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我们家隔壁的叔公,他是我爷爷的堂弟。
因为家里太穷,没谁愿意嫁给叔公,直到四十岁那年他才结婚。
叔奶是地主的女儿,家乡解放的时候,她父母被游街批斗,她就是人们眼中坏人的女儿。叔奶年轻时貌美如花,但是,到了待嫁的年龄,十里八乡无人敢娶地主的女儿为妻。后来,有人做媒,叔奶便到大山里屈嫁给了无人愿嫁的大龄叔公。
穷得叮当响的叔公,四十岁娶了个比他小二十岁如花似玉的美妻,便把叔奶宠上天还觉得不够,里里外外都不用叔奶动手做事。本就是好吃懒做的叔奶乐在其中,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到河边洗洗衣服,和无劳动能力的大娘们聊聊天。
叔奶嫁到山里四、五年后,她连着给叔公生了三个儿子。有了三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叔奶就特别想要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她把希望押在第四胎上,整天祈祷着怀的是女儿是女儿。可是,越想越不得,老天就这么爱捉弄人,老四落地时,叔奶看到又是个带把的,她恨不得要把他掐死。
连着生了四个儿子,叔奶负责在家带孩子,叔公一个人在生产队里挣工分,一个人养六张嘴,生活过得捉襟见肘。尽管是穷得经常吃木薯粥度日,但叔奶还是想生个女儿,她做梦都想,然后她顺利地怀上第五胎。
叔奶第五胎临盆前,叔公和生产队的男人放木排去了,一周内都回不来。那天半夜,我们睡得正香,叔公家的二儿子猛敲我们家房间的窗户:“阿嫂、阿嫂,我妈妈要生小孩了。”他喊得很急,叫我妈妈快点去帮忙。妈妈过去不一会,叔奶就生下了老五,又是个带把的。叔奶说不想养老五了,我妈妈说,他爸爸不在家,你一个人不能做这个主。
叔公放木排回来,看到带把的老五,他叼着烟斗在一边默默地抽烟,老五长什么样的,他没兴趣看,估计他也很想拥有一个女儿的,只是木纳的他从来不表达出来。
叔奶十年间把自己变成五个男孩的妈,她专门在家带娃,叔公除了在生产队挣工分外,还要在自留地里种一日三餐的青菜。累死累活,叔公也没有怨言,甚至累病了也得不到叔奶一句关心的话,可叔公从来不怪叔奶。有一次,叔公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妈妈叫我拿点白糖给他补点营养。第二天我去他们家玩,叔公躺在床上没人管,而叔奶却拿着我们送给叔公吃的白糖在送粥。叔奶看到我,她还故意装傻。叔公躺床上一声不吭。
叔奶在家闲着的时候最喜欢捉虱子,虱子捉多了,捉虱子的本领也练出来了,爬得再快的虱子也逃不过她的手眼。“啪”一声,指甲对着指甲碾碎虱子的那瞬间,叔奶有种极大的满足感。
叔公他们家的老五到了读书的年龄,叔奶还是赖在家里不肯下地劳动。我妈妈实在看不过眼了就批评叔奶几句,然后叔奶就扛着铲子跟着叔公下地了。在家呆惯的叔奶怕累怕脏,地里的活干不了几天就装病不肯起床,等大人们都出去劳动了,叔奶才起床。早餐过后,无所事事的叔奶又在不亦乐乎地捉虱子。
“养尊处优”的叔奶六十岁时就归西了,而累死累活的叔公活到九十多岁才追随叔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