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际，南方的南风天正在宣告主权，晾晒在走廊的衣服一股潮湿的味道。紧张的省考已经结束，我偷懒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回家住着。高秀丽在“家”住了几年之后，我顺理成章地称呼金尹的“家”为“家”。

金尹是银行经理，在小县城里是不错的职务。靠着他和高秀丽，给我们几个孩子添置了一栋三层高的小平房。打开家门，全家福映入眼帘，照片中的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金玲玲面无表情，金贤还不知道家庭结构的复杂，没心没肺地看着手里的糖果笑着。

家里安静一如往常，满身大汗的我急忙换好鞋子，打开空调，躺在舒服的沙发上，行李则被丢在鞋柜旁，干爽的风徐徐吹来，这才是美好的生活。“咚咚咚……”一阵有节奏的响声从金玲玲的房间传来，空调的来回吹风让我不时怀疑自己的听力。“咚咚咚……”，该不会是小偷吧？我正襟危坐起来，悄悄来到厨房，挑出了自认为十分尖锐的刀，我耸着肩，口中干涸，缓缓地走到房门口。万一对方也有刀怎么办？我是要先砍手还是先砍脚？万一对方有枪怎么办？我徘徊者不敢开门。万一不是小偷呢？只是窗户没关紧呢？。我战战兢兢“砰”地把门摔开，那时的我尴尬得想用那把刀抹了自己的脖子。然而我缓缓地把双唇合起来，淡定地把刀放到身后，礼貌地对赤裸着的金玲玲和阮真说：“我……，你们……你们……继续，我……想吃水果，家里好像没有，我出去买……买。”而后，礼貌性地“嘭”地关上了家门，红着脸在大街上走了100多米，手里的刀“咣当”掉地上，我才晃过神来，笑得直不起腰了。

中午的天气堪比盛夏，知了不停地叫，并伴随着我肚子的叫声，脚步不自觉地走到附近的菜市场，好久没自己来过菜市场了，自从高秀丽没了之后我就不常来了。耳朵边传来阵阵叫卖声，一阵“腥”鲜的味道铺面而来。我漫无目的地穿梭着，驻足在一档鱼摊前面。“陶芳菲？”我抬头一看，天！是李子。

当年阿林在警察局里对高秀丽一字不提的时候，我一气之下把自己“卖给”了李子。李子，用当下的话来说，就是“渣男”，传说每天都在宿舍和舍友炫耀自己昨晚和哪个哪个女生又睡了，明天又约了谁谁谁。当我主动送上门的时候，他倒是腼腆了，耐心地和他奶奶介绍着我，细心打扫好自己的房间留我一人住，就是一个“名不副实”的流氓。

他光着膀子，啤酒肚有些晃眼，戴着一个塑胶的围裙，脸也圆了些，牙齿也许因为抽烟而有点泛黄。

“好久不见，李子！”我有点尴尬地打着招呼。

“在哪读书啊，毕业了吗？”他显得也有些坐立不安，当初那件事还是令人记忆深刻的。

“我今年毕业。”

“哦……，那……你来买鱼？”

“嗯……对！你帮我挑一条新鲜点的呗。”

“那你是找对人了，在这个菜市场里，我的鱼绝对新鲜，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你是要哪种鱼啊？”

“刺少一点的就好，你帮我挑一条吧。”

“好嘞！”他把手伸进鱼盆里，来回摸索，低下的头上有了几根白发。

恍惚间，一个身影从我身边光速跑过，她扎着低马尾，高高瘦瘦的，穿着一件粉红色短袖、黑色长裤，一副劳动妇女的打扮。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一掌就打在李子光溜溜的背脊上，他的后背就迅速地有了一个红色巴掌印。李子“嗷嗷”叫着，疯狂地捂着后背，两只脚跳来跳去，手里还抓着鱼。

“这女的谁呀？”她恶狠狠地瞪着我说。

李子慌慌张张地说：“老婆，老婆，这是我同学，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老婆？”我狐疑地问李子。

“嗯，我老婆，夏花。”李子说。

她一把揪着李子的耳朵：“你同学？上次那个女的你也说是同学，结果呢，半夜还和人家出去喝酒，还送回家。什么同学啊，我看就是小狐狸精！”李子半蹲着求饶。时间还真是良药。

“芳菲你倒是说句话呀！我揪着……疼啊！”。我怕一说话就是越描越黑了。李子见我“不动声色”，自立自强地从夏花手里逃出去了。两人围着鱼盆追赶。想起初中的时候，阿林围着教室追着我，要把我手里他的第一封情书抢回去，四周都是起哄声，那时候的空气都是闪着光的。李子猛地一撞我，我才收回思绪，他躲在我背后，我无力地解释：“嫂子，你误会了，我叫陶芳菲，我和李子真是高中同学，今天想着来买点鱼才碰见李子，之前都没联系。”

夏花气喘吁吁，“你……你……就是陶芳菲？”她问。

我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李子突然就从我身后蹦出来，“当然认识了，你当时是我们班上数一数二的美女。我经常和她说起你。”

夏花逮着机会再次揪着李子的耳朵，“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话虽狠，却没了怒气。

“嫂子，你长得那么漂亮，人又好，李子娶了你是他的福气。”我趁机解围，夏花显然已经平静了，“嫂子嫂子，你帮我挑一条新鲜点的鱼呗。”我继续说着。她一言不发，但还是很仔细地帮我选着鱼。我和正在搓着耳朵的李子尴尬地相视一笑，默默地看着夏花娴熟地杀鱼。

“这些年的班级聚会你怎么都没来过？”我问李子。

“咳，就是一个杀鱼的，你们一个个都是大学生，我……不太好意思。”李子低头挠了挠后脑勺，傻傻地笑着。我一抬头，夏花拿着杀鱼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俩，我干咳了一声，收回了笑容。

我正要转身离开，“芳菲！”李子趁着夏花忙生意叫住我，似乎有什么要说，却又为难着不能说，忽然，他的眼神跳过我，冲我的身后喊了一声：“萧然之！”我一回头，真是他！

萧然之，宁县中学的风云人物之一，长期以来靠着自己的腼腆和优异的成绩让自己在高中校园的“校草”位置上停留长达一年半。他呢，见人就笑；说话的时候笑，不说话的时候也笑，开心的时候开心地笑，不开心的时候苦恼地笑。高三结束的时候，我才关注到，我和他有一个半头的差距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穿白色的衬衣，微笑时的梨涡估计是迷倒万千少女的武器，白皙的皮肤、立体的五官，他站在那就能光芒四射。他笑着向我们走来，带着缕缕光芒，眼眸里的清澈让人留恋。李子后来说，那天，萧然之的到来让他的鱼摊都变得清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