿，左右摇摆起他那胖嘟嘟的肚囊，像“熊大熊二”一样走到坐在他前面的吴娜娜身边。吴娜娜站起身，高出孙海明一头，孙海明不得不抬起他那皮球一样滚圆的脑袋。

孙海明与吴娜娜面对面聊了几句，侧身与她并排站立，把手机向她靠近一些，整个上半身也跟着手机靠在吴娜娜身上，因为脑袋圆而显得大而突兀的耳朵几乎埋进吴娜娜松散的头发里。吴娜娜没有躲闪。他们又聊了几句，吴娜娜坐下，孙海明转身，朝林振东这边走来。

林振东一直保持着微微低头看笔记本电脑屏幕，其实是在看手机的姿势，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孙海明的一举一动。一心二用，并不影响他对小说的阅读速度。孙海明走过来，林振东上身保持不动，左手微微抬起，把手机往笔记本电脑屏幕边缘移动，看上去也像是在指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笔画。林振东并不确定孙海明一定是来找他，他所在的方向坐着四个人，而他坐在最里侧的角落。

孙海明走到林振东右前方茂盛的散尾葵那里，林振东确认，孙海明有一半的可能是要找他。在孙海明被散尾葵挡住的片刻，林振东不紧不慢地拿起手机，按灭屏幕，放于笔记本电脑左侧，双手恢复刚才假装打字的姿势。孙海明走到林振东跟前，林振东抬起头，身体后仰，靠在座椅靠背上，双手很自然地从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滑落。

孙海明问林振东：“振东，明后两天有什么安排没有？”说话的同时，孙海明的眼睛看向林振东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林振东说：“最近几天一直在写这份报告，没别的事。”

孙海明说：“报告不着急，缓一缓再说，我的意思是，你生活上有什么安排没有？”

林振东说：“生活服从于工作！”

孙海明呵呵笑两声，说：“好，没什么事的话，跟我去趟哈尔滨，今天下午过去，明天，后天下午回来，你把上周五介绍数值分析余气回收对于燃烧性能影响的那份PPT带上。”

林振东说：“那份PPT有点粗糙，上周五的月度工作总结之前，临时起意，草草地贴了几张图片而已，拿出去合适吗？”

孙海明说：“没事，跟高校老师之间的技术交流，不需要太漂亮。”

林振东答应一声：“好的！”

孙海明盯着手机说：“我直接给你订票了，下午三四点钟的航班，出票后我再通知你具体时间。”孙海明沉思片刻，接着说，“你住在哪里？”

林振东已经不记得这是孙海明第几次问他的住处了，他像第一次回答他的那样说：“我住在红叶小区。”

孙海明说：“正好，你下午先打车来接我，我们再一起去接娜娜。”

林振东又答应一声：“好的！”

孙海明转身离开，林振东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打开屏幕，孙海明又突然折身回来：“差点忘了，你还是把那份PPT处理一下吧，这次段总和王部要跟我们一起过去，段总自己人，了解这个项目的进度，不会说什么，就怕王部会说三道四的，他不懂技术，只知道看画面，别让他挑出什么毛病。”

林振东打开手机屏幕，手机屏幕右上角显示着十点十六分的字样。林振东为难地说：“下午的航班，现在才开始整理，时间怕是有点赶。”

孙海明挤了一下眉毛，略带不快的语气说：“你现在就截几张图片，带上电脑，晚上到宾馆再整理，明天讲，来得及。”

林振东再次答应一声：“好的！”

林振东找到那份PPT，从上到下浏览一遍。五六页内容，每页上各有四五张相互对比的图片。为了看清楚细微处的差异，图片被放得很大，随意裁剪了几下，毫无章法。在外人看来，这份PPT何止是粗糙，简直是混乱不堪，说是整理，其实就是重新制作。

林振东打开台式机，连接远程服务器，打开计算算例，对比着现有图片，速度云图、温度云图、主要组分的分布云图都有了，再截两张中间组分的分布云图和氮氧化物的生成速率云图。截图的时候，林振东看到，孙海明和吴娜娜先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