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骨子里的悲观主义者,体内天生自带不快乐因子。尽管感受快乐的阈值很高,但是今天我想回忆的却是一段越简单就越快乐的心灵体验。
五岁那年的夏天,爸妈把我送到乡下外婆家,这对于我来说是福从天降。很早很早我就就感受到家里充斥的关于工作的巨大压力和复杂人际关系的焦虑与愤怒,爸妈永远紧绷着脸,沉重的叹息,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中。这种人际沟通上的烦恼也不出意外地移植我成年以后的生活中。
而来到外婆身边,就完全不同了。外婆是乡里远近闻名的悍妇,她从不在人际交往上纠结,不高兴就骂,骂完什么事都没有了,该干嘛干嘛。她对我却永远是满心的疼爱,我从头到脚,她无一处不喜欢,恨不能把我融化在她温暖笑意里。那个年代,农村里的人情往来也非常的热情和单纯,从城里来的我走到哪里都被热情关注,每天过的满足而开心。
有一天,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陌生女孩和我玩了一会儿,突然她指指山脚下一座房子,对我说:"天黑了来我家玩吧,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你从来没见过的哦。"她眼睛里满是期待分享秘密的喜悦,我也好奇的很,一口就答应了。
晚上我匆匆扒完饭,就跟外婆说,要到谁家玩去。外婆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答应着,一句唠叨都没有。我雀跃着跑出家门,一路摸黑到了那个女孩家。
小女孩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一见我就笑盈盈地把我拉进了她家堂屋。徽宅的堂屋正中是一个照壁,照壁下面摆着一张八仙桌,桌边两把高椅子,那是家中长辈的座位。
我们俩就在那一屁股坐下来,桌子上点着煤油灯,黑烟直往上冒,小女孩眼里闪出兴奋的光。她从桌子底下摸出一只瓶子,"你猜,这是什么?"我看了看,摇摇头,不是啤酒,也不像一般饮料,从来都没见过。她郑重地向我宣布说:"这叫香槟!好好喝的!""香槟?",这名字真好听呀,不但好听,感觉还很高雅。
多么奇妙的一个夜晚,在80年代的贫穷农村,一个才认识一天的朋友请我到她家喝如此奢侈的香槟。我们俩学着大人的样子,你一杯我一杯的开怀畅饮起来,喝到嘴里那滋味香甜可口,心里也是甜的醉了。她家大人来回穿梭着,嘴角带着笑意,却并不看我们一眼,任这两个孩子肆意玩闹。我和她咯咯笑个不停,像老酒鬼一样东倒西歪,门大开着,还能看到黑色夜空里点点的星光,我们仰着头,那里感觉特别的深远和疗阔。
不记得喝了多久,酒瓶空了,夜色凉如水。我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脚步还很轻快,心就像一般小船,呼的一下就乘风起航了。
那个女孩我们再也没有相见,多年以后再也没有过那样一个美好微熏的夜晚。每当在人群中感到迷失和嘈杂时,我多想在某个夜晚,卸下面具,跟一个同样真实的人喝一杯香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