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热衷于写人,热衷于用文字记录他们的状态和故事。摄影名家萨尔加多在纪录片《地球之盐》里,也表达过同样的热衷,无论对方生老病死。这背后,是他对人的热爱,对生命的敬意。
而在我看来,人与人的温情让我们在浩瀚天地间,即便渺小,也能升腾起生命的尊严!
冈仁波齐转山
07 圣湖心
“哪里的?”
“杭州。”
“来转山吗?”
“嗯。”
“就一个人?”
“就一个人。”
“稍等……”
趁武警用电脑检录证件的间隙,我卸下了肩上巨重的背包。从一千多公里外的珠峰,乘24小时长途班车连夜来到阿里,我的身体早已冰寒僵硬。
倚在边防站粗朴的外墙上,环顾野景,心胸顿为爽朗。
这所边防站,就这样坦诚地暴露在苍凉的荒原上,一如周围的土壤和植物。
南面,远处的纳木那尼雪山,无云的坦荡。与尼泊尔的阿比峰、印度的卡美拉峰,连成了蓝天的边际。
山前大片区域,正隐隐泛着一重蓝光,那是圣湖玛旁雍错和鬼湖拉昂错的气质。
与她们遥遥相对,北面则坐镇着神山冈仁波齐。在清阳中,此刻他应该还未睡醒,隐秘于乌云,自有其神秘。
神山脚下的小镇塔尔青,便是我今日的落脚处,转山之起点与终点。
可能荫了神山的气场,进镇时总感觉这里怪怪的……
路旁草原上,旱獭纷纷冒头看我。用犀利的眼神将它们一一摁下,小家伙又从其它洞口嗖嗖站了起来。
足有鹅大的乌鸦,从电线杆居高临下对我聒噪。镇口趴着的三条大犬,突然仰天长啸,明明是狼的叫声。
它们令野地更是凄清,不知是欢迎我,还是告诫我,对神山须抱有敬畏。
在青旅下榻后,极累中,睡梦似天地混沌,时空径自翻了页。
第二天。
据说,印度佛教徒转山前有个仪式,将身体浸入圣湖玛旁雍错,以圣水洗净罪孽。
受此启发,我从草原上精心挑选了一颗乳白的石子,想把它投入圣湖,谨表我转山的虔诚。
可我的仪式,一开始就不顺利。因是独自旅行,加之近来转山人少,租车的生意人都不愿单独做我的买卖。
耗了一上午,我突发奇想,决意此次圣湖行往返的100公里,全部在路边拦顺风车,来一场真正的搭车旅行!
半小时后,我立在了东西无尽的国道公路上。
颜没有霍建华美,腿没有陆毅长,光天化日之下,如何引得无数车主竟踩刹呢?
我提了提背包,昂首挺胸,一柄蓝色登山短杖紧握如剑。面朝西方,春暖花开,摆了一个十分得意的酷炫造型。
这才是正宗的旅行范儿!
然而……
有姿势,并不代表有喝彩。
地广车稀的两个小时里,从我面前奔驰而过30多辆车,越野车、重型卡车、长途客车,无论什么车,都不曾为我放缓一刻。
高原的艳阳连我的影子都已然烤焦。人遇挫折,易生怨怒。而怨怒,则让人质疑。
分明有空位,为什么不载我?
对我顾虑,还是对我漠然?
不认同这样的旅行方式,还是司空见惯并无所谓?
人性在自私,还是神性在堕落?
曾经有位哲人说过,人的念,在初心时本为善,一旦多虑,便会陷入某些幽暗,失去原本的纯粹。
我立马止住了这种怨怒,用初心驳斥起来。选择搭车是选择相信人的善。车主没有选择你,是有着自己的利弊权衡,或是人性的局限。
人非圣贤,善的践行除了需要觉醒,同时更需要勇气。不为善不代表不善,可能我得理解和体谅。
何况,他们本来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帮我,帮我的权利,由他们选择是否行使。
看着太阳开始西斜,我有点等不住,急性子使我生发暴走之意,横穿茫茫湿地去到圣湖。
离开公路,身影任性地行走在尘烟中,双脚不知踩崩了多少旱獭的洞穴。
一人面对天地,想的多是过去的路,对与错。我醒觉到自己的偏离,此刻我要的不是意气,此刻我要应是坚持。
坚持搭车旅行的目标!
