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最常出现在我眼前的文章标题从《故乡》、《背影》这样简练词语变成了《我喜欢这个“功利”的世界》这样的句子,能在网上流传甚广的文章无不需要一个足够长的名字,用来在最短的时间里抓住读者的关注点,以至于除了一些能用自己名字本身留住读者视线的作者以外,文章标题每个十几个字都不好意思出来跟大家打招呼。
其实发生这种变化的原因,我们都知道,以前我们看书或者看文章,看的是人。喜欢的作者有什么作品,出了什么新书,我们就看;喜欢的杂志的编辑们筛选出了哪些文章,我们就看;志同道合的朋友推荐了什么书,我们就看。油墨本身不贵,可是经由油墨印出来的文字总不会差到哪儿去,文章散发出的思想甚至让本不好闻的油墨味得到了新的名称——书香。
而现在,曾经让我们觉得浩瀚不已的书海虽然也随着时代几何倍地扩张着,可跟席卷而来的互联网大潮比起来又实在小巫见大巫了。即使最怀旧最执着于白纸黑字的读者谁能保证不会分出一些时间和精力去看一下在朋友圈掀起波澜的一篇从始至终只以字节的形式存在的网络文章呢?
年少时我自诩看书有始有终,号称只要开始看的书,即使觉得再烂,也能看完,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一个叫做“起点”的网站,我的这种然并卵的自信在这个连书都不一定能写完的世界碎成了饼干渣,洒在地上被风和虫子呼啸卷走。
有的人刚学会用微博,大多数朋友就已经转战朋友圈、知乎和数不清的其他平台,留下他在那里看着朋友们久不更新的账号不知所措。在这样一个年代,我们大多数人的阅读习惯早已不是在一个平静的清晨,用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坐在家中最舒服的椅子上,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忘掉一切平日的烦心事,打开一本期盼已久的新书。我们常常带着满满的疲倦和烦躁挤着快要挤出内脏的地铁,勉强抬起一只手,用一种完全称不上舒服的姿势,看看网上有什么能够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并不美好的现实里抽离一会儿的称心文章。
我们用手指滑动一下手机屏幕的时间大约是0.129秒,我们的目光在一个页面停留的时间可能不会超过1秒。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们拿什么去想象一个平淡无奇的词语背后能有多少波澜壮阔或者源远流长。抓住我们的,总是那句最好理解,最让我们好奇的句子。
从用两页纸的篇幅描写主角家门口的街道的巴尔扎克式文学,到现在只用一句“XX来自一个北方小城市”便将主角的背景介绍完毕,一切来得顺其自然,可跟随着时代的我们一旦回头望去,又没那么容易释然。
时代的车轮我们停不了,也不打算让他停下。我们注定不会有闲暇去花大把时间去看一出浓缩着数百年文化的精华的昆曲,对我们来说很多时候连3个小时的电影都嫌长。可是我们都知道它的珍贵,并不期望它就这么死去,哪怕从我们出身的那个时代起,我们的生活的节奏也早比昆曲的节奏快出数倍。
倘若说我们对昆曲不曾有真真切切的喜爱,可是多少我们曾经热爱的事物被瞬息万变的世界甩在了身后,以前一月等一期的杂志,一年等一张的最爱的歌手的专辑。现在仿佛谁几天不出声便会被大家遗忘。昨天大家还在看张馨予的亲密照,今天已没有人提起,大家都忙着惊讶于霍建华和林心如突如其来的表白。
连明星的新闻都往往一闪而过,有幸在大家眼前停留不过一瞬间的文章怎么好意思用一个讲不清主旨或者立场的词语来当做标题呢?更何况,对我等凡人来说,若不是这用光速传播的信息巨潮,又怎么有幸让千里之外的知音看到自己的只言片语,哪怕只是一瞬?
道理我都懂,我只是有点舍不得,舍不得当年的犹抱琵琶半遮面,舍不得看完文章才惊叹文章点题之精妙的感觉。这种机会以后会越来越少了吧。
也许,我的这篇文章可以叫做:“叹如今世道不古,望题可知文,文可去矣。”想想还是算了,本来也没人看,叫这种标题岂非自寻狗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