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合适的人,只有不够努力的爱情。
很多年以后,在细雨稀疏的雨夜,于婕想起那个人,心里还会微微的感叹,也许错过了,真的就是一辈子。
她和丁奉的相识好像从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开始了,那个时候,父母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时间照顾她,迫不得以把她送到了寄宿学校。也就不过十岁左右光景的小女孩,整个身体发育得还像一颗蒙霜的苹果,羞羞涩涩的躲在大人身后偷偷探着头,好奇却又不敢回视全班人投来的各式各样的目光,最后只好赌气似的,把眼睛垂向地面,听任班主任慷慨激昂的介绍。
那个时候,她甚至怎么努力也会想不起来究竟算不算是和丁奉的第一次见面,因为对于他的存在是完全模糊着的。而丁奉,据他自己的说法,当年望着这个衣着寒酸甚至有些土里土气的小女孩,却突然有了一股贾宝玉初见林妹妹的心情:“这个妹妹好像在哪里见过的,不知可否有玉?”
于婕是个害羞的女孩,却也是个足够骄傲的女孩,过分平凡的长相、一无出才的特长让她始终不能很好的融入那些莺歌燕舞、花枝招展的新同学里。于是,她越发害羞文静,成绩也越发的好,很快就从中游的位置一下子跃升到尖子生的行列,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刮目相看。
“这个女孩子很有潜力嘛。”“她倒是少见的如此好学的学生”“又聪明又勤奋的女孩啊。”而她虽然偶尔也很渴慕那些一到课间就打成一片的同学情谊,可终究还是那些可以自由构筑幻想的文字世界吸引力来得更大一些,所以只能愈发孤独出众。
初经人事的小女孩哪个内心里不会存在着小小的秘密呢?她的心里也偷偷仰慕着长相帅气,人缘极好的班长,尤其偶尔几次经过球场看到他在一群人里的飒爽英姿,内心里还是会有小小的悸动。所以,大约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她甚至都没有认真关注过丁奉的存在。
她虽然不怎么喜欢运动,但总体来说身体素质不错,唯一的缺憾是作为一个北方来的姑娘,却始终不能很好地适应南方有些料峭阴寒的冬日,尤其是没有暖气的室内即使空调开到最大也还是透着些许的凉意。第一年冬天,她只记得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频繁的咳嗽和喷嚏中度过,甚至连老师也劝她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即使回去也是一个空荡荡的巢穴,天天为生计而四处奔波的父母如何有多余的精力来为她这不大不小的疾病而操心呢?
不过还好年少时的光阴总是过得飞快,第一年的冬天虽然有些艰难却还是最终熬过去了。但第二年的冬天也很快就来了,正在她再次为着这难熬的季节而满腹心事的时候,丁奉突然在一个课间找到她,把自己的学生证放到她手里,他是走读生,因此有特权可以随时出入校门。“有时间去西乡路的医院看一下吧,据说那里的医生不错。”那是自转学以来丁奉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她第一次抬起头来认真看到他的样子:有些瘦弱单薄的身影,不算俊朗的脸上透着一股子仿佛刻意与世隔绝的傲气。而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懂得如何拒绝一个陌生男孩的好意,而丁奉这个名字也开始在内心偷偷地生根发芽。
后来因为去医院看病借走读证借的多了,她才开始对丁奉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是那种在普通不过的中等生,学习刻苦,成绩一般,表现一般,人缘一般,就是那种放在人堆里永远一眼认不出来却也永远不会让人讨厌的男生。也怪不得自己过去那么久都没有认真注意过他的存在。
再到后来,也许反正她这么觉得,两个人应该也算是关系不错的好朋友吧,至少在她那少得可怜的交际圈里,他算是比较聊得来的一个,也爱诗词歌赋,也爱杰伦成龙。
不过她终究还是有些野心的人,后来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外地的大学,毕业以后又去了更远更繁华的都市,跟丁奉的联系始终不断,比如隔上一两个月不咸不淡的电话,以及固定的节日问候,总归算是那个暂时路过的小城里比较熟络的一个故人。
有时,孓然一身的她在灯火辉煌的时候默默一个人回到冷清的公寓,也会反思自己:如果当时不是那么要强,听了父母的安排回家就职,也或者早早地就安稳下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至今仍然飘零无依,是否会比现在的自己来得更简单、更幸福一些。
2015年的时候,她接到了过去高中好友的电话,一个当年关系好到可以共享一个外套的女生,邀请自己回去参加她的婚礼,和另一个从高中时代就暧昧不清而终于修成正果的高中同学,也算是普遍意义上的青梅竹马、皆大欢喜。她很震惊,同时也不禁为她们感到深深的暖意,纠缠了这么多年,也偶尔从别人口中听到些许的变故,但两个人终究决定走到一起,用婚姻来为彼此许下一个承诺,也算是一个美满的结局。
