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我遇见一种花。
我从未见过那样直击灵魂的美,满满一树淡粉,层层叠叠地开着,我惊讶于这轻薄的花瓣居然能累出那样的厚重,和暖灿烂。或许是那一树太过繁荣热烈,反而带了点悲怆的味道。
有人跟我说那是海棠,我方觉薛宝钗那句“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的妙极。
那是很多人眼中暗淡的一年,和人谈话时“目不见睫”和“目不交睫”再也不敢混淆使用;在冗杂的求导和参数讨论中屡屡沦陷不能自拔;英语课空气中弥漫的瞌睡虫的气息,少数人光明正大刷理综题的侧脸颇有一番决绝的味道;体育课足球场上男孩子们不要命地奔跑,似乎瘸了腿也是一件光荣的事;数学老师占课时大家的哀嚎抱怨声,爱与恨交织,冰与火融合。这些东西被强行揉作一团塞到每个人原本就拥挤的生活中,沉甸甸油腻腻,却又让人无可奈何。
延长的晚自习,台灯昏黄的光圈,酸痛的脖子,黏腻的夏夜,赶不走的困倦。咖啡成了很多人每日的必需品,喝到五脏六腑都泛着苦涩甜香,喝到咖啡杯内壁都是洗不下来的渍迹,喝到早晨的班级几乎成为咖啡馆。
其实日子也不是真正的多苦多累多么难捱,只是时有万千思绪萦绕在心中却忽然被生生扯断,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只化作一句“好好学习”,在柳花漂浮的大好春光中湮于有些枯燥的白纸黑字、重复演算,没由来的委屈。
总之时间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不快不慢的前进,这周的生活就像是上周日子的复制粘贴,忙碌中少不了插科打诨嬉笑怒骂,也少不了各怀心事攀比平衡。生态园里的海棠花不计后果地肆意开着,惟恐旁人忽略了自己。然而没过几日便凋了,在郭店特有的污浊空气里漫天飞舞,她们凋得那样快,似乎不愿让人看见自己零落时的不堪。
倒计时的牌子从两位数变成一位,在时而踌躇满志时而灰心丧气中茫然向前。总天真的以为水到便能够渠成,功成便能圆满,然而这世上的事总是喜欢不如人意,总是化着充满戏剧性的妆容掉进俗套。
得知高考成绩的那一天,一位同样得到高三来最低成绩的人跟我说人各有命。我说我接受这样的命数,然而我不会认输。
几天前我再次见到那种花的图片,却见图片下方赫然写着:“樱花”。你看,结局它总是出乎人的意料,我最喜欢的花原来从来都不是海棠。但其实樱花或是海棠花又显得不那么重要。它的美曾在那些无眠的夜晚给过我带着清香的欢愉,便足够了。
它的花期那样短,甚至被列入物哀之美,然而凋零时那样义无反顾的纵身一跃,既知必要离世,那么便要在最后走一番惊心动魄。
大抵就是这样的花。既得命中注定,那便用自己的姿态去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