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尔卡烦燥极了,凌晨两点,他总算把自己安置回床,睡了下去。
这个夜晚好像静得没有风,却会感觉到轻微的冷。
(一)¥1000
迪尔卡发现自己走在公司的楼道间。
这个公司,他想着,原本董事长的位置就应该由他来担任,现在竟然被分派到职员的位置,父亲是不是老得脑子不好使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从小他对我就……呵呵……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公司要求,职工工作期间不能接听电话。要求?哼!我就接电话了,谁能管的着我吗?
“哪位?”
电话那头只传来更漏轻滴的声响。
我可去你的,现在是任凭谁都可以戏弄我了吗?他正要准备挂掉电话。
“哦哦!你好。”电话那头竟然回话了,“你……需要钱吗?”
电话里的声音像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很粗,有点压抑。迪尔卡想,难道是诈骗电话?不过今天居然被我碰到一个这么直接的?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吧,这种拙劣的欺诈,能骗得了谁啊。
“恩?你认为像我这种身份的人缺钱吗?”
“身份?你不就是一名职员吗?还是得看营销部组长脸色的职员迪尔卡?”
迪尔卡愣了一下,这个骗子,居然对我了解得这么清楚,难道我平时很轻易泄露个人信息?应该不至于吧。
“每天中午的饭团……还吃的饱吗?”
觉得事情不对劲,他不敢回话了。回忆一个多月来自己的生活、饮食、起居,哪里像个少爷,或许家里人没有人把他当成少爷,除了自己那已经过世的母亲,想到母亲,他就生出对父亲的恨意来。
“你看见眼前的那只苍蝇了吗,拍死它,500块钱就会打到你的公司银行账户上。”
说完,一只苍蝇在他眼前飞着……
一切都感觉像是在做梦,这个男人的声音,还有要求他做的这个事情。他拿起手里的一周营销报告,朝那只苍蝇挥去。
苍蝇死死地粘在了报告册上,很明显,它死了。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到账¥500,操作日期、时间,他看不清。全身鸡皮疙瘩也顺势蔓延开来,他不可能会相信的吧,可是真的发生了。
“吃了它,迪尔卡。”
“Bro,你让我吃了这只死苍蝇吗?”
“恩,吃了它。你会再得到1000块。”
迪尔卡的手心冒汗了,他仔细看着死死粘着的苍蝇,脑子里忽然有一种久违的探险感。他把牙齿露出来,分秒间,几乎没有让苍蝇碰舌头,就咽了下去。
手机又猛地震动了一下——到账¥1000,操作日期、时间,视线已经模糊了,他看不清。
“欢迎加入游戏,迪尔卡,你已经完成了第一关,如果你想继续游戏,请你按下‘#’号键。此后,你不能退出,不能向其他人透露游戏,不然你将会失去你所得到的一切。”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他再也不想过这种整天被上司,甚至是小小的组长呼来喝去的生活,他心想反正我没什么损失,就这样,他完全动摇了。
“嘟……”
(二)¥1000000
迪尔卡,他叫了一下自己的名字。他其实并没有觉得游戏有多么诡异,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认为这款游戏对他而言是一线生机,他迫切地要通关!
迪尔卡独自走在回旅馆的路上,路灯昏黄,街道清清冷冷的,只有几只飞蛾在胡乱冲撞着灯罩。
他并不知道现在的时间,虽然他口袋里揣着手机,手腕戴着手表,可是,这仿佛是个没有时间的时空,凝滞而又沉重。
下班的话,现在该是夜深了吧,他想。
安静的空气被一串刺耳的电话声划破,迪尔卡被吓了一跳,仓促拿出手机接听。
“喂?你好?”迪尔卡似乎听不到电话那头人的声音,四周寂静,他只能隐约听到更漏的轻滴声。他等着回复。
“哦哦!迪尔卡,你沿着吴粱街走,对,就是你走的这条。走到十字路口……”
于是,他顺从地向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走去,他的影子在昏黄的路灯下,忽长忽短。
“啊!”迪尔卡被蹲在十字路口乞讨的丑婆婆吓了一跳。婆婆哆嗦地蜷缩在角落里,白发卷而乱,在黑暗中透射着银光;身上的黑色破衣裳打着不下二十处补丁,被风一吹,没有缝合的补丁像是被黏住的飞蛾,群魔乱舞的;那只摔破的铁饭碗里有好几枚亮闪闪的金币。
“把她的金币拿过来。”男人的声音不大,却第一次让他汗毛林立,他异常害怕,甚至惊悚。看着角落里的人,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不敢看婆婆的脸,怕当年的情状重新回到眼前。
“去啊,迪尔卡。结束以后,你马上会得到一百万的奖金!”
