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湖南人,吃惯了米粉。香郁扑鼻的骨汤,辣椒及其它佐料使其红艳艳,盖上牛肉码,浇上牛肉汤,加个虎皮蛋或卤蛋,末了再配点酸豆角酸萝卜,香葱香菜,蒜泥什么的,不能更满足。粉条儿一嗦一嗦,那个辣辣爽爽,痛快!一碗下肚,整个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慰籍,真叫一个舒坦!
以前在老家,我必跑到大桥桥头的一个小店去嗦碗粉,几经搬迁还是找去;来长沙后,在学校门边总有一两家粉店是我常去的;上班后,单位后巷的一家不记得名儿的鱼粉店是我们的钟爱。
现在,我所居住的小区,有一条商业街,好几家粉店,每一家我都尝过,最终喜欢的也就是那么一家,叫回味。粉如其名,店如其名。它有常德津市粉的风格,却比之稍清新。说来也怪,每到早上这家店总是人满为患。其他同类店面却稀稀拉拉的。
据老板说,以前一直在广州开粉店,就做广州口味。虽说有个湖南媳妇,早知道湖南人爱吃辣,但没想到这么辣。为调制出满意的口味,可算下了一番功夫。
老板是河南人,说话快,嗓门大,一看就是个热心人。老板娘老家通道,很瘦,脸色略黄,不太精神,说话细声却又爽气。
最初楼盘新建不久,回味粉店就开张了,顾客了了,但好在是独家生意。我因为跑装修,经常在他家吃米粉或快餐,都是在外营生的年轻人,很自然地就熟络了。
俩人也很健谈,经常跟吃客海聊一通,男人聊地产、开发商、生意门道居多,女人则聊老公,家人,孩子。
在这家粉店很自在,口味是喜欢的,人也是亲切的,有家的气息。
那时我的房子还没法住,每次就是来来回回地跑,从远远的北边赶车过来,有点疲累。想吃东西时,如果看到粉店开着,很自然地就坐里头了,心念一句:到家了,舒坦啊!
有一段时间,粉店开门有一搭没一搭的,人还没住进来。所以他们的品种也常不定。除了粉是不变的,快餐有时有,有时没有。听他们一说,好像是有点泄气,因为人太少,做得又累,包不出开支。不过,粉店倒发挥了一个信息中转站的作用,比如谁家想买卖房子,谁又要出租求租什么的,还有谁家的狗狗想卖,都可以从他们这儿得知,多少有用。
再过了一两个月,我的房子装修得差不多了,只需放一阵便好。粉店还在,并提供了上门服务,可送餐。这夫妻二人,一人守店,另一人送餐,主要送早中餐,跑了约大半年。
过了一整夏,我们在秋天住进来。
粉店还在,人慢慢地集中起来,送餐就有点顾不来了。于是送餐取消,增加了夜宵。卖的凉菜、卤菜之类,开了很短的时间。有天我兴致冲冲地去买夜宵,被告之没卖了,说是这东西太容易坏,吃的人少,也累。
我暗忖:照这姿态,不会要关门吧?心里很是惋惜。看他夫妻二人,女的脸色越发蔫了,男的有时见不着人,俩人有时候还互相甩脸子。再看对面有家粉店正在搞装修,不禁为他们担忧。
很快,对面粉店开张了。
弄的不是湖南口味,粤式。尝鲜嘛,食客都爱。
我也去跟风。当时觉得汤淡了,我问老板能不能加点盐,这小伙子一本正经:“你们湖南人真是吃得咸啊,我这还特意口味重些。不用加盐了,吃清淡点好。”
好家伙,这可没把我给呛死。我再也不来此店。
一个月后,这店关张了。意料之中。
天南地北,每个地儿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地方口味,外面的店家想进来,多少要考量一下当地的饮食习惯。据说意大利面在中国就混合了中式风味,好像说远了。说得再高再远其实也不过就是"入乡随俗"四个字。
执着的粤式粉店走了,来了个麻辣粉店。去了一次,不喜,就没再去。没过多久,麻辣粉店也被盘出去。
隔段时间这条街又新添了两家常德米粉店,一个是正宗口味,另一个是自家的独创口味。我都去过,正宗口味的老板太冷,独创口味的我不习惯。转来转去,我还是钟情于回味。
来来去去,回味粉店还一直在那,品种风格已经非常稳定,不需要去想别的法子,光是接待目前的食客,就足够忙了。女人的父母亲也过来帮忙了。
男人说着累,但那神情很是踏实;女人也说着忙,但那脸色有了光采。俩人身上,共同多了一份沉稳,那是一种有把握、有奔头的安心。
不能预料,那两家新开的粉店将会是怎样的命运。我只知道,它们目前的存在有如衬映红花的绿叶。
在静默的时间里,人烟稀少到人群渐拢,各种萌生与凋落交织。回味粉店的诞生、困顿、躁动及至兴盛,我无意中充当了见证者。它及它的主人也将我无数次的疲累、饥饿收入眼底。两两相望,我们熟知对方的脾性。
总会有这样的霎那,想去嗦一碗爽爽辣辣的粉。于是我的脚步被牵引到老地方,与粉店的主人相对一笑:“老板,来碗粉!”“好——呢!吃什么码子?还是圆的?”
人的味蕾有种强大的惯性。就好像是一条忠犬,嗅得到家的味道,循味而去。
我想啊:这食物的口味对了,人也得对,家的味道才齐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