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克牌中话年趣

                                                     作者:李柏春

        时光倏忽,岁月箭往,不觉除夕又至,可却一点过年的感觉都没有。漫目于微信朋友圈中一篇篇关于年的文字,痒痒然,于是乎也想写一点年语了。常听人说,这年哪,越过越没意思了。没意思是啥意思呢?是所谓的没趣了?嗯,要说这年趣,近些年来的确淡了不少,这到底让人忆起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浓浓年味了。这样想着,自然而然回梦从前,也就情不自禁漫溯于那些年趣实足的时日里的些许经历,其中最鲜明的当然要数玩扑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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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过年玩扑克,玩在纯。忆海里,童年时每到快过年了,大人才会开恩允许我们小孩子自由自在地玩儿上几天。印象至深者,每逢年关将至,夕阳西下,鸡栖于埘,小伙伴们就会按先前约定聚到某家一起玩扑克,一张炕桌,一副扑克,四人围坐,观战不计。灯,点的什么?当然是煤油,烟柱高高顶上冲,黑龙滚滚把旋翻。打牌一晚上,第二天一瞧哇,那鼻孔里全是黑乎乎的。赢什么呢?每个人查20至50个玉米粒,查好即各就各位,牌序一定,就开打了。屋子很静,谁要了牌,自会全神贯注,只见那人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嗫嚅呢喃,时而得意洋洋,时而臂擎高高,那次第可怎个运筹帷幄了得?继之便是一人横刀立马,另外三人则瞬间结盟,倾尽全力要你破产玩完,一时间风云骤起,你来我往,冲杀迭迭,拦拦挡挡。其间要是谁出差牌了,那还了得,诸如吧,该管的没管,该加分的没加分,该顶出的没顶出,另外两人立即怒不可遏,痛斥纷纷,面红脖赤,甚至几挥小拳,仿佛真要赢他个皇天后地哪。大家要的数字在55到70之间回荡,出牌几经风云变幻,一局终有尘埃落定。于是,玉米粒分分送送,赢家赢得顺风顺水,输家惨得叫苦连天。当然,遇到牌质实在太差,一点儿揭不开锅的时候,只好赖牌了,这时就见打着打着,冷不丁主牌人将手中的牌往桌上的牌堆里一插,再用手一扑拉,人往后一倒,脸一捂,一副不怕烫的模样。其余的人一看就急了,可也无济于事,只好重来下一局。要是有人输光了咋办?罚蹲,不行?罚喝凉水,还不行?罚弹脑嘣,再不行?……不一而罚。玩得既嗨,又纯,毫无俗气,所以至今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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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过年盼扑克,盼在切。记得有一年时兴玩三五牌的香水扑克,五毛钱一副。我是在哪里第一次看到这“美媚”早已记不清了,可自从看见这样的精致冤家,就被它完全吸引住了,那是魂亦牵梦也萦噢!于是,暗暗发誓一定要攒钱买上它一副,到过年时畅畅快快地玩!可是在那样的年月里,在我那样的家庭里,真要攒够那样的五毛钱,那得怎样的困难哪?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积攒,平时叔叔给2分,奶奶给1分,爸爸给2分……功夫不负苦攒人,我终于用半年的时间攒够了五毛钱,啊呀呀!攒够钱的那一天,莫提多高兴了,小心脏几乎要蹦出来啦!可是,钱攒够了,我那心爱的扑克依旧没买到手呢,照旧还是个急呀!当时那可真是个“盼”!“盼”者,何也?恨不得将一“目”“分”成两个那样看得更清,抓得更更实。当时不明白,现在才晓得古人为何把热切期望得到的心情写成这个“盼”字了。和大人说了吧,肯定不让买,那就只有自己偷偷地去买喽。可是又不知去乡供销社的近路怎么走,因为从未去过那里,这可如何是好?急得团团转!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后来听邻居张家五叔说顺着东去的大车路即可走到那里。妙哉!就这么办,于是乎,我便壮起胆子怀揣着自己炽烈的梦想第一次离家远行了。

        那天早晨,天气正好,空明晴朗,草地上露繁水重。我一个人走在车路上,大步流星,仿若踩于哪咤的风火轮上,路上无论遇上何人问我去干嘛,绝不出一言,因为一心奔的就是我的那副“爱扑”!一路阒寂,脚步清亮,草丛中不时飞出的鸟雀都会吓我一大跳,慌里慌张的。很快就到了乡供销社,一进门就问哪里卖扑克。随着售货员的应声,我箭步赶到那里。当速速拿出那攒了半年的五毛钱,换回梦寐以求的那副扑克牌时,我经历了前所未有过的激动,耳边仿佛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扑克一到手,马上调头返,心丝无旁骛,只求往家赶。回来的路上,每走一会儿,就要摸摸兜,看看那个“十世单传的婴儿”还在否。回到家,火火地将它藏在最隐密的地方,不让任何人看到。那一年过年时,我向小伙伴们亮出了这副扑克,当时甭提多得意,玩得更甭说多珍惜了。多年已过,这些情景始终铭刻在记忆深处,历历如昨,挥之不去。说也奇怪,现在每当人们邀玩扑克时,我却再也没当年那样的玩趣了。难不成时光真的催人老了么?芋老人手中的芋,依然故芋,只是岁岁不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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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过年乐扑克,乐在奇。小的时候家穷没有电视,除夕之夜就到村南一王姓家里去看春晚。这家人哥八个,那一天我去早了,春晚节目尚未开始,就见那家哥四个坐在一起打扑克——三打一,谁输了就喝一盅酒,酒是高度的,名唤烧刀子,咱东北赫赫威名的,据说有65度。牌氛相当热烈,丁丁卯卯,不折不扣,吵吵火火,法无情留,声音不时盖过了电视,输了真要喝酒的。其中有某个想抵赖不喝的,那另外哥仨立马齐力督喝,你就看吧:这一个端杯到口边,那一个抓住头不让躲,再一个推杯要硬灌,喊声不绝,直到喝下为止,那表情也是五味杂陈的。在一旁观看的我只有止不住地笑,这哪像亲哥们?牌是一局局地打,酒是一轮轮地喝,不大一会儿,就见哥四个的脸儿都红扑扑起来了,似乎为那红火的年夜又添了一抹抹红。更有趣的是,还没等看到几个精彩的晚会节目,就听见先前热喝的四兄弟中已有人鼾声雷动了,谁又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躺在那里的呢?那晚的春节联欢节目会在他的梦中映现么?今天想来这样的情形,还是不觉莞尔。此时此刻还会有那样的情形么?在手机横行的时代里,人们恐怕只要有一杯“手机”喝,或者抖抖音,就什么都够了,焉顾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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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年三十,过年虽无旧日多趣,而我在这往昔年趣的追怀中,是不是也领受了一点呢?                 (2020年1月24日上午写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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