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境以南,大概孤独
太阳以西,唯有死亡
兴许是太过年少,不经世事,从来不曾读懂村上春树《国境以南,太阳以西》里,国境以南存在什么、太阳以西不有什么。也兴许岛本说得对,太阳以西什么也没有,或者有什么也说不定。总之是个同国境以南多少不同的地方。但是,国境以南,又该是什么样子?
初君唯一真正爱并为之交付魂灵的女孩只是岛本,无论是泉、泉的表姐、还是后来遇到的若干女孩,甚至妻子纪子,无非是初君孤独岁月里的各自风景,只是纪子让初君原本灰色的自我国度焕然一新,但终究岛本仍然是唯一的底色。
想来初君也很难讲清楚,是在哪天哪个时刻爱上岛本。十二岁心智并未成熟的少年少女,彼时彼刻哪能会对情爱有更多一点的了解?无非少年好奇罢了。但他们知道,彼此是对方为自身是独生子而自卑的岁月里唯一的陪伴。初君迷恋岛本以极其专注神情一丝不苟擦拭唱片的模样,沉醉并多年以后仍旧怀念两人一起坐在沙发、喝着红茶,一边听罗西尼的序曲集、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和《埃尔.金特》的傍晚。在这样的傍晚,一个少女只是用手轻轻的握住心神紊乱的少年的手,这是彼此相离二十多年之前唯一的身体触碰,也许就是这轻轻一碰,便带走了初君的魂灵。
岛本爱初君正如初君爱她一般。只是世事理所当然的不会让两个相爱的彼此在一起,似乎,如若不如此,世事便不得称之为无常。所以,最终初君与岛本也就理所当然的渐行渐远,甚至越不过最初的两条街的距离,直至渺无音讯。
我们每个人都是彼此的风景。有的风景曾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更多的却只是一晃而过,过目即忘,算不得认识,就连是否擦肩也不见得记得清楚。
初君与泉以及其表姐的恋情,看来格外曲折但又格外理所当然。初君不见得是爱着泉的,更多的是少年人在孤独岁月里寻求的拥抱与温暖,他仍然固守自己的国度,蜷缩自己的城堡。以至于当初君遇见泉的表姐之后肆无忌惮的放荡,似乎都毫无愧疚,只是在不得不真的伤害到泉的时候,难免痛苦懊悔。然后有不可避免的承认某个事实:就算知道一定会伤害,会懊悔,自己仍将如此那般。想来,这种自我损毁的不可避免,还是己身孤独的坏的倾向性。初君这个人,如此看来,的却不见得是一个好的人。
这个世界我们总会爱上很多人,或因俊美的外貌,或因温婉的微笑,亦或只因在某个特定时刻需要彼此的拥抱。但是,无一例外,终究只是微微一笑,面带些许泪水遗憾却又毫不犹豫,转身离去。没有人不是生活在孤独的囚禁之下。如同初君,自以为不再孤独,却又时常陷入更深的孤独。然而,大多数人在某个怀抱里抑或拥谁在怀里之时,不再察觉到彼此的孤独感。
泉想来早已预料当初君决定去东京读大学时候,两人便不见得会有多大可能,于是总是恐惧彷徨会被遗忘。时间和情感的流程由于场所改变便邃然改变的情形毕竟是有的。无关情感,只关乎岁月。
多少人曾趁年少,带着不知所谓的轻狂,呐喊着给彼此的那些海誓山盟。自以为是的要向全世界宣告爱与被爱。最终又有多少不是在颠沛流离的情感纠葛中毅然断绝?
