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少朋友关心关于回国和在国内发展的问题，也对我为什么回国的想法很感兴趣。从去年底从美国回来，之间断断续续谈工作差不多有三个月时间。现在入职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了，也对之前回国和找工作做一下复盘，聊一聊回国的想法和规划和找工作的过程中一些反思。
为什么选择回国
先说说回国的原因不是什么。
回国之前的确在工作生活上都遇到了一些坎，美国的疫情也确实严重；但这些都不构成现在必须要走的原因或难以解决的困难。不论是疫情、签证或是工作问题，都是比较暂时性的；身边也有不少遇到相同难处，但还是在原来道路上坚持下来并越走越好的朋友。
即使长期来说看，我也不认为美国会就此走下坡路、或者在美国发展不如在国内发展的观点。这是个大问题，要分不同的侧面来谈，在我接触到的很多方面美国依然领先、快速发展并充满活力。人们常常高估短期的变化而低估长期的变化，疫情对美国的冲击恰恰是全世界最小的（IMF报告数据），反倒是世界其他地方带来更多不确定性。即使一些方面、一些行业确实在缓慢走下坡，具体到个人身上，在不同的环境都可能有不同的机会与烦恼，不能一概而论。因此，做这种有投机风采的事情并不一定能获得什么回报。
之所以考虑回国的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
变化加速
不论是从理性分析还是感性体会来说，2020年的疫情（如同08年的金融危机一样）会在大到全球发展，小到个人规划产生一些长期乃至永久的改变。这些改变一方面会将已经存在的趋势或矛盾加速加剧、另一方面也会产生一些新的结构性变化。很多大的变化已经发生在每天的新闻里-如贫富差距、全球化、地缘区域合作变化的脚步加快；而工作的朋友也一定感受到企业在商业运营、虚拟经济、产业智能化、技术研发都在做一些结构性的布局改变。
而具体到个人身上，长期的预测是比较难的，可见的变化主要是不确定性的加大。在加速变化的前提下，一些条件-比如在一个稳定的工作环境和全球化平台中学习探索、做出通用性强的技术和产品成立的不确定性加强了。一些选项的稀缺性和风险衡量的标准也可能会和以前不同-业务上区域合作会相对加强、不同选择带来的代价和回报也会更加极化，这些改变可能对个人长期规划产生比较大的影响。这就对个人而言，一方面对进步速度超过变化的速度要求更高、一方面对不确定性和风险的承受能力要求提高。而在这两个维度来说，回国转圜的余地确是比美国稍宽一些。
试错的机会和成本
客观来说，目前回国并不是很好的时机-工作两三年的经验还不足以在一个方向上成为专家，而疫情期间因为各种原因回国的人很多，稀缺性也比较差。在这种情况下关键的决定因素其实是自己的境况和偏好。简单来说，即使在美国、也面临一个需要换工作甚至转行的问题，具体原因下面还会展开来谈。但其实这是跟个人情况强相关的一个决定。相对来说，回国能够减少一定的不确定性并有更多选项，这个可能是未来一两年比较迫切需要的。
但补充一点，我并不认为所谓“保留更多选项”或者“折腾”一定能带来真正的价值。从概率说，认识的大部分人仍然是通过努力加“优秀”，不论是成绩，颜值或是一技之长获得更高的学历、收入、职位。这其中选择虽然非常关键，但并不存在选择机会更多，更能折腾就选的更好。例如投资中超额回报来源于更多的信息或更低成本；在一个领域深耕未必比经常换手差。单从收入，职业发展，生活质量和稳定性来说，国内一线城市的人均GDP目前也只到美国的一半左右。
求职的过程
2020年四月前在美国找了一批工作，但因为四月第三次没有抽中签之后六月份基本做好回国的考虑，开始搜集信息，找认识的人沟通， 七、八月因为受伤耽误一段时间，九月份开始拿到一批offer之后感觉很多情况并没有想清楚或了解清楚；反而决定回国再看看。实际回国之后大部分offer是在12月到1月两个月间拿到、同时也休息了一段时间，加起来差不多算半年时间。当然这中间其实一步步调整自己的规划和执行，主要的时间其实可以说“边走边看”，通过实践来获得知识为主。一般方向明确的求职朋友集中在2到4个月应该比较合理。
其实求职是一个信息不对称很大的过程，因此做出最优选择概率是非常低的。对于工作两三年的人来讲，有一定路径依赖且并不是领域专家，而国内相对于国外分工清晰、完全对口的情况会少很多、企业发展变化的情况也快一些，这种不对称性尤为明显。我觉得比较好的心态是把求职看做一次决策练习-做有依据的决策和复盘比一定能做正确的决策更重要。回头看，这个过程中可以提高的地方还是非常多的。
列出选项
找工作的第一步是尽量增加自己的选项，搜集必要的信息-就我的背景来说，主要金融方向（银行、券商、基金、私募），互联网（FinTech、传统公司、PEVC类，大公司小公司）都有尽力去接触；但很多信息也是在接触的过程中才知道的，这个过程耗费的时间其实会比较长、效率也未必很高。身边一些朋友，尤其是专业人士，有时候会忽略这一步或者盲目认为“能投的就投”就算扩充选项了。
其实花时间整理优化自己的信息来源是很有必要的。拿找工作来说，认识的人互相推荐是最高效的渠道（像我也已经将我找到的自己备选的比较好的选项推给了想回国的朋友，他也已经准备入职了）；校友会、间接认识的人等次之；另外有一些公司新的业务，相对内部的信息或社交网络上的信息也可以自己去接触；而最后到公开招聘和猎头手上大约只有常规性的招聘、内部招不到人的岗位、拓展的新业务等“招陌生人”的机会。而这种情况在市场相对不发达的地方更为严重。而谈到简历、正因为需要简历审核的机会需求都非常明确、所以太一般化的简历反而不如不投。
