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刚开学时,一寝室的姑娘们都分享了自己对未来的打算。有说要出国留学的,有说要疯狂参加社团活动弥补错失的青春的,只有小草弱弱地说,她没时间打理人际关系,要好好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小草家在乡下,考上211的院校承载了全家人的厚望,自然要专心学习。
那会儿全寝室都觉得她是个无趣的人。
小草第一次见何乾是在市辩论赛上,全南京的高校汇聚在南农一展拳脚。她抱着厚厚的书本准备去图书馆自习,路过热闹的大学生活动中心,瞥见了虚掩的门。推开大门的那一瞬间,就像是误入地底的爱丽丝,就此发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何乾作为正方代表队的四辩,从站起来的那一秒,直到发言完毕,都紧紧锁住了全场的目光,包括小草。
社团招募大会,她绕开我们的视线,偷偷在辩论协会拿了一张报名表。
面试时,学长说:“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小草紧张得低下头,支支吾吾:“我不够自信也不会说话,我不了解辩论……可是,我会跑腿打杂干活搬桌子,求求你们让我加入吧。”
副会长是她的老乡学姐,破例收了她。
尽管蹭进了辩论协会,她却连和何乾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跑腿小干事和辩论队王牌之间的距离她量不清,也不敢量。
03
她大一时,高她两届的何乾已经是辩论队的队长了,她只是个帮忙租西装借场地的跑腿小干事。
等到大二,她变成了帮忙租西装借场地的部长,耳濡目染了一些辩论的知识,增长了不少见闻,可何乾已经要毕业了。
毕业晚会,何乾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唱了一首《同学》,蓝紫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舞台上喷出的泡泡像小草两年的暗恋一样轻,它们在空气中慢悠悠轻飘飘的飞,飞着飞着就破了。
小草想起第一次听他辩论时的场景,那时她就在想,一个声音这么好听的人,一定也是个温柔的人。
她听得泪流满面,我慌乱地给她递纸巾。
一曲结束,主持人踩着音乐的末尾走上台,目光炯炯地对我们说着早就烂熟于心的串词:青春是场漫长的追逐,我们追逐时光、我们……
何乾突然把麦克风拿到嘴边,打断了主持人声情并茂的发言。
林如意,我爱你,嫁给我吧。
全场沸腾。
设想你在毕业的时候见证了这样一场求婚,没有钻戒,没有豪车,只有铺天盖地的温柔。优秀的人站在聚光灯的中央,对着同处聚光灯中央的人说,我爱你,嫁给我吧。
那你一定会为他们心潮澎湃,替自己一阵唏嘘。
小草忽然哭不出来了,她坐在黑魆魆的观众席上,不发一语。
他的确很温柔,可他的温柔都不属于你。
04
大二的末尾,她买了很多书,天文地理科幻文学,白天看,晚上也看,无聊时看,不无聊时也看。
大二的末尾,她在网上下载了好多著名的辩论赛视频,吃饭时都在对着电脑钻研。
大二的末尾,她给自己买了人生中第一套正装,对我说:“我总有能用上它的那一天。”
寝室的姑娘都说:“小草估计是失恋给弄傻了。”
刚开始我也这么想,直到我发现,那个曾经无趣刻板的她和我有了越来越多的话题,我感兴趣的段子和梗她也能轻而易举地往下接。我从没想过,伶牙俐齿这个词也可以用来形容她。
我们一起看《那些年》,散场后她攒着揉皱的纸巾对我说:“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的变化?”
我诚实地点头。
小草说:我总是这样仰望他,总有一天会头疼脖子酸的。
倒不如让他也有机会看看我吧,说不定也会头疼脖子酸,然后记住我。
很多人都曾幻想过从追逐到并肩,她也是。只是没等她跌跌撞撞地赶上来,何乾就率先走完了进度条。
我不知道小草具体经历了什么,她穿上了之前买来的正装,站上了辩论赛场,也成了曾经的她仰望的那一类人。
我再也不觉得她是个无趣的人了。
05
毕业几年,小草独自在南京打拼,一直是单身。
偶尔对广告牌上的大明星发过花痴,也拒绝过不少热忱的追求者。
关于何乾,我们一直闭口不提。可毕竟曾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难免会有一些传闻,母校BBS里有人八卦,说他毕业没多久就被悔婚了,也有人说这两年他的律师事务所倒闭了,过得惨惨淡淡。
有个人匿名回复:过好自己的生活,少管闲事。
我能猜到匿名回复的人是她,可我和她彼此心照不宣。
所以当她突然告诉我她遇到了何乾,我根本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
犹豫再三,我打字过去:你还好吗?
小草很快回:我很好啊,并且将会更好。后面附了个在地上狂舞的表情。
我差点忘了她已经不是曾经的她。
第二天,小草的电话把我从清晨的梦乡中拉起。
我一身除夕守岁的后遗症,腰酸背痛,迷迷糊糊爬起来按了接听。
“春节快乐!周周。”她说。
我说你也是。
正月初一难得地出了太阳,我拉开窗帘,看见外面冰雪消融的晶莹。想必三亚更是艳阳高照,小草或许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小草告诉我,这些年来,何乾一直是横在她喉咙的一根鱼刺,拔不出来,吞不下去,所以她不敢碰不敢提,只能任它横着。
可到了昨天,她才发现,那根曾经让她不敢触碰的鱼刺,早就被腐蚀,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时她在海滩边吹风,忽然看到了多年前心心念念的人。还在内心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去搭讪、该怎么向他介绍自己、怎么解释自己曾经的暗恋无果……何乾却率先走上前来给她打了招呼。
出乎意料地,何乾居然早就认识她。
他说:“我记得你,以前辩论协会那个勤快的学妹。”
还是那个声音,可却奇迹般地丧失了吸引力。
那一刻,小草忽然觉得,她的精彩和耀眼他从未参与,所以也无需争辩了。
何乾友善地冲他笑笑:“多年不见,你变好看了,差点没认出来。你也是一个人来三亚旅行吗?”
小草捋了捋头发,编了句:“不是,男朋友去买宵夜了。”
他尴尬地耸耸肩,正逢海滩上的人群逐渐聚集起来看烟火:“那我先走了,提前祝你春节快乐。”
小草说:你也是。
06
青春就像场漫长的追逐。
以前我问小草:你愿意选那个陪你熬夜的人还是劝你早睡的。
小草说,只要是何乾。
因为是你,所以天上地下刀山火海我陪你走。
如果时间太晚而毫无睡意,那我们一起熬到天明。
如果非要在酒桌上不醉不归,那我们一起海喝,然后牵着手流浪街头。
可如果现在问她,她一定有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因为,即使是何乾,也只能算她青春热血里的一段插曲。她为他变成了想要变成的人,可毕竟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的独角戏。
那些你曾经三句话不离的人,让你辗转难眠泪流满面的人,后来也只不过是你和好友茫茫聊天记录里的一句:我好像在XX地看到XXX了。
你们匆匆重逢,然后各自奔向各自的未来。
而你也从“只要是他”,变成了“即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