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铁里上半天的班。
冬天的早上,6:20,天仍然黑漆漆的,高速公路上的车开着前灯,红的,黄的,白的,串成一串儿,像极了节日里挂的彩灯。这是大城市马路上独有的霓虹。
我身在北京城边儿的家,爬起床,瞄了一眼窗外的风光,开始穿衣服。我把麻杆一样的自己当成馅,裹成了粽子,然后走出家门。天开始微微发亮,从黑夜到白昼的变化,也只在太阳升起的那瞬间。在计算机的世界里,这叫阶跃。
第一天这么做的时候,我觉得惨兮兮。但很快,我发现,地铁入口处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有些跟我是一个小区,更多则来自更南边—河北。从河北固安出发的长途车将终点设在了我们小区门口,于是,下车赶地铁的人形成了一个队伍急行军似的,夹着我冲了进去。我很欣慰,我不是一个人,甚至从幸灾乐祸的角度说,我不是最惨的。看吧,我的劣根性,快“说个你的倒霉事儿,让姐乐呵乐呵。”
我排着队,跟着人潮蠕动,十多个地铁安检人员在安检口夹道欢迎,他们拿着探测仪,手一抬一落,放一群人过去,然后这群人又蠕动到站台。每一个门前,仍然会有十几二十个人严阵以待,他们三人成行,严守着纪律。“等座的乘客请排队,三人一行,不等座的乘客请站到黄线以外,让排队的乘客先上车。” 黄衣的红袖箍大妈喊着。“嘿,排队”有时,队伍中会有更加严厉的呵斥声响起,警告那些试图破坏规矩的人。
我是一个规矩的人,并不会像地铁动画中阿土那样,飞檐走壁只为早点儿进去。但我也不会只是傻傻的跟着潮流,因为大流意味着更长的等待。
我有策略。
像排兵布阵一样,了解地形是基础。我所在的是地铁首站,沿着铁路行进方向,距站台的头尾不远处各有一个入口,人流会从这里流入,但由于有固安大军的存在,尾部流入的人明显的多得多,人们进入然后向两边辐散,多数人会停在相距6、7个门的距离内,越到中间反而人越少。两个入口中间有一部升降电梯,每次也就承载4,5个人,不成气候。但还有一股人流不能忽略,那就是从非首站反向乘坐地铁来到首站的人。这些人异常凶悍,当对面站台响起“嘟嘟”的停站号子,他们已经做好了冲锋搏杀的准备。“刷拉”门一打开,所有人都在奔跑,站台里瞬间嘈杂起来,并伴随着些微的震动。那些从其他入口来的人见到这个情景,也立刻拔腿,恨不得跳下楼梯,但这种试图和反向大军较量的行为常常是失败的,因为所有敢于成为反向大军的人,都抱有坚定的信念“我一定要坐上座!” 好在,地铁站台近似为梳子形状,总有楼梯,服务台,电梯,卫生间或其他公共设施阻挡,让有的地方没有空间去容纳过多的人,于是队伍就会更短。
我不紧不慢的从升降电梯下来,看着中间几个人流又少又缺乏容纳空间的门,心想“好的,我有1分钟的时间可以做出选择,到底站哪个门以及要不要站进队伍里”。
选门也是一项学问。好在,这不是生死抉择。门分两种,单边有座和双边有座。单边的座位数量是双边座位数量的一半。由此,结合座位数量、门离座位的距离、人在排队队伍中的位置、平均速度。一般单边的前两排能和双边的前三排能安全落座,单边第三排和双边第四排,共6个人如果选择上车,则需要为余下的位置展开争夺。这两排的很多人会为了保险起见,选择放弃上车,等待下一辆。也正是这个原因,给了不排队的人可以座的上座的机会。
当排队而不上车的人停止了脚步,他们堵住门口的同时,也宣告了不排队的人可以上车了。所以,我虽然是个规矩人,却会总是不去排队的。当然,在我做不排队的决定前,我还要看看人。看看这些排队的人心里怎么想的。你看那个带着耳机,低着头刷手机的人,进站的“嘟嘟”声都响了,他依然低头,好像事不关己。很大概率,这个人不上车,甚至即便处于安全的排数,他依然会等,直到他站到第一排,正中间。然后当别人争抢的时候,他会信步走进车箱,他需要足够从容安全,多等待一下又有何妨。看那两个人,挽着手挤在三四排中间,处于安全与不安全的边界,男生往前挤,女生却往后退,但挽着的手却不舍得分开。大概率他们会不上车,因为两个人一起比其他的事儿更重要。听那个人电话里说“喂,你到哪儿了啊,快点儿快点儿。”好的,这一分钟里他多半是等不到那个人的了,即便等到了,也绝对赶不上这趟车。有些人不好分辨,但有些人你也会一打眼就知道,他是无论如何要上车的。看那些不断往前挪蹭拥挤的,那些是不是抬头看铁轨的,那些拎着大包裹的,那些看似什么都无所谓的。遇到着急上车的人,我反而会乖乖的排在后面,因为这样更保险。
就这样,我环顾四周后,选了一个队,等着。门开的时候,人们从门口挤进去,一屁股占住座位。屁股小的被生生的从座位上挤了出去,怯怯的和跑得慢的看着满了的位置,摇着头退出门去,或者找了一个靠近门口的犄角占住了。首站的战争结束,但是地铁上的战争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