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孟勤与灏海合作的过程并不顺利，尽管大家都是开放式的建议和商谈，但孟勤似乎有某种故意的刁难，他设置了各种问题，希望我来代表灏海给出答案。

第二次见孟勤，是在他的公司。作为外贸部门的一名高管，他的权限实际属于半决策+执行人的状况。他并没有给我他的客户名单，而我只是备调了一下，就自行整理出一个简单的清单，并且做了客户分析和初步的执行方案。

我进去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他正站在窗边侧身抽一支电子烟。

看到我进来，照例欠了欠身。

“于敏是一位很好的大姐，”他坐回到桌前，请我坐下。但并不看我，而是一直盯着他的电子烟。

我没有说话。

“所以你现在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他的视线终于转到我身上来。

“可以这么理解。”我冷冰冰的说。

“你怎么看？”他直视着我，“你是执行你的领导于敏的判断，还是你本身也觉得这样做是可行的？”他自我解释道：“我不想浪费时间，同时我也不愿拿我的客户做实验。”

我从我的包里拿出我做的客户调查，礼貌的递给他。

“据我所知，您的客户大多是欧洲的中小型企业，有一部分拉美的，欧美的比较好做，但是他们不一定愿意顺着我们的意图，拉美我们要考虑的是他们本身对中国的信心，作为习惯跟美国合作的国家，要让他们转向中国，我们有很多前期的沟通要做。”

孟勤显然是有些意外，一开始他可能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国内职员。从他的提问就可以知道他对我的印象。

“你之前在国外待过？”

“我丈夫是意大利人。”我平静的看着他，“我之前在日本待过一段时间。”

“哦，意大利人。”他的脸上显露出又一丝不屑。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这种不屑。

“你会说意大利语？”

“会一点点。”

“日语呢？”

“我之前是日语老师。”

“哦。”他看了我一眼，对我表现出了某种的兴趣，但是没有继续表露。

“maybe we can start to speak in English.“（也许我们可以开始说点英语）他突然用英语说到。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但是我不愿马上得罪他，跟他用英语交谈起来。

我发现，当开始说英语的时候，孟勤表现得相对比较正常起来，当用中文交流，他始终是疑虑重重的。第二次见面，我注意到他的头发实际已经夹杂着很多白发，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皮肤显得有点粗燥，那是长期睡眠状况不好所造成的结果。

“So now are in the same page.(那么现在我们是同一个层次了）”他下了结论，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实际上咯噔了好一下。

“您的意思？”

“这件事情既然是要做一个中外的联络斡旋，我希望我的合作方也是有一定海外背景的。如果对方不是，毫无疑问我会觉得这样做会有很大的风险。”

我心想他和于敏不是老朋友吗。然而我这样一个心理早被他看出来。

“我知道于敏大姐，”他冲我微笑起来，他笑起来还是很和煦的，“她在央视待舒坦惯了，她也就会在背后牵牵线而已，具体去做的，绝不是她自己。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提拔你上来吧。”

原来孟勤早调查过我！我突然明白了。

“你不必觉得奇怪，”他继续说道，“既然于敏是新上任，没有总监之前，无疑不可能有个副总监。”他看着我，似乎是犹豫了一秒才说出真相。“而且，一般副总监，也就是高级执行罢了，于敏拉你，只不过让她自己不至于那么拼。”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古怪的对手，他表面礼貌，但从来不跟随你思路。他似乎非常无理，但分析起来思维缜密，对人没有太多掩饰。在一定程度上，我喜欢他直来直去的风格。

“受教了，孟总。”我说。

“叫我Jason就可以。”他笑道。

我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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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三天后，孟勤发信息问我，当晚是否可以赶到宝格丽酒店大堂吧，“有一位名单上的客户，如果你感兴趣，可以过来聊聊。”

我当然不能失去这样的机会。于敏总监几乎每天都要过问我的进展，除了与孟勤单方面的沟通，目前我还没有直接从客户那里得到反馈。

我按照约定时间到达了酒店。在那里，孟勤穿得十分帅气潇洒的正与一位老外站在黄昏的草坪上聊天。

我注意到孟勤看到我出现的时候眼前瞬间亮了一下，但很快这种亮光被他惯有的自负而熄灭。

“让我介绍一下，这是一位我的老朋友，瑞秋。” 很奇怪，孟勤并没有介绍我的公司。

我正要说明我的来历，孟勤用眼神制止了我。

“我认识瑞秋很多年了，她目前是国内一家传媒公司的副总监，很能干，因为我恰巧有些事要跟她谈，所以顺道叫她过来，Mike你可不要介意。”孟勤用流利的英语对身边的Mike说。

Mike便稍微向我点点头便不再主动说话。

我只好陪同孟勤假装着多年的旧识。

“我突然想到，Mike，如果你的公司与瑞秋的公司合作来做一些推广，对于你们的化妆品进入中国市场是否会更好？”转了半天，好不容易孟勤才转入正题。

我舒了一口气，然后才明白孟勤做事的风格，他不喜欢正面出击。

Mike是一个红胡子的美国人，他很谨慎，不置可否。

“我们的化妆品是超市自有品牌，本身在渠道销售，以之前的做法，暂时还没有大规模市场化推广的计划。”他又补充道，“但是中国是一个很大又全新的市场，任何方式都有可能，如果能有好的方案的话。”

我注意到Mike边说边看了我一眼。

我于是得以非常自然的与Mike交换了名片，Mike表示将发他的产品资料给我，而我将对此做出中国市场反馈。

从宝格丽出来，风有点凉，孟勤的车停在不远处。

我有点儿佩服他的老道，但是没有说出口。

他也没有提出要送我一段，以他惯有的冷淡，与我说了句再见便就此告别。

我独自走到地铁回家，我的女儿和丈夫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