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莫言的《晚熟的人》,印象最深的是首篇《左镰》,读完心里五味杂陈,故事里的人无辜而残酷,充满勇气与心地宽大。
故事从打铁铺说起,说要打一把左镰,左手用的镰刀,是田千亩给他儿子田奎打的,不是因为田奎是左撇子,而是没有右手。田奎的右手正是他爹给剁掉的。
故事起源在夏天的池塘,那时候田奎还是双手健全的少年。傻瓜喜子光腚在大街上跑,妹妹拿着衣服再后面追。一帮小孩看到了,“打啊,挖泥打傻瓜啊!”不知谁喊了一句,于是,闹剧便发生了。
有一团泥巴打在了喜子的生殖器上,他痛苦地弯腰。喜子的妹妹哭喊:“你们不要打了,他是个傻瓜!”可是,没人听她的话,而是继续打。
直到孩子们玩累了,各自散去回家。
这场闹剧,马上要他们付出代价。
喜子他爹,刘老三,很快找上门来,我父亲抄起板凳对着我们没头没脸地砸下来。我爷爷说:‘过来,给你们三大伯跪下!我和二哥吓坏了,招供说是田奎挑得头。
刘老三怒冲冲地走了,我感到脖子上热乎乎的,伸手一摸,是血。
田奎的境遇更惨。田家本来是地主,要枪毙的,是刘老三他爹作保才留下性命。所以他爹剁掉了田奎的右手赔罪。写过《檀香刑》的莫言,居然没写刘老三如何去田家讨要说法的,没写是怎么”剁手“的。我很怕疼,光看”剁“字,心里都抽抽。
几个小孩子孩子去捉弄一个傻子,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谁小时候没有戏耍过别人,做过一两件恶事。
两兄弟呗逼迫紧了,情急之下,信口胡诌也是有的。
一个傻子挨了欺负,当爹的去为儿子讨个公道,也是应该的。
可到了田奎这里,却呗剁掉了一只手。
故事里没有恶人,结局残酷,叫人心痛。
田奎的学习本来比我二哥好,但他不上学了,每天割草。他天天在坟地里割草,坟墓里还有一条长长的蛇。
“你一个人天天在这里,不怕吗?”我问。
“自从我爹剁掉了我的手,我就什么也不怕了。”他这样回答。
如果没有呗剁掉右手,田奎后来会怎么样,会不会去上大学,像莫言一样写书。
世上没有如果
田奎应该没有任何辩驳的机会,就给他爹剁了手。书上也没有写到底是不是田奎起的头,我和二哥有没有说谎,真实的生活容不得人全部扒开来,一探究竟,分清楚对错。一些事情发生了,一些灾祸降临,不过电光火石间,而平凡人的磨练,没有剁手那么惨烈,可能是漫长的、消磨的,甚至你也不知道什么缘由,突然给迎头击倒,给生活剁掉右手……
很多年后,村子里的媒婆袁春花,要把寡居在家的欢子介绍给田奎。那时,她的爹刘老三和他的哥喜子都死了。她先是嫁给铁匠小韩,小韩死后她改嫁给老三,老三死后,她就带着孩子回来了。
袁春花说:“人们都说欢子是克夫命,没人敢要她了。你敢不敢要啊?”
田奎说:
“敢!”
故事写到这里,戛然而止,写到了夏天池塘边上的两个当事人,所有恩怨如同烟云消逝,一切仿佛从头来过。
我突然感到,生活锻造之下,人类所具有的勇气、坚韧和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