只是,虽然也有着些许的期待,她没想到的是在婚礼上竟然真的碰到了多年未见的丁奉。他当时正在为着新郎新娘的仪式忙前忙后,努力尽一个伴郎应尽的医务。隔了这么多年,她发现自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多了些成熟和干练,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而他却是迟疑了好久才终于辨认出昔日的好友,也许,真的像好友所说,自己现在变得越来漂亮了吧。
她亲热的拉着新郎新娘的手,却也能明显的感觉到背后灼灼的目光,他一直都在看着她,这些她都清清楚楚的知道,而她虽然也有些小小的心潮澎湃,却只能靠着新娘的映衬而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终于她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扰新郎新娘的排练,找了个位子默默坐下,一个身影急速靠近,拉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回来。看似漫不经心的拉着家长,但两个人内心的暗流汹涌却似乎再也明显不过,她才知道好久不联系的他已经辞了职,目前正在筹划想要找份国外的工作历练几年。空气里浸润着美好而又暧昧的气息,她突然之间有些疑惑,也许当年自己弃若敝履的也并没有那么不好,至少这份莫名的熟悉与安全也让自己觉得更加心安。只是,突然出现的另一个男同学瞬间打破了这份情怀。她记得当年自己和这个叫陈征的人并不是很熟络,而今多年的社会历练却让他身上添了更多的世故气,她还是如当年一样不是很喜欢他,尤其是当他看似随意却处心积虑的问出了这样一句话:“现在有男朋友了吗?”她突然有些尴尬,不敢再去看丁奉的眼神,却也不愿意撒谎:“有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感觉到陈征得眼睛似乎示意似的刻意向丁奉瞄了很多眼,而一开始还活泼着的丁奉此时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只是仿佛礼貌似的回应着自己的寒暄。
甚至到了落座的时候,她看到丁奉刻意寻了一个距离自己远远地位子才肯坐下,仿佛只有人群和角落才能掩盖住他的失意。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眼就看透了她,虽然外表再努力打上成熟的外衣,内心还是一如既往地脆弱敏感,不敢或者不愿放手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梦想或者爱情。
她原本还有好多话想问他,甚至不管别人的异样就只是想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甚至到现在她才发现了自己的私心,比起对新娘子送上当面的祝福,她也想最后一次看看这个当年的男孩是否已经长大成熟。而现实却永远只能让人如此的伤感。
看着一桌子谈笑风生、畅谈旧事的老同学,她突然感到莫名的惆怅与孤单,想念起远方此刻还在忙着加班工作的熊先生,那个虽然不能永远不能陪在身边却温暖霸道的男人,就是用着自己的成熟与果断轻易的征服了自己的心。她突然发现桌上的菜肴里有一道菜是熊先生最爱吃的,无限欢喜的拍完照发过去,果不其然,即使再忙,他也总会在工作的间隙给她回复,哪怕只是寥寥的几句。
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突然有了勇气,直直的将桌子上的人扫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故意把目光停留在丁奉身上好几次,当初熊先生第一次约会也是这样霸气十足的盯着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被传染上了这样的底气。可他终究却再也没有勇气回应,一如当年高中教室里会因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就黯然伤神的小小男孩。
她终于还是无可奈何的收回目光,也许就这样对过去所有的美好青春记忆收一个篇章也好,终究是他不过勇敢,也或许只是不够喜欢,所以才会轻易放弃,不肯用心去争取。她和熊先生的爱情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满是艳羡,却又有几个人知道两个人是经历怎样的一番波折才走到幸福的今天,而且未来依旧前途未卜。她只知道,自己和丁奉这些年若有若无的情愫终于在今天划上了一个不算完美的句号,而她和熊先生的未来却有更漫长的路要携手共进。
但她会一直心怀美好,因为世上没有不合适的两个人,只有不够努力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