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难过什么。
我从没见过胡波。
《我不是药神》热映的时候,里头的黄毛让我印象深刻,回去后我找了他的资料,看了他的微博,他的微博置顶是一篇名为《胡迁,我惠存这重击》的文章,我点进去看了,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胡波这个名字,也是我第一次听说《大象席地而坐》,还是我第一次听说自杀的电影导演。
后来我看了《大象》的预告,那是典型的文艺片的预告,我除了对里面灰蒙蒙的色调感兴趣外,里面的bgm也让我感到舒服,也是在那之后,我知道有种音乐风格叫做“后摇”,后摇又叫做“后摇滚”,但它是一种与摇滚完全背道而驰的风格,它更注重音乐本身带给人的感受,而不是反叛。
其实我最感兴趣的,是一个不肯妥协的导演,一个自杀的导演,生前拍出的一部四个小时的片子,到底会讲些什么。
我是害怕文艺片的,它总是让我感到很“丧”,它不是那种猛烈的一下子的冲击,而是拿针戳你一下,再戳一下,直到你再也忍不住。 《哈喽树先生》、《钢的琴》、《山河故人》、《海边的曼彻斯特》、《长江图》……《长江图》我看了三遍,一遍也没看懂,后来我说去他妈的老子不看了。那是第一部也是到现在为止唯一一部我照着影评对照都看不懂的片子,唯一看出来的是胶片拍的电影就是好看,每一帧都能截图当壁纸用。
我看了胡迁(胡波笔名)的《大裂》,里面有一篇的名字就叫做《大象席地而坐》,说实话那本书很符合我的口味,荒诞,颓废,现实,无力,我仿佛是找到了我一直想写的一些东西。
自那之后,我无比期待《大象》,直到我意识到,一部四个小时的电影,基本上是没有可能在电影院上映的,于是我四下寻找它的资源,即便我知道那是极其不对的做法。终于,在一个闷热而又寻常的下午,我看完了它。
那天下午我如鲠在喉,连嘴唇都是干涩的,我甚至极度地想去吃个奶油蛋糕,后来我接了盆凉水,一头扎了进去。
人活着就会痛苦。
一个被粗暴的父亲赶出家门,在学校倒闭的最后一天为朋友打抱不平时将校霸误伤的高中生。
一个和已婚的副教导主任暧昧,只为逃避歇斯底里的母亲的女生。
一个睡在自家阳台上,儿子处心积虑劝其去养老院,惟一陪伴他的狗被恶犬咬死的老头。
一个勾搭了最好的朋友的妻子,并目睹朋友跳窗自杀的街头混混。
在每一个人都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都选择去满洲里。
“满洲里动物园有一只大象,它他妈整天就坐那儿。可能有人老拿叉子扎它,也可能它就喜欢坐那儿。很多人跑过去,抱着栏杆看,有人扔什么吃的过去,它也不理。”
每个人的命运都走进了死胡同,那只大象仿佛是一扇门,每个人都想要去开那扇门,即便他们知道,那扇门后面依然是一堵墙。但那都没有关系,他们要看到那扇门,哪怕只是站的远远儿的看一会,哪怕只是站在门前发会儿呆。
“人活着是不会好的。会一直痛苦,一直痛苦。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一直痛苦。以为换了地方会好,好个屁啊!会在新的地方痛苦。没有人明白,它是怎么存在的。”
没有人是轻松的,每当有悲的惨事件发生,人们的哀嚎与同情声响成一片,但是您瞧好吧,就这会儿,不知道在哪个边边角角,还有更惨的事儿发生着呐!
世界是一片荒原。
我时常刷微博,关注列表里有两个人已经不在了。
一个叫“走饭”,2012年03月18日,她发了最后一条微博——
“我有抑郁症,所以就去死一死,没什么重要的原因,大家不必在意我的离开。拜拜啦。”
自此,她了无踪迹。而她的微博下的评论数,已经超过了一百万,我每天都去她的评论区里面看一看,他们有的说“我好难过”;有的说“我好辛苦”;有的说“我愿意死去”……
我从没想过是否要劝他们中的一个放弃这种想法,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真的去死。
决意要死的人是不会虚张声势的,他们可能在清晨陪家人吃过早饭后,从窗台一跃而下;也可能在某个阳光正好的下午,坠入深湖;还可能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夜晚,在高速路的桥洞下面,喝下半瓶的百草枯。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来,据说“百草枯”之所以禁止售卖,是因为喝百草枯自杀的人太多了。可能是因为它太廉价了,谁都买得起,十毫升就能致死,基本上无解。研究百草枯的人说“我知道这个东西它是没有解药的,但是我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主动喝它”,为了不让人乱喝,百草枯被染成了难看的颜色,还加入了很难闻的物质,还有催吐剂让人喝了就想吐,但求死的欲望是没有办法阻止的。器官衰竭是一种叫人极度难受的死法,那些喝下百草枯的人,连死都不得安生。
世界是一片荒原,脚下堆满了尸骨,风把雪吹来的时候,胡波觉得没有什么意义了,他想跟躺在地上的人聊一聊,于是他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17年10月9号,他还在转发宣传他给ONE一个app写的那篇《祖父》,封面上的配文是“我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伤心”。
后来他就死了。
他可能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人间关不住他的时候,他便要闯出去了。
人到底能有多伤心?到底有没有比死更令人伤心的事呢?
我希望有一天,在我嚎啕大哭的时候,能有人摇着我的肩膀骂我:“你他妈活了这么些年,生生死死的事情,还看不明白吗!”
“我跑向那头坐着的大象。身后有人喊着什么根本听不清楚。因为我得看看它为什么要一直坐在那,这件事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一个问题了。
等我贴着它,看到它那条断了的后腿。它看上去至少有五吨重,能坐稳就很厉害了,我几乎笑了出来,说实话我很想抱着它哭一场,但它用鼻子勾了我一下,力气真大,然后一脚踩向我的胸口。”
——《大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