而自己在找的过程中、在这些信息层级上的分配恰恰和有效性成反比，也忽略了很多有效信息。而因为自己的能力圈界定不够清楚，审核机会和修改简历（投了40多机会，简历改了20个版本左右）都花了太多时间，这都是应该反思的。
对选项进行评价
选择多少往往主要决定于时机和外界因素，但具体衡量每个选项的价值直接反映在认知水平上。有很多人取得成功是因为一时的运气，但长期做出正确选择的人往往是因为信息和认知优势。
在大多数情况下，认知水平还是和自己掌握的信息量成正比的。人生很多最关键的选择-包括在对专业和就业情况几乎没有系统了解的情况下选大学、专业；对商业世界运行一无所知的时候选工作方向；对自己和人际关系了解有限的情况下选择伴侣-有效信息都很少，大家选择时往往借鉴一些长辈或他人的经验，当然更多是看运气。但越到后期，虽然大部分人选择机会会越来越少，但信息越多的人往往选择的机会越多，而做出正确选择之后又能再往上走，形成正循环，因此必要的提高认知，万一机会来临有所准备还是必要的。
自己这次找工作的情况，恰恰是因为时间比较充裕，搜集了很多信息，但好好思考怎样把他们整合成一个框架来评估每个选项则做的不够好。比如最后从金融转行到互联网，基于的信息可能是一些大的信息-比如中国、虚拟经济和科技行业的发展向好，自己的相对优势和选择路径在技术和商业的结合点上，最后选择数据也是因为似乎进可以做一些创新性工作、退可以通过交叉增加一点稀缺性（所谓“两个25%理论”）；一些对自己的微观动机的了解-比如想找一份合作比较多偏表达的工作；一些更具体的信息-待遇，地点，每天工作的人等等。但这些信息中哪些才是最关键的，互相之间的关系和权重是怎样，对自己来说价值又有多少，都没有想清楚。
而另一个做的不好的地方是缺乏深度的思考。简单来说如果最后决定从事一份工作，那对自己做的产品或者技术，应该起码有客服级别的了解。对于所在的行业，应该能画出全景图。而这些都是通过公开信息可以做到的事情。
有依据的决策
通过一套决策框架做决策，简单的依据和原则好过纯凭感觉。这一点属于这次做的相对好的部分，积累下来几点心得。
矫正认知偏误
分清楚“感觉”与“思考”，主观与客观其实是很难的事情。因此，尽量修正自己的认知偏误，包括情绪、对短期信息过于看重、风险厌恶等是很有必要的。比较好的解决方式是退一步，仔细想一想，用一些工具去分析。这些可能是纯逻辑的工具，比如“四因说”；也可以自己多搜集一些数据去验证。拿面试来说，记录面试中得到的具体信息，包括公司里大部分人长期的职业发展情况，其实发现自己得到的有效信息其实是很少的。而这里面最有效的信息，可能就是面试官本人的职业发展和工作状态，加上一些外部的信息源（例如研究和调查等），对自己进公司大概率几年内是一个什么样子，也就有一个大概估计了。至于具体面试的好坏感觉，面试官透露出的观点而非事实，要有自己的判断。
尽量有一次试错的的机会
尽量把面试的过程当成一次pilot run，当然这在很多情况下很难，但在质量比较高的大企业里还是能看出一些东西的。如果可以直接找到内部的人聊或者参加一些分享，都能提供类似的信息。这次有一家小企业给了我先去工作地点的机会，还是非常宝贵的。当然这一类信息要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比如大多数分享一般会讲在美国起点相对高但成长慢，在国内起点低但是发展快，很多人年纪轻轻已经执掌基金或者当CEO了，这些事实没什么问题，但可能只是视察者偏差或伯克森悖论罢了。
关于风险与回报
风险-决策的本质还是风险与回报。而最大的感受是很多时候要考虑风险的可衡量性与风险本身。比如对于转行来说，短期来看或者情感上来看似乎很可怕，放弃自己已经不少的存量去瞎折腾，但长期来看就算一年两年用来探索一个不相关的领域失败风险也不是完全不可控的。另一个例子是大企业的信息不对称会好很多，著名企业里面可能得不利情况比较可知。而小企业则和你对这个领域的了解程度、信任有关系。每个人的风险偏好一方面和自己的具体情况（年龄，家庭等）和性格有关系，而前者就比较可衡量。
回报-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要什么”。比信息源更重要的是认知、自我了解和规划。一方面，自己的需求越明确、寻找潜在选项的这一步相对越容，有时候越能聚焦于自己的微观动机和具体需求的人，越能有方向的挖掘一些单纯从外界导向难以发现的机会。。另一方面，外界的信息变化很快，而自己的偏好相对来说变化可能比较缓慢。对自己的需求排序很清楚的情况下，做决定的效率也会高很多。
比计划更关键的是行动
说了这么多，其实不论事前计划做的多完美，执行时还是会出各种各样的意料之外。比运筹帷幄更关键的是随机应变的能力。在行动导向这一点上自己进步的空间还很大，真正发展的过程中，按照事前想法一帆风顺的情况是没有的。而很多信息和知识，恰恰是在不亲身尝试之后无法获得的。想要在知上进步，只有在行上更努力。有长远规划也好，走一步看一步也罢，真正的考验往往在开始执行之后。
愿为生活努力的朋友收获个人成长和精神满足。
2021年4月5日 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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