草原懂我,用一条不知深浅的河劝住了失去理智的躯体。
当我重新坐到公路的护栏上时,一辆破旧掉漆的摩托,恰巧停了下来。
一位黝黑的藏族小哥,腼腆地问道:
“你要去哪里?我带你一程……”
我竟一时无言,直盯着那张脸,他的眼神,我好感念。
可惜我们方向不同,他未能帮到我,面有沮丧,只默默骑车离去。
后来我才明白,这背影有多光彩。他是此行唯一一位,我未招手却主动愿意与我前行的人!
好事一旦来临,惊喜连连。
长途班车也破了规矩,临时载客,司机大叔热情洋溢,要送我直达圣湖。
只不过最终车开过了头,使我下车后不得不往回徒步了十公里,才调正方向。
之后,虽然仍有被拒的情况,但如接力般,三辆不同个性的车,分段将我引领去了圣湖。
第一辆,武警的巡逻车。
人生第一次坐警车,想想都有点小紧张。武警同志正赶赴抢修国道的任务,二话不说,霸气地就拎我上了车。
而我离开继续向前时,想给他们拍张照,却被禁止了。这是一群甘于奉献的可爱之人。
第二辆,藏族老夫妻的私家车。
我深刻地记着一个细节,当车子停下时,原本坐在舒适后座的阿嬷,立马下车坐进了副驾驶座,一边还对我说,后面宽敞点。
车里他们不和我说话,我也安静看他们唠家常。那透进来的阳光,我真心喜欢。
第三辆,四川农民工兄弟的小卡车。
原本车子已经满员,他们问我愿不愿意挤挤。而明明大家都挤得难受,他们却笑着问我为什么旅行。
我回答他们说,想看看世界。他们则说要不是为了赚钱,才不来西藏建房子,太晒了。我们就这样一路相互傻笑,也相互欣赏。
其实应该宽容那些世间的冷漠,正因它们的存在,我们才能感知何为温情。
这种美好的感觉,如同许巍《第三极》唱的,“让这世间冰冷的胸膛,如盛开的暖阳”。
所以我热衷于写人,热衷于用文字记录他们的状态和故事。摄影名家萨尔加多在纪录片《地球之盐》里,也表达过同样的热衷,无论对方生老病死。这背后,是他对人的热爱,对生命的敬意。
而在我看来,人与人的温情让我们在浩瀚天地间,即便渺小,也能升腾起生命的尊严!
同时从彼此的眼神里,我们可以看到未来。
此刻,我的未来,正是这圣湖玛旁雍错,玄奘《大唐西域记》的“西方瑶池”,印度佛教所崇拜的“万物之极乐世界”。
日近山头,余晖不再狂烈,柔和的温度,借着晚风徐徐吹来。
光线阻隔的湖面,一阴一阳。将本就令人惊叹的深蓝之水,划出了绝然的层次。
风声驾驭着波浪,重重叠叠,精致的律动,你能看见的,一定是某种永恒!
我从口袋中掏出了温热的石子,轻轻地抛进湖中。水花绽放的一刻,我的心,感知到了圣湖的心。
听由天命的顺从与淡然!
也许这才是生活在此处的人们,纯净善良的本质。自然赐予他们原力,以对苍茫的风雪。
正巧,两位转湖归来的藏族阿弟向我问好,我跟着他们,出离深蓝,结束了拜湖。
转至路口时,夜色骤然压下,回神山的一线光明仿佛都荡然无存。
奇迹,因为人们渴望所以称为奇迹吧。
一辆打着微光的面包车,却一眼就发现了孤立黑暗的我。拦下的第一辆车,就成了回家的车。
司机是位收购佛珠的古董商,一边开车一边和我说着当地信徒念珠和转山的生活。
我透过车窗,在深邃的黑夜中,隐约看见了点点亮光。它们是国道的路灯,串联成线,通往远处神山的方向。
有一个念想。
灯者人心,光者慈悲。
人心的慈悲,难道不应是生命的归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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