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村那头的阿离

在离海边不远的地方有个小渔村,那里鸡犬相闻的生活令人艳羡,阿离却偏偏要住在村那头,不和村里的人们往来,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阿离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而是自小随家里搬迁到此处,搬到这里时他年纪尚小,在母亲的襁褓中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新世界。

阿离的母亲是一位寡言的妇女,从她搬到这的那一日起,村里的人们便没见她笑过。阿离的父亲则是一个憨厚的老实人,搬到村里不久,为了照顾阿离母亲寡淡的性子,便举家搬到了村子的另一头。

村这头的世界有些不同,这里的落日似乎要更美些,阿离的母亲也总是在夕阳的余晖下眺望远方,有时不免还落下泪来。小的时候,阿离总是坐在母亲身旁,怔怔地看着母亲落泪,他不明白的是,自己的父亲虽未让自己和母亲过上富足的生活,但是却一直对母亲敬重有加,日子过得也算和美,母亲为何却总是郁郁寡欢。

阿离不知道的是,他的母亲是见过山川湖海的人,如今囿于昼夜、囿于厨房却没能囿于爱,一直心有不甘,但同时,阿离父亲的不计她过去的付出,给了她莫大的支持,她一直心怀感激。而且她心里明白的是,那个她曾经向往的世界早已不复返了,她应该学会接受而今这平淡的现实。

阿离母亲林黛玉似的性格终究是影响了身体,在大好的年华便归了西,阿离的父亲悲痛欲绝,却也似乎得了解脱,在灵前,他念到道:“这辈子我给不了你的,你便去下辈子寻吧,于你于我,缘分就到此尽了吧。”

阿离的母亲生前曾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那一年,出海经商风潮正盛,她那胸怀世界的恋人便随人潮远去,并且再也没有回来。情窦初开的年纪,此事对阿离的母亲伤害甚大。偏偏祸不单行,家里经商失败,家道中落给了阿离母亲雪上加霜的打击。

那年冬天,飘雪没有比往常更甚,但是对于阿离的母亲而言,却格外地冷。虽然曾经贵为千金小姐,但也只能向生活低头,幸而曾学过几年女工,便在一家裁缝店做活。阿离的父亲便是一日来裁缝店里取货时对阿离母亲一见钟情的。

彼时阿离父亲是村里的一个农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简单却也快活。自从遇见了阿离母亲,每隔两日便上门拜访,即便被冷脸相待也毫不退缩。日子久了,阿离母亲便也渐渐被打动,也私心里想寻个下半辈子的归宿,便遂了阿离父亲的心愿,与他结为夫妻。婚后二人相敬如宾,一年后,阿离出生。

还在月子里的阿离母亲便向阿离父亲提了想要搬离这里的想法,阿离父亲想着此处对阿离母亲终究是个伤心地,搬离倒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妥,一个月后,举家搬往小渔村。这么多年,阿离父亲唯一遗憾的便是自己始终未曾走进过阿离母亲的心,过去对于她而言,终究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不过阿离父亲对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却也是颇为满足,虽然少了激情,但却非常真实。虽然阿离母亲终是先一步而去,但是曾经拥有也算是生命的馈赠吧。

阿离不知道父母亲的往事,只是随了母亲清冷的性子,不喜与人亲近。母亲离世后,他便和父亲相依于此,直到他成年后,父亲忽而说想回老家看看,便离去再无回头。阿离也不去寻,他知道自己和生前的母亲长相相似,父亲望着他总是想起不快的往事,不如离得远远得才好。

阿离心想,父母亲也算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都是为情所困并且只为情所困的人,阿离又想,或许他们一家人这辈子终究是没有团聚的命,便各自散落在天涯吧,一个人生活倒也清净些。

可是那日阿离在林间偶遇了一位迷了路的女子,他便步上了他父亲的老路,对她一见钟情了。他着了魔似的迷恋着她,日日到她居住的村里寻她,最后干脆搬到村里住着,只为日日能和她相见。

可惜的是女子不仅已有心上人,还已有婚约在身,阿离与她相遇后的半年,她便穿上红嫁衣嫁为人妻了。她成亲的那日,阿离又搬回了村那头,在独居的屋里饮酒而醉。这辈子,该是没有福分与所爱之人得个圆满了。

住在村那头的阿离,怕是要一辈子住在村那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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