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香瑾压抑住了心头的疑惑,向窗外望去,恰好汽车转了弯后又接近了刚才教训小偷的地方,那三个少年已经离去,剩下的那个小偷正一瘸一拐艰难的往前走着,估计被打得也不轻,小偷的双手却是捂着右侧额头处,似乎很痛苦,至少比一瘸一拐的走路的腿更加疼痛,不然也不至于双手都捂着那里而不捂腿,期间还不时用左手衣袖去擦拭眼角。
荣香瑾突然想起,当时自己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的时候,他的额头右侧沉重的撞击到了路边的石板的边角上,当时还响起了“嘭”的一声闷响,他现在左手衣袖不时擦拭眼角的,究竟是泪水呢还鲜血?他会不会受伤严重呢?突然有点想下车查看的冲动,但车子已经越开越远,又想想他毕竟是偷抢自己儿子音乐盒的小偷,管他那么多干吗呢?便心安理得的不再纠结要下车去看他的想法,尽管心里还是有点莫名的不安。
当大巴翻山越岭直奔省城春州之际,荣香瑾也靠在丈夫肩膀上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悦耳的旋律把她唤醒,低头一看,丈夫怀里的儿子小弘正玩弄着刚买的音乐盒,那可爱的小人姑娘在清脆的音乐、闪烁的彩灯配合下,正进行着360度的旋转,儿子也正甜甜地笑着观看,身边的丈夫见她醒了,也朝她温柔的一笑,荣香瑾见丈夫笑得温馨,也笑着把丈夫的手臂拉到怀里抱着,头也再次斜靠在丈夫的肩膀上,享受着这份怡人幸福和满足。
这是她的第二段婚姻了,相对于第一段不幸的婚姻生活,现在这段婚姻非常的幸福和美满,她倍感珍惜着现在身边拥有的一切,也觉第一段不幸的婚姻是上天跟她开的一个严重玩笑,但好在最终还是把对的这个人安排到了她的身边,还有了一个乖巧听话的儿子。
音乐盒清脆的声音还在回响着,考虑到车上其他乘客的休息,荣香瑾便和儿子说:“小弘,车上还有其他叔叔伯伯、阿姨婶婶在休息,所以你先不要放音乐,等下了车再放哦。”
小弘“哦”的一声,听话地把音乐关上了,但荣香瑾却眉头紧蹙的盯上了这个音乐盒:这带小人的音乐盒不是一开始我想买,但小弘不想要的那一款吗?我也记得买的不是这一款的,是小弘喜欢的天鹅飞翔那一款的,小人起舞的这款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店老板包装错了?也不对啊,我还在车上看见小弘玩过天鹅飞翔那一款的。
荣香瑾连忙环视了一下自己和丈夫两人的座位周边,突然发现丈夫座位底下正躺着一个盒子,俯下身子捡起一看,正是自己给儿子买的那一款天鹅飞翔音乐盒!尽管荣香瑾平时很是精明能干,但此刻却是惊呆了:儿子手里拿着玩的这款音乐盒竟然不是自己买的那款,自己手里的这款,应该是被三个少年殴打的那个小偷的!那小偷当时也是信誓旦旦的声明这个音乐盒是他买的,还说礼品店老板可以作证,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真的了!
要是自己先前没有误会过这小偷,一定觉得这音乐盒肯定也是小偷偷来的,但自己误会过了他一次,内心愧疚之下反而更加偏向认同这是小偷买来的,想起那小偷双手捂着头,一瘸一拐,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前走,期间还不时地用左手衣袖擦拭着眼角的样子,心底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尽管那人是个小偷,但毕竟也还是个小孩,自己冤枉过他,也伤害过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不好?
