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莲南塘秋,
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
莲子清如水。”
你总是独自一人。执笔时无人挽袖为你研磨;高歌时无人低声为你和曲。多想为你红袖添香,却始终无法上岸。
——凉忆
尤记得当日那人一袭白衫纤尘不染,脊背挺直地立在塘边。白莲虽美,游窜于根茎间的一尾锦鲤却单单为他着了迷,觉得世间旖旎美景不过如此,区区凡人的脸反倒更添几分颜色。
那人似是极喜爱白莲的。塘那边孩童口口传唱的诗谣一唱及,塘这边这人便施施然赶来了。他一个劲盯着塘中孤傲的白莲看,银白的小锦鲤便再游不动了,躲在暗处痴痴盯着那人面孔。
当真是画中人面,霁月无边。
小锦鲤觉着那位公子喜爱莲这种清雅的植物是必然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盛赞的都是莲。
他眼里满满的都是莲,心里藏着的也都是贯用美人计的莲。小锦鲤知晓这人心里无她一席之地,她的心里却予他海阔天空。
十顷狂风撼曲尘,缘堤照水露红新。世间花气皆愁绝,恰是莲香更恼人。
她故意在平日开得最盛也是他最为喜爱的一处白莲周围赌气戏水,涟漪圈圈漫了开来,溅起的水花拍打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扰乱了那人短暂的安宁。
唯那人注意到自己,足矣。
她瞳仁中的凡尘俗世似是只为陪衬那人而存,她目光纯粹清亮一派情意绵绵,岸上人的眼深邃浓稠如夜色,漩涡般使她沉沦,彼此隔着一方塘水遥遥相望,
四目相接,一眼万年。
“从此我便唤你凉忆吧。可好?”
自与那公子相识后,小锦鲤每日便成了听他絮絮叨叨的知音。公子不知那尾极有灵气的小锦鲤乃百年鱼妖,懂得他言语,只暗笑自己无聊到找鱼作伴。
落笔写眷恋,研磨叹天涯。那人从客栈里借来一方木桌一面矮凳,又带了上好的狼毫宣纸,沾了官家乌金墨,坐在塘边兴味盎然道要画一幅涟漪白莲图。
那抹娇俏的银白色眼巴巴地在塘水中望着波澜不平他的倒影,玉树临风如他,连垂眸思考时的样子都十分好看。
她气,气那人依旧不停手中笔,依旧不顾眼前游鱼,要她怎么才能与他共谱人生绘卷。
殊不知,那人偶尔的抿嘴轻笑是为面前铺开的宣纸上一尾栩栩如生浅墨淡彩的小锦鲤,双颊泛起的轻浅酒窝诉出狡猾如那人。
一幅涟漪白莲图是假,倾心所作鲤墨卷倒是真。
公子已有几日未来了。
小锦鲤悲哀的想,那人还未画完他的涟漪白莲图,为何事如此仓促?
“凉忆,我要走了。”
七月的天明明还是炎热的,她却一瞬间觉得如入冰窖,森寒入骨。那片白莲开得极盛,她们倒不为这从前朝夕相伴的公子多作留恋。
难捱的夜色如我,良辰静月如你,愣是我的阴影再无垠淼远,也无法噬你一缕分毫。
巴望着一切都可顺自己心意,可小锦鲤偏偏忘了,那本就不该是她区区一只鱼妖奢望的事。
“我以后会来看你的。”
说好的涟漪白莲图呢?小锦鲤此时很想用这句话挽留他,他却低低笑着,修长的手指微微拂过塘水,泛起圈圈温柔的涟漪。
“我其实画的是鲤墨卷。”
你十年不来,我便等你十年;你百年不来,我便在此候你百年。
千年后我将晋为鱼仙,待化成人形,公子我仍等你的鲤墨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