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平凡!(二十七)

23
他们第二次找的住处比上一家远了足有一倍。他们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个住处独立于店家的庄院之外,是店家盖来专门招揽学生的一排平房,里面住的全是学生。与店家不在一个院子里,便互相少了干扰,而他们出门必须锁门,却不必担心店家阻挠。
唯一令他们不满意的是,房子是夏天才盖的房子,墙面和土炕尚未干透,尤其是土炕,没有干透,潮气很重,在这样的炕上睡久了,会让人得病。
已是接近十月底的天气了,夜里的温度已然很低,晚上没有热炕,三个人挤在一起瑟瑟缩缩很难挨到天亮。不行,必须得有热炕,不然,他们都会生病。
要有热炕,就得烧炕;要烧炕,就得有烧炕的材料。
如果是在家里,弄些干树叶、晒干的驴马粪再掺些麦衣(小麦皮)之类的,就是上好的烧炕材料,但这些材料很不经烧,就他们这一眼炕一冬烧掉的材料堆起来就像一座小山,他们来城里上学,自然是无法弄到这些材料的。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烧炕材料便是火包——就是用麦秆柴包卷一些粉末煤进去捆扎好,用的时候直接拿一个放进炕洞里,火力足可以维持十二个小时,大一点的甚至可以维持二十四小时,省事。
粉末煤县煤炭公司就有卖的,可是麦秆柴却是没有人卖,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偷!
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过两百米的地方,正好有个打麦场,场上有三堆大小不一的草垛,好,就是它了。
麦秆柴的目标有了,他们需要先置办好粉末煤,一旦偷柴得手,须是尽快将它做成火包,否则蓬松的柴草能堆满一屋,马上就会被人发现。
“寒号鸟”一般的哥仨好不容易挨到星期五的下午,一起请了假去煤炭公司买粉末煤。粗略估算,他们一个冬天,至少要烧掉两蛇皮袋的粉末煤。等到煤炭公司一问价格,哥仨都傻了:太贵!
三人望煤兴叹了一阵便决定打道回府。刚走了没有几步,王浥尘又回头看了煤炭公司大门一眼,突然他停下不走了。丁欢海和姚往前走了几步一看王浥尘站着不走了,又回身问他怎么不走了?王浥尘将他俩拽到路边,朝煤炭公司努了努嘴,悄声说:
“你们看到煤炭公司的位置了吗?”
丁欢海和姚刚这才抬头去仔细地观察起来:煤炭公司处在一条巷子的最深处,大门朝着巷子外面,整个煤炭公司正好就在后面的山下,后院的墙就是砍削得笔直的山背,垂直距离不过两丈多高,靠近墙根堆着一大堆粉末煤,这样剩下的距离顶多也就一丈多高了。除了后面的墙是山背外,其他三面都是一丈多高的围墙,两侧则是空地,整个煤炭公司就像“品”字上面的那个“口”。
王浥尘低声对丁欢海和姚刚说:
“日他娘(nia)的,买不起,我看偷毬一些回来也行么!”
丁欢海和姚刚兴奋地一拍手说:
“好,这个办法好,我看行!”
“天太冷了,这冷炕冻得人抖抖刷刷的熬不到天亮,一天都不想等了,今晚上就偷他娘(nia)的!我就不信还睡不上一坨(块)儿热炕!”王浥尘说道。
三人马上绕道佯装爬山,去后面的山上踩好了路线。回去的路上顺路买了一条手指头粗两丈多长的尼龙绳。吃完晚饭,三人谎了个理由管店家借了架子车。又将各自的洋芋在地上倒作一堆,腾出装洋芋的蛇皮袋以备晚上之用。
三个人因为原来的店家偷偷顺他们的食材而搬离,如今他们自己却要去偷煤,这实在是一件滑稽的事。但身处其中的他们并无人去反躬自省。
晚饭后,三人靠着看书做题打发时间熬到了凌晨一点钟,推着架子车悄悄地上路了。
第一次干“偷鸡摸狗”的营生,紧张是难免的,但三人却也有些莫名的兴奋。
住的地方距煤炭公司总有五里地的距离,他们特意绕开了有路灯的路段。走在路上,三人还不觉得紧张,等到了目的地,他们才真正领会到了什么是“做贼心虚”。他们将架子车停在山脚下的路边,猫着腰沿着踩好的路线绕到了煤炭公司的后山根。那天晚上是个晴天,一轮略带残缺的下弦月挂在空中,洒下一片柔和的月光,不十分亮,恰能让他们看清地上的路,如量身定制的一般。
他们到煤炭公司的后院墙正上方,三个人分别报了一下自己的体重,王浥尘略轻一些,下去偷煤的任务便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将尼龙绳的一头系在自己的腰间,将蛇皮袋别在腰里,尼龙绳的另一头则拴在丁欢海的腰里,他屁股下沉蹲成马步,姚刚双脚穿过丁欢海的胯下在前面铲出两个土坑,双脚蹬着土坑,两只手从后面拦腰死死地锁住丁欢海的腰,慢慢将王浥尘从山背上坠了下去。
一阵忙活,原来因为心虚和天冷造成的瑟缩发抖不见了,全身倒有些冒汗。身体暖和了,人的胆气也壮了不少。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不觉得他们是在偷东西,而是在干一件理所当然的体力活。
下到底下的王浥尘站在松软的煤堆上,两只脚深深地陷了进去。他从腰间抽出一个蛇皮袋,将袋口迎着煤堆使劲从下往上一撮,口袋里就有了小半袋的煤粉,接着一手撑着袋口,另一只手往口袋里扒拉,几下就装了半口袋。然后用袋口的麻绳将口袋扎紧,解下腰间的尼龙绳,拦腰绑在口袋中间,冲上面轻轻地喊了声:
“拉!”