直至最终,我们总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存在,却是本身就是要伤害另一个人的。相恋无论多少年的彼此,一旦身居两地,情随境迁,总不得不有所变化。身处孤独境地的人,周遭又不缺乏比彼时恋人更优秀的献殷勤者,不怪本身柔弱,只是与生俱来的孤独感需求感强烈渴求甚至强迫心灵或者躯壳做出无论众人看来对或不对的抉择。所以,似乎大多数人在短暂承受断然离开彼时恋人的痛楚之后,理所当然的享受其此时怀抱的温度与力度。想来,温度与力度恰好。勿需咒骂这仿佛该死的是背叛。这无关背叛,只是我们不会那么有幸的遇到某种专为你而存在某种绝对。
人生之一途,要么满足要么孤独。我们之中,多少人都徒劳的背负各自的孤独跋涉在各自的荒漠寻找千奇百怪林林总总的满足。直至什么也没有,剩下来的,唯有沙漠。沙漠是唯一的生命。如若生命有幸,遇到一个总能让你感到像星期天的人,没有工作、没有例会、没有活计、没有应酬甚至更无所谓劳累的这么一个人,无需犹豫,即使不是对的人,对方也不会吝啬给予你渴求的暂时满足。可惜,生命不会如此有幸,唯有继续跋涉。
身边有这么一对恋人。他们相识一年,相恋六七年。人生之青葱岁月不会有太多的六七年,所以,他们的恋情也格外显得弥足珍贵。周遭的每个人都看好他们,都不认为他们彼此不会没有结果,甚至时常玩笑:如若新娘新郎不是彼此,朋友也就没必要到场。
可惜,时间和情感的流程由于场所改变便邃然改变的情形毕竟是有的。无关情感,只关乎岁月。
两人都考上大学。兴许是为了更接近彼此,两人的高校相距不过一座城的距离,仅仅每个周末,便可以相聚。在周遭所有人看来,这段恋情理所当然的,将要且必然会持续,直至带上彼此的婚戒。世事终究无常。即使仅仅一座城的距离,仍然是彼此无法跨越的鸿沟。女孩说要分手,男孩没有问为什么。就这么沉默着,直至最后也不见得谁顾盼回首踌躇不前。兴许女孩子曾躲在被窝里用些许泪水祭奠过这么长的出乎意料的情感,但男孩一定躲在某个角落,一瓶酒,灌醉半个世界;一支烟,点燃整个夜晚。当第一滴痛苦滴落,夜晚也便到了黎明前,世界到了荒漠的边缘。男孩喝着廉价二锅头,似自言自语,似寻求答案“为什么”。呵!终究还是有为什么这类东西存在的。岛本对初君说“我们只是在有限的可能性中生存。不存在中间性东西的地方也不存在中间性。”想来可以回答“为什么”这一玩意儿。
青春的荷尔蒙又总促使我们追求些什么。漂亮女孩子大多总有一种意识,知道被人注视,身上隐隐漾出自命不凡的氛围,如若不是本身足够优秀抑或某些外在无论物质或是其他足够吸引,大凡对此类女孩只能敬而远之。但是,如同初君在孤独的离开岛本二十年岁月里,对所交往的每个女孩子潜意思的追求某些东西一样“能够强烈吸引我的不是可以量化、可以一般化的外在美,而是某种潜在的绝对”。我们不得不承认,彼此亲密关系的产生,不是因为彼此而存在,更多是,先有此类关系存在,彼此方成现实。换而言之便是,我喜欢你,与你牵手、逛街、看电影、喝咖啡、送玫瑰花、某个角落亲吻、大众之下拥抱抑或与你要结婚生子、与你要的林林总总,并不是因为特殊的你而如此,更多是因为,我本应有一个人与我牵手、逛街、看电影、喝咖啡、送玫瑰花、在某个角落亲吻、大众之下拥抱抑或结婚生子以至其他林林总总。彼此的相伴,只是因为彼此,恰好,站在彼此前方的路上。于是,风景格外宜人。
不是每个人都有幸遇到“岛本”。大多数人终究太过平庸卑微不足所道,配不上为我们存在的绝对,所以只能甘心的接受在“有限的可能性”之中,恰好存在的。
岛本为什么总是那么飘渺?总是喜欢在雨天出现?淡然熟练各种微笑,出现在柜台,微笑的眼睛里深藏孤独与死寂,如同地下黑暗的河流冰冷。又总是“大概有段时间不能到来”。初君寻找不到二十年后岛本的过去与现在,想来所谓未来也就更虚无缥缈了,即使,初君想要抛弃一切,什么妻子女儿什么财产酒吧,这都无关紧要。似乎,岛本本来就未曾给过初君不顾一切的机会。岛本消失的时候,答应赠给初君的李斯特唱片,也不翼而飞。岛本真的存在吗?
呵!岛本早已经死去。孤独在没有初君的岁月里,早已经死去。留下的执念,挥之不去。岛本死在孤独里,初君也将在孤独里死亡。没有妻子、女儿、没有财产酒吧,这样,初君才真真切切完完全全接收了岛本的一切。
岛本早已死去。
我们仍然背负各自的孤独,在有限的可能性中跋涉,如同沙漠的蚂蚁,最后什么也没有,唯有沙漠,唯有死亡。
国境以南或许有大概存在,太阳以西则不存在大概。国境以南大概是孤独,太阳以西大概只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