不过即使现在自己赶回去,估计那小偷也早已走远,不好找了,再说他终究也是个小偷而已,最多以后来有机会遇见时,再好好的补偿一下算了,现在还真没必要赶回去找他的。于是,荣香瑾自己给自己找来了心安理得的理由,不再纠结了。
荣香瑾这么想,萧佚却绝对不是这么想。
当萧佚第一眼看见她时,也是彻底惊呆了,惊呆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荣香瑾的高雅漂亮,而是她和自己的妈妈极度的相似,甚至第一直觉就是妈妈,尤其是在荣香瑾硬扯他手时,他明显地看到她手腕处有一个小红斑,和他妈妈也是一模一样的,以致当时潜意识驱使下直接喊了声“妈”,过后被推倒时又喊了一声,可惜被人误解为只是小孩挨打了喊妈而已。
被三个少年群殴脱不了身,眼看荣香瑾即将上车时,萧佚更是使劲喊出了妈妈的名字“荣香瑾”时,明确地看到了高雅妇人立刻停顿了下来,并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像是在找寻谁在喊她名字一样,萧佚可以肯定,这高雅妇人99%以上的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妈荣香瑾!剩下的1%算是自己眼花,虽然当时被打得干呕不断以致不能再多喊几声,但萧佚也不觉得当时自己眼花。
至于那个拿自己音乐盒的小男孩,很可能就是她后面生的孩子,自己的弟弟了,但萧佚也不觉得这小男孩是自己的亲爸和亲妈所生,因为和他们分开前,他们早已经水火不容了,不可能还会在一起再生一个小孩。
萧佚对自己的爸妈没有太多的好印象,感觉他们在一起除了吵架就是打架,还把家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萧佚也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一起,并且还生下了自己和小倩。
在萧佚的印象中,爸妈留给他最深的印象,除了恶狠狠的一句“再哭就打死你”之外,就是他们的巴掌,要是爸爸一巴掌打过来,自己直接歪着头倒向一边,要是妈妈一巴掌打过来,自己不会倒,但头也是会被打得扭向另一边;要是他们任何一个用巴掌打小倩的话,小倩都会原地晃一个弧形再倒下去,总之跟他们在一块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
但萧佚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她,从衣着打扮来看,似乎过得挺好的,萧佚经过了这四年多自食其力地生活,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不会指望她会给自己兄妹带来什么好处,但万万想不到的是,因为她和后来生的儿子,自己的额头直接磕破,鲜血直流,衣服、裤子都沾上了鲜血,甚至有些血液还滴到了地上斑斑点点的;还被三个男生狠狠地殴打了一顿,现在头上、脸上、手上、胳膊上、身体上、腿上,全都是火辣辣的痛,甚至眼睛也因为血液的流进有些发痒发痛,即使是走路,也只能一瘸一拐地走着,还得不时用衣袖擦拭去额头流下的血,再用手背揉一下眼睛。
路边也有好些围观者,但他们听说是小偷被打后,都是在拍手称快,指指点点的嘲笑讥讽着,甚至还有个别小孩朝他不停地吐唾沫和扔小石子,在脑子一片空荡荡的昏暗中,萧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向前行走着,本来攒了这么多天的钱,今天终于可以给雪姨买一个她喜欢已久的音乐盒了,却没想到节外生枝引发这么多事情,对于萧佚而言,失去了音乐盒的内疚,要远远地超过了身体的伤痛。
当萧佚坚持着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后,刚进家门口就如同强弩之末般,全身丧失了力气,两眼一黑“噗”的一声,直接趴倒到了地上,再也没有知觉。
小倩在厨房忙活,大厅里只有雪姨一个人,雪姨本来坐在大厅上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有时高兴,有时愤怒,有时害怕,有时无声的上演着各种表情,沉醉在自己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里,突然看见满身鲜血的萧佚直直的倒下去后,似乎被闪电击中一样,瞬间尖叫着站了起来,直接撞倒了前面的两张凳子往萧佚那里冲了过去。
只见雪姨一脸焦急地用手把萧佚上半身扶靠在臂弯,失声痛哭的用自己的衣袖擦去萧佚脸上、头上的血污,嘴里带着哭调的喊着“佚!佚!”,并不时的用手掌轻拍着萧佚苍白的脸,试图让萧佚苏醒过来,可是萧佚始终是两眼紧闭,任凭雪姨怎么哭喊、怎么拍打、怎么摇晃,就是没法让萧佚恢复过来。
雪姨见萧佚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悲痛欲绝之下把萧佚紧紧抱在怀里恸哭不已,此时小倩已经从厨房端着菜出来,见此到哥哥一身的血迹,也是刹时菜碟落地,失声痛哭的跪倒在萧佚身边,摇晃着哥哥的胳膊,也是想试图摇醒哥哥的。
突然间雪姨似乎想到什么一样,用力地抱起了萧佚,直接往门外冲了出去,小倩不明所以然,但也怕雪姨和哥哥有失,就紧跟其后地走着。大街上的摊档店铺老板,以及路人又看到了惊讶的一幕:一向疯疯癫癫的林寡妇失声痛哭的在大街上狂奔,怀里还抱着身上有血、脑袋歪垂向下的萧佚,不管不顾的往前冲着,后面还跟着个小倩也是哭着奔走跟随,一时间引起了路人的议论纷纷,但谁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都在翘首望着林寡妇远去的背影相互打探着。
雪姨抱着萧佚一路不知疲倦地奔走着,在街上转了好几个弯后,竟然是准确无误的到了老中医的诊所!只见雪姨把萧佚往诊所的床上一放,然后对着一脸惊愕的老中医直直的跪了下去,指着萧佚满脸焦急和期待地望着老中医,嘴里用带着哭调的声音“啊,啊,啊-- -- -- ”地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患精神病的雪姨,平时基本不具备常人正确的思维,精神病控制了她的一切言谈举止,但萧佚的人身安危受到威胁时,虽然没有让她从混沌世界中清醒过来,但也强烈激发了她藏于内心深处的母性本能,硬生生地从被精神病所控制意识世界里,夺回一份难得的潜意识,让她即使在犯病的情况下,也能够准确无误地把萧佚从家里抱到诊所求救,精神病可以让她疯、可以让她傻,但不能够妨碍她找医生救萧佚,也无法让她在母性本能上屈服半分!