天啊,一百万!迪尔卡的心中颤抖着,这可不是小数目呐!回忆?回忆似乎已经远离了他,只有这“一百万”在他的耳边盘旋着,占据着他的所有的思想,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个诱惑太大了,什么过往的记忆,给我一边去吧。
别怕,就只是拿个金币而已。心里话是这么说,可当他把手伸向那只破碗的时候,他发现他在发抖,离金币越近,他的手就抖得越厉害。他的手刚碰到破碗,他的身体倏然一凉,温度是从指尖流进来的,刺刀般戳进关节。闭眼,狠抓,捏攥,手里好比握着冰块,瞬间没有了知觉。他的眼睛润红了,没有勇气回头再看一眼丑婆婆。
她会怎样,会死吗……
但还来不及细想,手机屏幕闪烁着,打断了他的思考——到账¥1000000,操作日期、时间,好像是、不,还是看不清楚。
一百万,他拿着沉甸甸的手机,兴奋着,完全忘记了刚刚的那个丑婆婆。
沿着吴梁街走到头,拐到仁行路,路的尽头,便是旅馆,他想赶快休息。
(三)¥100000000
刚要躺倒,电话铃又响了。
他有点不安,又有些激动。这次又是什么?奖金会是多少?一个亿吗?
“迪尔卡,”男人首先说话了,“去二楼会客室,我记得你的包里有把水果刀吧?带上它。”
迪尔卡把衣架上的皮包打开,从夹层里掏出那把办公桌上拿回来的水果刀,他笑了,果然,先前自己连一把水果刀都不舍得买。
缓步上二楼,木制楼梯“噔噔”地响。
他试探着推开虚掩的门帘,里面很敞亮,貌似有个人在里头。
迪尔卡放下手中的帘子,俯身而进;他被眼前的人,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他能感觉到自己瞳孔的喷张、自己心跳的加速。
这时候,他不想接电话那头的任务,怕会是……
——“把那个人杀了。”
终于还是来了,和他所想的,所怕的,真的一样。这时候他可真不愿想什么来什么啊。
在会客室里的那个人,就是迪尔卡的父亲,一个已经五十知命的男人,他躺在轮椅里,看上去没有一点生气。
“这次的奖金是一个亿!”
迪尔卡没有被这串数字吓到,因为这已经被猜中。
一个亿,杀了父亲。他在心里想着之前父亲虐待自己与母亲的日日夜夜,母亲离家出走,甚至沿街乞讨,最后被欺凌致死……太荒谬了,父亲怎么可能会落得如此地步,他怎么可能躺在轮椅上?
“之前你的父亲患有精神疾病,现在的他由于在公司工地复查时受到落石重击,海马体严重受损。他已经没有记忆了。”
父亲,是的。小时候,母亲和我一起陪父亲去医院检查,当时确实……
迪尔卡明白了,那时父亲是因为精神病,才做出种种施虐舍家的事情。
最后,他放下刀,像是历经一场梦。
更漏一直在滴,不过声音越来越轻,他的时间到了。
凌晨两点半,他的手机响了,电话里,医生让他赶到第一人民医院,他的父亲出事了。
一个月后,他已经基本接手了公司的所有项目。
他在董事长办公室发现了一封信,那是来自月前父亲写的信:
——小卡,爸爸对不起你的母亲,更对不起你。
在我康复前,每天去精神病科整治的感觉现在还记忆犹新,医生用催眠让我忘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不过我相信你能做得比爸爸好,做一个更加优秀的管理者。你母亲在你小时候整天关照我说,小卡成年后,一定不能放任他,万事不可能一步登天。她想要你从基层做起,做好一个普通人,时刻不要忘记为人处世的要则,垃圾你要扔进垃圾桶,在公共场合你要排队,你不要闯红灯,上完厕所要记得冲水,……
还没读完,他就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自己还是一名小职员的时候,对谁都恭敬得像个伙计,他想,不论是哪种身份地位,自己都是一个普通人吧。
悔和恨皆是空,最后他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反思自己,他要照顾好公司,照顾好父亲。梦,还是现实,那个时候的梦,也许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