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告知公公婆婆:"今天我要去拜祭外公外婆,还有我爷爷。有十多年都没给他们上过坟了,我想他们。"
公公说:"其实你不用去,有你爸妈去烧纸钱呢!"
老公也说:"说不定你爸妈还忌讳呢!他们身体倍儿棒呢!"
婆婆倒很明白我的心意:"想去就去吧!别三心二意的,既然大老远回来了,就了了这份心愿,省得过后又后悔。"
婆婆帮忙准备好了两份烧纸,供品有牛肉香蕉苹果橘子之类。告知我供品要分开,给一个先人用过的,且不可再供给下个先人;拜祭过先人,供品可以给自己娘家人带回家去,但不能进娘家的门,只能在门外叫他们;切记供品不能在路上让熟人吃,他们会忌讳。
骑上电动车临走了,他们担心地问我:"你能找到地方吗?"
我万分肯定地说:"没一点问题,以前我去过,去两块儿坟地的路线和坟地的样子都在我脑子里。"
路上有一点疑惑:"纸钱不应该是三份吗?怎么会是两份呢?"
等我骑电动到外公外婆的坟地附近,发生了让我感到尴尬和难过的事:12年没去,我找不到通往坟地的那条小路了。
那条路在我脑子里曾经那么清晰,它在老瓷片厂西边,是一条只有几十公分宽的田间小路,顺小路往北走大概几百米,路西就是外公外婆所在的一片坟地,外婆的坟后面有一个坑。
可眼前的田埂并非那条小路。远处一片又一片的坟地,看起来都是相似的。我一点也分辨不出他们有什么不同。
突然明白为啥要立碑了。如果有碑文,我就可以跑过去找找。
来来回回走了几遭,实在不好意思打电话问舅舅舅妈,我外公外婆的坟地怎么走。既然地方都找不到了,说明我已经多年没去尽过孝心了,既然地方都找不到了,今天再去又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呢?
我转身骑车去找爷爷的坟地。记得爷爷的坟头在那一片儿是最高的,土质最新鲜。爷爷过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去烧纸,凭感觉我就知道那个一定是我爷爷的坟。
可今天我到了附近,依然是一片茫然。最高那个坟头上长满了草。我跟爷爷之间也早已没有了心电感应。
远处的人群正忙着给先人上坟,听声音我知道,那群人是我爷爷家的远房亲戚。可我依然不好意思跑过去问人家哪一个是我爷爷的坟。
我也不能直接回家去。临走婆婆交代我了:"纸钱是给过世的人用的,拿出门了万不可再拿回来,不吉利。"
那我也不能随便找个坟头胡乱烧一通啊!不能像我们这边有个人一样吧,那个糊涂人给先人上坟,整整烧错了13年,在我们这里传为笑谈。
我给妈妈打了电话,知道爸爸他们一起去赶集了,回来时候会路过爷爷的坟地。我就在附近默默地等他们。
半个小时后,一群人往我这边走来,我认出来,是爷爷的妹妹,我的大姑奶奶从东北回来了,跟着的还有其他亲属。
他们指给我,那个矮矮的坟头,是我爷爷的墓地。
跟他们一起给爷爷烧纸,顺便说些闲话。大姑奶说我这么漂亮,穿得又好,一定是外地回来的。表叔就说她赚到钱了。
纸钱烧起来的火很大,风吹来,烟熏得我的眼难受,我的眼泪直接流了下来。我告诉他们:"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其实没赚啥钱。"
这话并不是谦虚。
离开家乡十多年,我真的很希望,像我表叔说的一样,自己现在是衣襟还乡,到先人坟前报个喜:"你们安息吧!你们的后人有出息了,给你们长脸了。你们当年没白疼这个孩子。"
可实际情况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并没有取得自己想要的成绩。体面地生存下去对我来说还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更谈不上光宗耀祖,告慰先人了。
回来前,其实我是想好了要到外婆的坟前痛哭一场,释放我平日无处释放的抑郁和压力。想好了要到爷爷坟前尽情流泪,宣泄我在外无处宣泄的不安和委屈。因为他们生前最疼爱我。
可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只流了泪,还不想让他们看到,更不好意思失声痛哭。
烧完,他们离开了。
爸爸赶集回来了,他从我身后走过来,又给爷爷烧了一沓冥币。说其实我们做什么爷爷他都不会知道。我说,其实清明拜祭只是我们想他而已。
我把供品递给爸爸,让他带回家去。
骑车回到婆婆家后,我又不由自主地往西走去,没有带纸钱。我还想到另外俩个曾经疼过我的老人坟前鞠三个躬。
他们的大儿媳刚好到附近干活儿。指给我那个长草的高坟头是她公公婆婆的墓地。
这一会儿我才明白了:原来夫妻俩个都过世了,要安葬在一起,两个棺材并排,中间还要有白布相连,两个人只有一个坟头。
怪不得婆婆只给我准备了两份纸钱,我的外公外婆是在一起的。
生同衾,死同穴。这句话不只存在于小说中,原来民间一直存在。
儿时的一幕一幕在我脑海中闪现,眼前坟头底下这对和我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老人给了我太多关爱。
老公打电话过来:"你回来后一转眼就又不见你了,你去哪里了?"
告诉他我在家附近的坟地里转悠。
他责怪的声音传来:"没事你到那地方瞎转悠啥!赶紧回来。我爷爷奶奶的坟地也在那附近呢!你不害怕吗?"
挂了电话。我奇怪他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害怕呢?他们生前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住他们的事,我心里坦然的很啊!
倒是让我想起外婆生前给妈妈说过的话:"等我不在了,记得一定不要让小娟到我坟前一直哭,一直哭啊!她身体不好,我担心她撞见什么。"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又一下子流了出来。疼爱过我的先人们,他们终究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