老中医也是老熟人了,见状也明白雪姨的意思,冲着她友好的点头之际,也示意小倩帮忙一起把雪姨拉扶起来,然后赶紧的过去看萧佚的情况,经过一番检查,老中医发现萧佚头破了,不过已经止血,虽然身上都有血,身体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人也昏迷不醒,但好在人体各种脉象都是正常的,应该是身体比较劳累虚弱,再加上受了些外伤失了些血,以致身体承受不住晕倒了而已,只要开点药调理,再好好休息休息,应无大碍的,于是也心安的给萧佚清洗了伤口,敷上了药并包扎好。
完了老中医回头向雪姨微笑着摆摆手,以示无大碍,雪姨似乎能懂的松了口气,嘴里还是“啊,啊”地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老中医也在药柜上取了些药,一些用瓦煲加水熬着,还有一些包装了起来,然后在纸上写了用法和注意事项交给小倩的同时,也一一的和小倩用笔交代着,在过去接触的日子里,他也知道小倩这小姑娘虽然聋哑,但却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也能识字写字得。
小倩接过之后,也拿笔在纸上写了写了几行字:“谢谢老爷爷,不过我们现在没钱,我们能不能先欠着,等我哥哥好了再把钱还你?”
老中医一看,微笑而慈祥地看了一下小倩,写着:“不用的,就算是老爷爷帮忙好了,你要照顾好你哥哥和雪姨,有事过来找老爷爷,知道吗?”
小倩感恩般地点了点头,此时老中医把之煎熬好的药端过来,略微凉得可入口后,让雪姨坐着把萧佚上半身扶起来,自己喂他喝了一碗热药,没多久,萧佚就悠悠的苏醒了过来,如同做了一场噩梦一般,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发现雪姨正脸露喜色地看着他傻笑着,虽然神态不是很正常,但眼神里的关心却是真真切切的流露着,身边还有同样面露喜色的老中医和小倩,自己明明是回了家的,怎么会在这里?一时还弄明白怎么回事。
老中医笑着说:“小佚醒了?醒了就好,刚才你受了点外伤,还昏迷过去了,是你雪姨把你抱过来,你回头也得好好感谢一下你雪姨。”
萧佚回过了神:“原来这样的啊,我不但要谢谢雪姨,也要谢谢老爷爷你救了我。”
老中医和蔼地说:“这是我们做医生应该做的,只要人没事就好,你现在的身体还是有点虚弱,近期要好好休息调理,不要过于劳累,这样不利于身体的恢复,也给你开了些药在小倩手上,用法和注意事项也写在纸上,你回头也看一下。”
此时萧佚看完小倩递过来的纸张内容,也很是感恩地说:“真的谢谢老爷爷了,不过钱晚点我还是要送过来的,没准以后我和我雪姨还是会麻烦到你的,这么免费下去也不是个事的。”
老中医笑着说:“好吧,我知道小佚你能干,只要你给我送钱,我就要好了。”
回家休息了一个晚上之后,萧佚除了头部还有点疼痛之外,身体其他地方已经没什么大碍,看着大早上就熬好药端过来的小倩,萧佚在考虑着要不要告诉她昨天见到妈妈的事情,但是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呢?妈妈显然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家庭,还有了一个小孩,她还会接受自己兄妹俩吗?即使她接受,她的现任丈夫能接受吗?
况且以前和她一起生活的时候,她对自己兄妹不是打就是骂,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甚至萧佚都有怀疑自己兄妹究竟是不是他们亲生,不然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这么凶呢?像今天她对那个叫小弘的儿子那个好,足可以让萧佚心酸两三里的。
平心而论,跟着爸妈一起生活时,虽然家境也很一般,但很多时候都是不愁吃不愁穿,也不用为了一日三餐拼命辛劳,但他们两人对自己兄妹俩的在乎和呵护,却远远比不上一个精神不好的雪姨。
他们的吵架、打架、怄气,最终也导致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家出走,把整个家都扔给了自己兄妹两人,过年了不见他们回来,过完年了也没见他们回来,租住的房子拆迁了,还是没见他们回来,最终自己兄妹无处安身也只能流落街头,甚至还因为轻信上了人贩子的当,坐上了不知通往哪里的火车,尽管中途逃脱了,但也辗转流落在横州街头,做贼被打、藏身三片林,直到遇见雪姨,才有了一个稳定的安身之处。
看着小倩清澈明亮的眼神,萧佚心想算了,这种负面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再提起来,一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再个还给心里添堵影响心情,搞不好还会给小倩造成心理阴影,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