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那里,眼睛死死的盯着角落里的垃圾堆,灯光灰暗,直觉告诉他,那里面的东西就是他要找的。他试图慢慢地靠近,手里拿的那条被子挡在前胸,好像要抓一条对他有生命威胁的猎狗一样小心。旁边路人开始围观起来,都想着这场人畜大战谁赢谁输。
已经离那个东西很近了,它躲在垃圾桶后面,透过一丝微弱的光线能看到垃圾桶在颤抖,路过的人们越来越多的朝这边走来观看。有人大胆的找来了一根竹竿给他,他拿着竹竿慢慢地拨开垃圾桶,人们已经等的迫不及待,他就像一个道士一样准备一鼓作气收了后面的畜生,但是他也不确定后面是什么妖物。
现在他将勇敢的为大家解除疑惑,当他用力的挑起垃圾桶时,他看到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那少年双手紧紧的抱住膝盖,蜷缩在垃圾桶后面。
他惊呆了,他不敢相信这个少年竟然真是自己亲弟弟,他的判断没有错,弟弟十三年前出走时脖子上就是戴着这条项链,而且脸上有快鸡蛋大的疤。他上前用被子盖住少年的身体,却不料有人听到了狗叫,以为是猎狗,便朝少年扔来石头。
他赶紧把被子盖在少年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石头,旁边看戏的人扫了兴,都破口大骂一翻走开了。有人还喃喃道:“找了十几年的白眼狼,没承想就突然冒了出来,真是可笑。”
在灯光的源头还站立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已经能清楚的听到她在大声的哭泣。女子慢慢地走近,步子越跨越大,她干脆跑了起来,手里拿着的东西已经被她狠狠地丢在地上。刚刚走开的人们又开始聚集起来,想要一探究竟。
女人是听邻居说才知道有一个跟她老公长得很像的少年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附近偷窃,今天晚上恰巧被逮住,被脱了个精光。好几家被偷的店主都看到了少年脖子上的项链,争相去抢,然后少年就被逼到一个垃圾堆旁。有人请来了住在小区里的警察,也就是女人的老公,当他走近时才发现这少年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弟弟,现在三个人就抱在一起痛哭零涕,只是少年一直在无力的挣扎着。
不远处女人的独生女儿,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今年刚上高中,硬是被她爸从学校骗了回来。
少年被带回了家,人们好像还没弄懂怎么回事,只听见有人说原来警察有个小偷弟弟,然后所有人都笑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几岁了,二十应该有了吧。
我回想起自己的过往,感觉就像是演电影一样,生动曲折,我都很多次激动的潸然泪下。每当我在天桥上、大街上、肯德基门口哭的时候,都会有人驻足,他们会看着我哭,然后给我钱,他们认为看了人家的表演就应该付钱。
2018年的冬天,我告别了老罗和杨总,开始环中国“旅行”。老罗和我一样,是个无家可归的浪子,只不过比我风流许多,它来到我身边时还带着牌子,上面写着我不认识的英文字母。后来我才知道它是从偷狗贼手里逃脱的,它受了伤,我从垃圾桶里捡来T恤绑在它腿上。
埋它时我碰见了弹吉他的杨总,他即兴弹奏了一曲送给老罗。其实他不止三十岁,他对我说,必须功成名就才能衣锦还乡,不然他一辈子都不会回去。他每个月会给家里寄生活费,那个似有若无的家在我看来只是一个坐标而已。
大年三十他邀请我去他房子一起跨年,那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地下室,潮湿黑暗,有股难闻的骚臭味。我用讨来的钱买了十个大肉馅的饺子,他也买来一瓶牛栏山。我听他自弹自唱了几首老歌,就越发的恶心起来,赶紧和他碰了几次杯就逃了出来。我还想给他说说我的过去,可他失控的情绪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言语,他泪眼婆娑,不让我走,让我以后就和他住一起,我拒绝了他,说还是天桥底下空气比较好。
后来我就离开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十三年前发生的事情。
我提前带着嫂子两岁的女儿去火车站,等待退伍回来的大哥。侄女想上厕所,我们跟着一个妇女上了列车,后来车子突然开了起来,朝我们家反方向驶去。家离我们越来越远,只是侄女一直哭个不停,无奈之下我把她关在厕所,在她的衣服里塞了一张写有我名字的纸条,关了门躲在车厢的角落里。
我们家里所有人都喜欢大哥这个独生女,而唯独不喜欢聪明伶俐,排行老四的亲兄弟,他们任由侄女把开水泼在我脸上,任由她破坏我的玩具,而责怪我不小心。然后借着机会,我和侄女顺理成章的走丢了,我也不知道把她丢在哪里,那已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
我坐到了终点站,开始流浪,五岁什么也干不了,本想用家里学来的手艺谋生,在学校门口编草人,草蝴蝶,还是被城管发现,带到派出所。然后是福利院,在福利院给我上了户口,也上了几年学,后来因为早恋打架被学生家长告了状,我跑了出来,从此开始我的徒步旅行。
那时候我就知道入赘这个词,很想摆脱福利院的户口,听说只要入赘就可以随那家人的户口。我就开始想办法在大街上搭讪女生,经常被打,不过我也挺喜欢派出所的饭菜。后来我就去饭店打工,去工厂打工,也去过修理厂,老板人很好,就是怕我对她的女儿图谋不轨,我识趣的早早离开了。
我在大街上流浪,碰见了卖唱的杨总,他教我唱歌,偶尔带我去酒吧驻唱,我被好几个打扮漂亮的阿姨看中,在那里我赚了不少钱,我把钱分给杨总,他不要,嫌我的钱脏。
有一天我在公园的椅子上过夜,结果被一只流浪狗给吵醒,它把我带到湖边,透过月光我看到水里拼命挣扎着的小崽子。我说救吧,跳了进去,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都在下沉,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十几年来一直做的梦,难道这样就可以弥补自己当年所犯下的错?
我看到小崽子居然变成了侄女的模样,她的两只脚在水里不停的拍打着,那一刻心里想着就这样了,一命换一命,我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扔回了岸边。自己不断地在下沉,结果被哪个不识趣的老头救了上来,我以为他要拽我脖子上的项链,在水里死死用脚踢他,结果他怎么也不肯放手。
后来我辗转好几个城市,主要以偷抢为生,偶尔去揽个小工,也只够维持一两顿饭。
半年时间,这边的摊主都认识了我,他们很友好的用事先准备好的棍棒问候我。不幸的是有天我被食品店的狗相中了,闻讯赶来的店主围在一起,他们把我身上仅有的两件衣服撕烂,还想抢我的项链,我趁机跑到了一个垃圾堆旁边,我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作与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