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也跟人攀比。只是一般人是跟周围的人比,君子跟上下五千年的杰出人物比。君子活在历史里,因为他想活进历史。
【孟子曰:“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 以礼存心。”】
孟子说,君子和一般人不同的地方,就是存心不一样,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
仁者爱人,对别人有真诚的爱;有礼者敬人,无论对方地位高低,他都恭敬的对待。孔子说的:“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
见到每个人都像见贵宾一样以礼相待,使用民力就像祭祀一样慎重,这就是仁和礼。
比方说在公司你是领导,一来对每个人都要尊敬,二来安排工作给属下,要考虑他的辛苦,不要过于劳累,而不是不管他人死活,把工作不要命当“企业精神”,那就是不仁无礼。
存心呢,又叫居心。孟子说: 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你的心就住在里面,仁和礼就在自己身上。孟子说舜,是“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他的心是仁义的,行仁义是由内而外,仁义才心安,一旦到了不仁不义的边缘,自己心里的“保险丝”就烧断了,自动跳闸了,他做不出来。如果不是居心于仁,而是努力去行仁义,那是做不到的。
【“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先回答三个问题:
1、你爱别人吗?你对别人有礼吗?
2、别人都爱你吗?别人对你都有礼吗?
3、你是君子吗?
如果你对第一个问题回答“是”,对第二个问题回答“不是”,那说明你第一个问题回答错了。因为第二个问题,就是第一个问题的检测标准。“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你爱大家,大家一定都爱你;你尊敬大家,大家一定都尊敬你。如果别人不爱你,不尊敬你,一定是因为你先不爱他,不尊敬他。
如果你不同意这个逻辑。刚才的第三个问题怎么回答的?你是君子吗?不同意这个逻辑,就不是君子。因为这就是君子的逻辑,是“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
【“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至哉?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
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禽兽又何难焉?’”】
假定确实有个人,他对我横蛮无理,跟我对着干,那君子一定反躬自问:我一定是什么地方对他不仁,对他无礼,否则他怎么会这么对我呢?反躬自问之后,我实在有仁,实在有礼,但他还是那样横逆,再反求诸己:我是不是还不够忠呢?忠,尽己之心曰忠,尽心尽力,我是不是尽力了,但还没有尽心呢?虽然爱他,还少一点恻怛之真心,虽然敬他,还少一点退让之实意。总之,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再反省之后,觉得自己也尽心尽力了,他还是那么横逆的对我。这时候君子就说:“这是妄诞之人罢了,这么狂妄荒诞,和禽兽有什么区别呢?我跟一个禽兽较什么劲?论什么是非曲直呢?”
君子对人最坏,就是不跟他计较而已。因为他对别人也没需求,也不去跟人争啥,他不会说:“你不仁,莫怪我不义。”因为君子的仁义在心里,要不仁不义,就是掏空了自己的心,自己是受不了的。所以,如果我们对人有了“你不仁,莫怪我不义”的念头,那一定是自己不仁不义,别人是否真的不仁义,那还不一定。
【“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则亡矣。非仁无为也,非礼无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则君子不患矣。”】
但凡对外遇到什么事变,则忧患交攻于内,这是人之常情。君子则不然,无论别人把什么加之于我,我都反思自己,这志气一点也不松懈,像曾子说的:“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一辈子都在反省,还每天三次!这就是终身之忧。
君子这么反省自己,这么对人有爱有礼,本身就是远祸之道,他没什么祸患。人有祸患,都是自己找来的,拿了不该拿的,谋了不该谋的,那才有祸患。一切自足的人,友爱退让的人,有什么祸患呢?君子在生活中,爱人敬人;在事业上,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素位而行,明哲保身,他很难招祸。就算碰到那横逆之人,把意外之患加之于我,我置之不理,相安而不争,他也就自己消停了罢。
君子志向宏大,哪里去跟妄人计较得失,他心里比对的,是舜!他就想:这舜是人,我也是人,舜在我这年纪的时候,已经成为天下人的模范,名声传诸后世。而我呢,我还只是个普通人,这才是真正值得忧虑的事。
这一段也很重要。我们不是说人不要攀比吗?其实君子也攀比。只是一般人的攀比呢,跟身边的人比,跟同学比,同事比,邻居比,同行比。君子的攀比呢,不在当世,他跟上下五千年的杰出人物比。这就是境界、视野的不同。君子活在历史里,因为他想活进历史。
忧虑啊!我还不如舜啊!怎么办呢?如舜而已矣!向舜学习,照着舜那么做呗!
怎么照做啊?舜是天子,你又不是天子,乡下一个普通人,怎么照做?
不是舜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而是在日用常行中,我遇到的每一件事,想想如果是舜,他会怎么做,那我就怎么做。那么我的做法,就算是舜在这里,也不过如此,我就赶上舜了。这就是王阳明说“人人皆可为圣人”的修炼心法,全在每天做的每一件小事,不在大事。我打扫收拾房间,擦桌子,如果是舜,他会怎么打扫,我就怎么打扫,这就是赶上舜。至于能不能有舜那样的际遇事功,则人各有天命。
非仁无为也,非礼无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则君子不患矣。不是仁爱的事不干,不是合于礼节的事不做。即使有意外发生的祸患,君子也不以为痛苦。
我的孟子学习参考书目:
四书章句集注,朱熹,中华书局
张居正讲解孟子,张居正,中国华侨出版社
孟子正义,焦循,中华书局
孟子译注,杨伯峻,中华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