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味书屋留言簿里看到的文章,并不知道作者是谁。但我臆断他会希望更多人看到吧。所以修改了部分标点和错字后冒昧转载,因篇幅较长,不使用转载格式了,放在分割线以下,图片是我自己添加的,与作者无关。
作者是幸运的,因为三味书还在那里等他......
《人生三味》
班上的女生在她家附近看到一间叫“三味书屋”的书店。她问我:“放学后要去逛逛吗?”
对于刚刚读了鲁迅先生那篇《百草园和三味书屋》的初中生来说,这实在是难得的趣事。我们竟然可以骑上自行车,去到书本上的地方!那真的就是鲁迅先生的三味书屋吗?女生的邀请是无法拒绝的。这一年我十二岁。
独自去三味书屋买书,是我少年时独特的经历。那个年代的家长大多不会像我的父亲那样慷慨的为孩子提供“书资”。父亲从未给我买过一本书,但他却近乎“放任”的让我去买自己喜欢的书。父亲也是爱书的,他会拿他买到的好书和我交换来读,并且常常问我:“最近有没有买到什么有意思的书啊?”。我推荐给他的书,他一定认真阅读,从不敷衍,哪怕只是我胡乱猜测着买的烂书。这便是父亲教我读书的方式。
直到长大成人后,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是一位多么智慧的教育者。每个孩子天生的榜样就是父母。孩子会自觉不自觉的模仿父母的样子,学习他们的思想。
和父亲交换阅读,使年幼的我便开始很主动的去猜测父亲想法,揣测着买他喜欢的书。如果真的可以向父亲推荐一本他喜欢的书,或者在交换时我选到的同类书籍比他的更胜一筹,这对做儿子的我来说,是一种怎样的骄傲啊!
在交换阅读的过程中,我努力的却又自由的接受着父亲的思想,学习着他坚守的正直,锻炼着他期待的勇敢,瞭望着他想象的未来,当然我也花掉了他大把的钱。后来父亲去了美国,我便再也没有和他交换过书了。那年我十八岁。
初中的同班女生失恋了,她约我去三味书屋,说二楼可以喝咖啡,可以小坐。我不记得那时的我是爱说、还是爱听,只记得最后我买了一套《张爱玲文集》送给了她,希望“我的说”和“我的听”,都可以像书一样留在她身边。其实,从高中时代,我和她便不在一间学校了,但是总有些不一样的牵挂留在我们中间。也许是朦朦胧胧的爱意,青涩、甜美。我说不清楚,总之,那很珍贵。以至于,我愿意在记忆中深深的印下我和她的每一个片段,特别是这间“我二十一岁时的三味书屋”。
之后的很多年,我都没有再去过三味书屋。我走遍了大江南北、高山雪原、沙漠草场,甚至飘洋过海到了地球的另一端。也许我骨子里就是一个浪子。“风尘万里漂泊客,一抔相思是安宅”,这不是我抒情的畅想,而是我生活的写照。
那些在心里被珍视的怀念,实在是我的家啊!前年回北京时,我突然兴起,想要找寻学生时代的感觉,于是我便骑着自行车在街上一路逛了过来,广安门、槐柏树街、国华商场和对面的丁香树、还有佟麟阁路。
行到接近长安街时,我忽然看到了久违的“三味书屋”。它竟然还在那里!竟然没有被这蔓延四境的金钱和贪婪的巨浪淹没!我紧蹬几下,来到书店前,把自行车扔在门口,迫不及待的冲进这个对我来说充满回忆的地方。书店的装饰和布置都变了,除了牌匾已经没有什么和当年一样的了。在一切变化中,最让人心酸的便是买书的人少了。记得那天我走进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客人。在喧闹和烦躁的世界中,我多么热爱和渴望宁静与安详,但是面对那一刻的“三味书屋”我却期待着人多一些,再多一些,哪怕是摩肩接踵、人满为患。我不敢久留,因为我没法面对这一对一的服务。我给自己挑了本书,也给当年的女生挑了本书,之后便匆匆的离开了。骑车拐到长安街边,我回头看看这三味书屋,想到我已经三十六岁了。
两年后的今天,我回北京办理我家老房的拆迁安置。我不知道这个时代还要夺走多少我的记忆。我的小学不在了,我的高中荒芜着,我家的老房子在不久的将来也要另作他用;胡同不见了,自行车的浪潮没有了,北京腔儿也听不到了;同学、朋友、邻居四散各地,就连我的家人也都移居大洋彼岸。
都说人有故乡情,可是当陪伴你生活的一切都不复当年的时候,这情又由何而生呢?今天的北京,还凭什么让我爱它呢?再次路过三味书屋,我看着它,心里只愿它多留时日。我不是矫情之人,也深知世事无常的道理,但是只要它多留片刻,那些关于它的美好,就不只是回忆,而是依然鲜活的不断在生长着的生命啊!
此刻,坐在三味书屋,我写下这些文字。为了书店三十年周年的纪念,也为了我自己的走过的那些岁月。这算是贺词吗?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办法去作出“业内良心”之类的赞美,因为那不我是真实的情怀。三味书屋,对我来说,就少年和青年时的记忆,是美好,是乐趣,是怀念,是爱。看到它,就足以让我热泪盈眶。
2018年5月25日 下午 17:55分
于三味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