上面的丁欢海和姚刚合力几下就将半袋煤粉拽了上去。为了省力和提速,他每次只装半袋。如此轮番几个回合下来,顶多十分钟,三个口袋全部装满了。接着二人又放下绳子,将王浥尘拉了上去。
这是个绝好的地方,煤炭公司的煤堆忒大,他们下去的地方正好在煤堆的后面,偷的数量不过九牛一毛,只要他们自己不向外透露,绝没有人能发现,这倒让他们仨偷得有些心安理得起来。
凌晨三点左右,三人已经将三袋粉末煤运到他们的住处了。松了一口气的三人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十一点钟才懒洋洋地起床,开始收拾弄饭吃。
粉末煤有了,就差麦秆柴了,他们打算晚上趁热打铁,争取明天能够睡上热炕。
打麦场所处的位置,周围都有人家,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被人发现抓了现行,他们只好将时间再往后推迟到凌晨两点半才开始动手。
那天天气进一步转冷,到了后半夜又复更冷,他们的棉衣还没有从老家带上来,穿的仍然是秋衣。三人又冷又怕,在那一片空旷又死寂的打麦场上,三人全身如筛糠一般颤抖,因为抖动,上下牙齿不停磕碰在一起,发出机关枪一般“哒哒”的声响,无论三人怎么使劲,那上下嘴仍然难以关闭,倔强地“哒哒”敲着、响着。
为了防止柴草在路上洒落被人循迹追查,王浥尘将开学时母亲给他用来包被褥的一条旧被套贡献了出来。三人拿着被套,轻手轻脚地来到草垛跟前,将被套铺在草垛跟前,冲上去两手上下翻飞,一阵猛抽,约摸五分钟的时间,被套上就堆起了小山一样的一摞柴草,三人将被套的四角抓拢,感觉差不多了,王浥尘抓住被套往背上一背,踮着脚尖撒腿就往住处跑,丁欢海和姚刚也都踮着脚尖在后面跑。柴草看起来多,但分量不重,王浥尘一个人背起来也绰有余力。那一刻,踮着脚尖的三人感觉自己就像武侠片里身怀轻功半夜赶路的侠客一般。被套是白色的,在这近乎漆黑的夜晚,包着柴草的被套就像一个硕大的幽灵一般在空中游荡,设若此时有胆小的人撞见,一定能把他吓个半死或者,全死!
因为有被套包着,路上一根柴草未掉,绝对算得上是一次完美的偷盗。
只是,三人当时偷得急切,不曾做些修饰,被偷的地方如狗啃过一般,第二天被草垛主人发现自然是难免的。好在这一片儿住了太多的学生,草垛的主人即使发现被偷了,也只能仰天大骂几声,断不至于找到他们的头上,他们也就不再有所顾虑。
回到住处,当王浥尘将被套的四角解开时,蓬松的柴草一下就塞满了整个房间的地面。粉末煤和柴草都齐备了,必须连夜将它们做成火包,否则,第二天一早,隔壁同学或者路过的店家发现房间里堆满了柴草,就得露馅了!
说干就干,三人立马动手,为免被人发现他们夤夜在屋里干活,他们不敢用电灯,远远地在窗台上点了一根蜡烛,又用刚才的被套将窗户堵得严严实实,从外面看不出一丝亮光。
三人以前从来没有包过火包,一时有些面面相觑。好在王浥尘自幼跟着父母姐姐下地干活,对于如何捆扎麦捆相当娴熟,他料想大概原理差不多,略一思索,在失败了两个之后,他很快就知道怎么包了,并手把手教给丁欢海和姚刚,三人一阵突击,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将所有的柴草都用来包了火包,统共有一百五十多个火包,每个火包有一片砖大小,略厚一些。他们将所有的火包顺墙整整齐齐地码在门后,上面用那个被套遮盖得严严实实,再在上面摆放一些小物件,伪装得根本看不出那是一排火包。
第二天,他们就睡上了热炕。第二天中午,他们如期听到了草垛主人难以入耳的咒骂。他们仨互相安慰说:
“没事,骂去吧,一阵风就吹散了,又不疼!有一窝热炕睡比啥都强!”
“哈哈哈……就是就是!”
(未完待续。。。。)
(文章转自微信公号【法律门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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