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的小河,水还不太热,中午时分,大人小孩端着饭碗,有的坐着,有的蹲着,有的站着,聚在树荫下边吃边聊。
海哥哥看到小狗阿汪,后腿坐在地上,前腿站着,仰着头看着他的碗,盼着有好东西吃。他放下碗,把它抱了起来,走到河埠的最下一级台阶,用力把它往河中央扔,小狗吓得汪汪汪直叫,嘣的一声,小狗落进水里,溅起一圈浪花。
我“啊”的一声惊叫起来,叫声未落,已见小狗快速地向岸边游来,爬上河埠,用力地摇着身体,甩了哥哥一身的水,然后从岸坡上爬了上来,树下的人们发出了一阵笑声。
海哥哥看着被小狗弄湿了的衣裤,索性脱了衣服裤子,只穿个裤头走到水中,用手往身上撩水,然后冲到河里游了起来。
我羡慕地看着海哥哥在河里游泳,“妈妈,六月六,猫狗洗冷浴,我也要洗冷浴。”弟弟、妹妹也跟过来说:“我也要洗冷浴”
妈妈摸着弟弟的头说:“水太冷,下水会闹肚子痛。”她抬头看了身旁的树,“等到这棵楝树上有知了唱歌,就可以洗冷浴了。”
我也抬头看着树,褐色的树干上伸出一条条树枝,树枝上长着翠绿的树叶,头顶是蓝蓝的天,还有成群雪白的羊、兔、猪在天上追逐。
“妈妈,天上的羊啊,兔啊,好象也在洗冷浴,洗得毛发都雪白蓬松了。”
“不管天上的羊,地上的狗,反正你们不准下水,听到没?”妈妈抱起弟弟,站起来往家走去。我回头看着河里游得真欢的海哥哥,端着空碗怏怏地跟在妈妈身后。
听到知了叫,我跑出门去,看它们躲在哪棵树上?树叶很密,抬着头绕着树转圈,终于看到知了趴在一棵朴树的枝叉上,黑色的身体和树干分不出来,只有透明的翅膀才看出它不是树榴。我赶紧跑进大门,穿过天井,跨过二门,来到灶间,奶奶正在做饭,我拉着奶奶的手说:“奶奶,知了叫了,知了叫了,我要到河里洗冷浴。”
“奶奶忙着呢,你来得正好,去灶间帮我烧火,我来炒菜。今天有好菜吃,你爸爸回家吃饭。知了叫了,你去和他说去,让他教你游泳。”
我坐到灶头前,抓了一个稻草结塞到灶肚子里,火红红地着了起来,一阵热气冲了出来,我的额头上立即冒出了汗。“奶奶,你怎么知道爸爸回来吃饭呢?”
“我爸爸打电话到大队里,让他们带信给你妈妈的。半个月没回来,也应该回家了。”
“奶奶,我不帮你烧火了,我要去告诉小明,让他吃过饭到我家来,和我一起学游泳。”
“婶婶不一定同意呢?可怜的孩子,你不去叫他,还真没人教他游泳。”
小明是蒋婶家的儿子,比我大一天,他家在前村,我家在后村,两村相隔一百多米。我从家里出来,沿着村西小河边,一直走到小桥旁,左转向东,数到第五个大门就是他家。平时婶婶下田干活,他就被关在家里,她在家的时候,他才可以出来玩。他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前村的男孩子都不愿意和他玩。
婶婶和我妈妈谈得来,喜欢到我家来,在楼上和妈妈一起画鞋样子,纳鞋底,绣花,把小明留在楼下,放心地交给奶奶。奶奶就拎着菜篮,篮子里放着镰刀,带着我们走过小桥,绕过竹林,到河对面的自留地上去。
奶奶到了地头,就对我们说:“玩去吧,不要到河边去。”
我和他就撒了欢地在田埂上奔跑,在紫云英田里摘花,在茅草丛中拔茅针,在麦田里采野杞草做口哨。跑累了就开始玩捉迷藏,我钻到油菜田的沟壑里躲起来,大声叫,“小明,我在这里,来找我。”他也低下身子,在一垅垅油菜花田里找,金黄色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花朵上嗡嗡嗡的蜜蜂在采蜜,我在花朵底下不断地移动位置,他在外面喊着,“我看到你了,出来吧。”
我从花丛中走了出来,发现他蹲在离我有三四垅的地方在喊,我大叫,“你骗人,根本没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