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风起 

      “到此为止了。”枯松站在头狼面前，淡淡地说。

      “让开。”头狼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那眼神仿佛在说：如果不让开就杀了你。

        枯松脸色一变，“你怎么——”

        他的话刚到嘴边，头狼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二十米外的一颗枫树在风中微微摇曳。与此同时，另一个枯松站到了头狼原来站的位置，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四目相对。

      “胖猴，你退步了。”后至的枯松淡淡地说。

      “枯松”苦笑，“我这么多年可从没失过手，鬼才知道那怪胎是怎么看出来的。”

        枯松没有说话，一步一步朝着那棵枫树走去。可走到一半他却又停住了，“你已经输了，在对手已经洞察一切的情况下，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出来吧。”

        蓝天白云，秋风扫落叶。

      “你以为我在诈你？”枯松笑笑，然后突然发力把手伸进地里，猛地一拉，一个人影便从地里被扯了出来。头狼居然就埋伏在枯松脚下！

      “在平原地带没有任何隐蔽物的情况下，选择唯一一颗可做掩体的枫树来当诱饵诱敌，再半路伏击。呵，想法倒是不错。”枯松笑着说，“可是又有哪一个敌人会天真到真的以为你就躲在那棵树上呢？面对这种走投无路的局面，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选择突然回身袭杀对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头狼在心里快速演算了一遍，摇了摇头，“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站在一旁的胖猴一把撕下面皮，扔在地上愤愤地说：“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松叔是绝对不会说‘到此为止了’这种话的，如果刚才站在我面前的真的是他的话，那他一定会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那我要是没说那句话呢？”胖猴怔怔地说。

       “那他就会直接拔刀砍过去。因为一旦我站在他面前，就说明这里是他的绝处，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拼死一搏他别无选择。”枯松淡淡地说：“毕竟我说过，在培训中一旦他真的到了只能束手就擒的地步，那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杀掉他。一个杀手如果没有在死亡阴影的压迫中挣扎过的话，那他就永远成不了一个真正的杀手。”

       “这也太变态了吧，我当年受训的时候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啊！”胖猴一脸夸张的表情。

       “那是因为你们的定位不同。”枯松说，“有件事需要你去做。最近济南府可能有一笔大买卖，我需要有人探路，搜集大量的可靠情报以及尽可能多的详情，这笔买卖的负责人会派人在城中接应你。具体的任务细节在青隼那里，你即日启程。”

        胖猴撑了个懒腰，“刚休息没几天又要出任务。”

        头狼心里一动，刚才枯松那番话用的全是暗语，只有七邪的内部人员才能听懂。所谓“大买卖”是指杀人交易，而所谓“大买卖的负责人”那自然就是指这次七邪的雇主了。胖猴是七邪中最优秀的情报人员，没有之一。他专门负责渗透和情报搜集工作，他的伪装术和易容术堪称神鬼莫测，六年中一百三十七次行动无一失手，枯松形象地把他比作是七邪洞察一切的眼睛和鼻子！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要出动他——头狼已经闻到了从前方不远处飘来的血雨腥风。

        枯松两手负在身后，眺望着远方不知名的飞鸟，淡淡地说：“这次可能就是你的第一次翻牌了，做好心理准备。”

        头狼点点头。

       “翻牌”，这也是七邪中的一句暗语。七邪的每一个杀手都有一块木牌悬挂在祭堂，上面篆刻着杀手的代号，一旦出任务木牌就会被翻过来，露出背后象征着七邪的黑色鬼面。但一个杀手死亡时，他的木牌便会被就地销毁，神不知鬼不觉，仿佛世界上从来都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

       “知道对于一个杀手而言最重要的两样东西是什么么？”

       “我觉得无论我如何回答都会遭到否定，所以还是闭嘴听你讲比较好。”头狼破天荒开了一回玩笑。

        枯松不以为意地笑笑，“首先是判断力。一个杀手无论身在何地，都有可能时刻面对着许许多多的潜在危险和突发状况，这个时候敏锐的洞察力以及精准的判断力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我见过太多顶尖的好手，最后死于非命乃至死无全尸，往往都是因为面对突发状况的时候，一个需要在几秒钟内做出的判断出现了一丁点细微的失误。其次就是要绝情。”

        头狼一愣。

       “亲情，爱情，友情，甚至是仇恨，这些都是杀手的大忌，因为这些东西会干扰你的判断，让你失去作为一个杀手最起码的理智。而这一切所造成的后果，往往是无法挽回的。”

        头狼沉默。

      “你现在还没有一件称手的家伙吧。”

        头狼刚想说话却被枯松摆手打断，“我书房里有一件好东西，明日你来取走。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要跟你讲清楚。”枯松转过身，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目光和头狼对视，“对于一个杀手来说，从握上刀的那一刻开始，就必须做好牺牲和流血的觉悟，而放开刀的那一刻，便是死的时候。”

        头狼忽然抬头问：“我至今不明白，当时那里有那么多人，为什么你偏偏会选中我？”

       “眼神。我至今都忘不了你当时抬头看我的眼神，那种不属于你这个年纪的、像狼一般凶狠而又倔强的眼神。”枯松说，“我当时就在想啊，如果我把这个孩子带着身边好好培养，假以时日，或许他就能成为一只可以把这个丑陋世界撕碎的恶狼。”

       “丑陋的世界么。”头狼低头沉默了一会，微微垂下眼帘，细长浓密的睫毛为双眸蒙上了一层阴影，“请拭目以待。”

       “对了，红衣刚才在找你。”枯松忽然说。

       “我答应了今天陪她下山一趟。”

       “什么事情？”

       “不知道。”

        枯松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男人答应下来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风起，叶飞，在空中翻转出几个圈。

        枯松目送头狼远去的背影，脸上无喜无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