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蹲在暗房的红灯下冲洗照片，显影液里的相纸突然浮现出一张惨白的脸。
哐当一声，我把搪瓷盘打翻在水泥地上。
"小林？"隔壁暗房传来同事老张的询问。我盯着地上湿漉漉的照片，喉咙像是被冰锥扎穿了——那张模糊的面孔分明是半个月前跳楼自杀的女主播小雨。
"没事，手滑了。"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相纸在显影液里继续变化，女人仰面朝天的姿势越来越清晰，她身下那滩血迹正在照片上晕染开来，连白色连衣裙上的碎花图案都和新闻照片一模一样。
我抓起镊子夹起照片，红色安全灯下，女人垂在身侧的右手突然多出一行数字。那串数字像是用血写成的，在暗房里泛着诡异的荧光。
1314007。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我掏出来时指尖还在发抖。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林先生，您预约的遗体修复服务已确认，请于明早九点携带逝者生前照片到城南殡仪馆。"
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我正要回拨，屏幕突然跳出来电显示，备注名刺得我瞳孔收缩——"小雨"。
铃声在死寂的暗房里炸响，我手一抖按了接听。沙沙的电流声里传来女人带着哭腔的喘息："救...救救我...他们要把我..."
"小雨？你在哪？"我冲到窗边扯开遮光帘，工作室所在的十七楼外只有霓虹灯在雨幕里晕染成血色光斑。听筒里突然响起金属拖拽的刺耳声响，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电话断了。
我盯着通话记录里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当时我在暗房加班，听到走廊有踉跄的脚步声。推开门时，正撞见小雨扶着墙往电梯间挪动，白色连衣裙下摆沾着大片污渍。
"需要帮忙吗？"我问她。这个在32楼直播公司工作的女孩猛地回头，乱发间露出半张青紫的脸，口红晕到下巴上。她拼命摇头后退，却撞翻了走廊里的盆栽。
第二天保洁阿姨抱怨泥土里混着带血的纸巾。
殡仪馆接待员递给我一杯热茶，纸杯上印着褪色的观音像。
"林先生是吧？您要修复的遗体正在3号厅，这边请。"
穿过飘着檀香味的走廊时，我注意到每个厅门都贴着黄符。3号厅的金属门推开瞬间，冷气混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解剖台上蒙着白布，露出半截焦黑的手。
"火灾遇难者，家属希望恢复面容。"
接待员掀开白布，我胃部一阵抽搐——这具尸体整张脸都碳化了，像是被泼了浓硫酸。
"您提供的照片呢？"
我掏出手机翻相册，指尖突然顿住。昨天明明保存的小雨直播截图变成了黑屏，相册里最近的照片是暗房冲洗出来的那张诡异画面。
"可能...可能传错了。"我后退半步撞到器械推车，镊子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接待员弯腰去捡时，我瞥见他后颈有块暗红色胎记，形状像个月牙。
这个胎记我见过。上周给小雨拍写真时，她锁骨下方也有同样的印记。当时她还开玩笑说这是前世爱人的牙印，说着突然盯着我的眼睛问："林哥，你相信借尸还魂吗？"
回到工作室时，老张正在前台啃煎饼果子。
"哟，接私活去了？"他瞟见我手里的殡仪馆资料袋，"跟你说个邪门事，32楼那个直播公司..."
我猛地抓住他油腻的袖口："他们怎么了？"
"今早搬空了！物业说租期还没到呢。"老张压低声音，"更怪的是，保洁说他们办公室墙上全是抓痕，还有间密室，里面供着五尊缺胳膊少腿的瓷娃娃。"
我冲进电梯狂按32层。
空荡荡的走廊里，玻璃门上的公司LOGO还在，前台电脑主机闪着红灯。推开直播间的门，环形补光灯照着一把转椅，椅背上有五道深深的指甲印。
忽然闻到熟悉的香水味，是小雨惯用的蓝风铃。转身时，更衣室的门无声滑开，衣架上挂着那件带碎花的白裙子。我伸手去碰，布料"嘶啦"裂开，棉絮里掉出个微型摄像头。
"终于来了。"身后响起合成电子音。我回头看见显示屏亮起，戴着京剧脸谱面具的人出现在画面里，"现在看手机。"
短信提示音响起，还是那个陌生号码："你还有42小时。"
附件是张照片——殡仪馆3号厅，解剖台上的尸体正缓缓坐起来，焦黑的手指在台面留下1314007的血红数字。
暗房的红灯突然闪烁起来。我握着手术刀站在工作台前，这是从小雨更衣室找到的。刀刃映出我扭曲的倒影，耳边回响着面具人的话："要救她就找到真正的尸体。"
显影液里泡着从殡仪馆偷拍的底片，画面逐渐清晰：焦尸右手小指戴着刻"雨"字的尾戒，和小雨直播时戴的一模一样。但当她坠楼时，警方通报尸体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手机震动着滑到台边，小雨的号码发来定位：城南烂尾楼。我抓起相机包冲出门，没注意身后墙壁渗出黑色黏液，渐渐凝聚成人形。
暴雨中的烂尾楼像具水泥骷髅。我举着手电爬上十三层，光束扫过承重柱时突然照出个人影。白裙子在风里猎猎作响，她转身时露出和小雨相同的脸，但眼角有颗泪痣。
"你不是她。"我后退半步踩到碎石。女人笑着扬起手机，屏幕上是小雨被绑在椅子上的实时监控，"双胞胎惊喜吗？想要你心上人的命，就拿殡仪馆那具尸体来换。"
她突然闷哼一声倒地。我这才看见她后颈镶着块芯片，正在滋滋冒火花。阴影里走出个穿连帽衫的男人，手里握着带消音器的手枪。
"快走！"他扯下面罩，我呼吸停滞——这张脸和我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们是'1314'项目的实验体。"另一个我递给我染血的笔记本，"第七代克隆人在培养到第七天就会自毁，除非..."
翻开的纸页上贴着我的童年照片，可背景是根本不存在的游乐园。最新一页记录着：07号实验体已觉醒，清除程序启动倒计时42小时。
殡仪馆方向突然传来爆炸声。我们冲上天台时，正好看见3号厅的窗户喷出橙红火焰。焦尸站在火海里仰头望来，碳化的脸正在剥落，露出下方完好的皮肤。
手机在这时响起，面具人的直播画面切进来："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最终章礼物是——"镜头转向捆在椅子上的小雨，她身后的倒计时牌显示00:07:00。
另一个我突然把我推向楼梯间："去救她！"转身迎上从消防通道涌来的黑衣人。我疯狂奔下十三层时，听见头顶传来枪声和重物坠地的声响。
踹开直播间的门，倒计时还剩十秒。剪断绑住小雨的麻绳时，她突然睁眼露出诡异的笑，手指插进自己锁骨下方生生抠出血月形胎记。
"你永远分不清我们谁是谁。"她贴着我的耳朵呢喃，身后显示屏亮起无数监控画面——每个镜头里都有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在微笑。
暗房的红灯突然变成刺眼的白色。我瘫坐在满地照片中间，看着掌心被手术刀割破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监控屏幕突然亮起，戴着京剧脸谱的人撕下面具——那张脸上布满和我一模一样的烧伤疤痕。"欢迎来到第1314次轮回，07号实验体。"他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每次循环到第七天，你们都会发现真相，然后......"
画面切换成无数个暗房的监控镜头，每个屏幕里都有个"我"在重复冲洗照片的动作。最早的录像日期显示是五年前。
"你们不是克隆人。"他敲击键盘调出一份基因图谱，"是更完美的存在——记忆复刻人。每当本体死亡，上一代复刻体就会继承全部记忆苏醒，继续扮演'林柯'这个角色。"
我抓起染血的笔记本，终于看懂那些数字的含义：13代表第十三次实验，14是第十四个复刻体，007是生存天数。当数字归零时，复刻体就会像小雨那样"跳楼自杀"，实际上是被实验室回收。
"为什么要选我？"
"因为你父亲是项目创始人啊。"他点击播放一段录像：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给婴儿注射药剂，他的胸牌上写着"首席研究员林振邦"。
画面里的婴儿后颈有月牙胎记。
我摸向自己颈后，指尖触到微微凸起的疤痕。那些自称小雨双胞胎的女人、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老张，不过是不同批次的复刻体。殡仪馆里焦黑的尸体，是没能通过测试的上千个"我"。
"本体早在三年前就病死了，现在的你，是存活最久的复刻体。"他调出我的医疗档案，脑瘤晚期的诊断日期正是小雨"自杀"当天，"但这次你提前发现了秘密，所以......"
警报声骤然响起，通风口喷出绿色气体。我撞开暗房门冲向电梯，走廊两侧的玻璃幕墙映出无数个仓皇逃窜的身影——十七楼到三十二楼每个窗口都有"我"在奔跑。
手机弹出最后一条短信："感谢您参与1314永生计划，第七代复刻体已激活。"发件人号码在跳动中变成我的生日数字。
电梯门开时，穿白裙的小雨举着注射器对我微笑。在她身后，无数培养舱里漂浮着和我们一模一样的面孔，每个舱体编号都在倒计时。
"这次轮到我来当'本体'了。"她锁骨下的月牙胎记渗出血珠，"别担心，你经历过的那些恐惧、疑惑、痛苦，我都会替你好好保存。"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我听见此起彼伏的坠楼声从楼下传来。那是1314个"我"正在同时跳下天台，而新一代复刻体们正从血泊中睁开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