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路上,在寻找自己的路上。
他曾是著名的小混混,因打架被开除,为生活看赌场……
他也是一枚文艺青年,单骑4000公里去拉萨,听许巍的歌流泪……
他现是一名快递小哥,送达无数礼物,却从未收获自己的爱情……
不管他去哪里?在干什么?
他都是我兄弟。他是阿四。
一 . 我们一起打的“第一场架”
小时候,如果不打一架,你就总会感觉自己还没长大。这也许是很多男生都有过的心路历程。
小学毕业那年,我也打过一架,那是真的打。虽然此后多年,在无数场合中,在言语不合时,我也经常会拉开阵势与别人对峙,要干它一场,但却总是匆匆了事,怎么也干不起来。所以我特别怀念多年前的那次干架,以及和我一起干架的哥们阿四。
原因很简单:在骑自行车上学的路上,我被来自邻村的黑哥撞倒了,擦破了膝盖,黑哥却视而不见,一走了之。
那时,黑哥已经留级三年,在他的同学们都已经初中毕业时,他还没小学毕业。黑哥的父亲叫黑爷,当年我们那一带的渔霸。
阿四得知我被撞的事后,找到黑哥理论法。黑哥一如既往的蛮横,阿四却不肯罢休。他们约了半年,终于约定,在小学毕业考试后第二天晚上,后山,痛痛快快干一架。
那天晚上,天黑云密,我和阿四,一人攥着一根木棍,摸黑上山。黑哥带了一帮人,有男有女,竟然围着火堆在那里烧烤,简直不把这次约架当回事。阿四甚至气愤。但还好他没冲上去,而是拉着我躲起来,数数他们的人数,商量我们的对策。
嘿,小黑仔。我站在路边喊道:有种我们来单挑。
那群人看到我单枪匹马来挑战,个个都发出夸张的冷笑。没头没脑的黑哥,边吃着烤红薯边走过来,对我说:就你这个胆小鬼?
还有我!阿四从暗处冲出来,一木棍重重击在黑哥的膝盖上。
黑哥嗷了一声,倒在地上痛苦地打滚。我冲上去,给了他两脚……
那是我的第一次打架,也是唯一一次。但却不是阿四的第一次,也不是他的最后一次。
那个夏天,我被录取到县城读书,阿四继续在罗镇读初中。
一年之后,急公好义的他,看不惯弱肉强食,将一个码头仔(在码头收保护费的小混混)打伤,被迫离开罗镇,到十几公里外的小镇读书。半年后,又因打架斗殴被开除了。
二 .突如其来的“访客”
高中三年,他似乎从我的世界里蒸发了。
有人说他一直在海上,跟着远海渔船当渔工。
有人说他因为吸毒被抓了,正在某件监狱里服刑。
在我大学第二年的夏天的某个晚上,我从图书馆回到宿舍,舍友对我说:你朋友来了。
朋友?在哪里?
他在洗澡。
阿四穿着裤衩跑出来,头上还堆满洗发泡,对着我喊:书呆子,你回来啦。
我悲喜交加,又哭笑不得。然后两个人在林和村的小巷子里,伴着廉价的珠江啤酒和劣质的双喜烟,一直坐到天亮。
他没有出海,也不是吸毒,而是跟着长途客车跑了三年。那是一种专门“卖猪仔”的客车(半路将乘客卖给其他客车,赚过手费),不仅要与同行争夺客源,还要凶狠地对待乘客,需要像他这样凶悍的“服务员”。
他说:这事情有点伤天害理,做多了心里不安。所以,我现在准备去干一份比较安稳的工作。
我说:你这样想就好,不要再打打杀杀了。
他说:我准备去珠海帮老板看赌场。
三 . 软心肠的“黑社会”
他在珠海两年,我曾经去过那里。
但我没有想过去找他,我知道也找不到他。他所说的赌场,一定是隐藏在某个角落,或者在最明显的大街边,或者在最隐蔽的山野中。
但对于他来说,那是一份每时每刻都危机四伏的工作。
第二年,他又过广州找我。他在我宿舍住了一个星期,我们白天一起吃饭堂,晚上就去大排档。直到他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地走了。
他说:回去上班了。
我问:还是那里?
他笑着说:还能去哪里?没有文凭,没有技术,只有臭脾气。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在广州呆了一个星期,他不说肯定有他的原因。让我放心的是,两个月后,我接到他的电话:辞了,回湛江收鱼。
那是大学的最后一年,我每天都在实习单位和学校之间奔波,忙忙碌碌,浑浑噩噩。一直到春节回家,我才想起问他收鱼的情况如何。
他说:亏了,不是那块料。
生性直爽的他,也许真的不适合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但码头是江湖场,在那里收鱼,更多讲的是胆量和力气,他怎么会做亏了本呢?
我从别人那里听说:黑哥因患癌病,早已妻离子散,家徒四壁,见黑哥没钱治病,他就把自己的本钱拿出来,说是让黑哥多活妮妮安,好还清当年那一棍欠下他的。
最后,黑哥还是撑不过那年秋天,走了。他卖了一块地,送走黑哥,也绝了自己的后路。
四 . 听许巍的歌会流泪
有人忌讳他的冲动,有人欣赏他的道义。
他与人合伙开过溜冰场、歌厅、饭店,但都没有好的结局。也许这与他性子有关,他是很好的兄弟,却不是好的合伙人。
后来他终于找到一份适合他自由灵魂的工作:每天都在路上,将一件件未知的物品送到未知的地方未知的人。
那些年,我到了更远的地方工作,他经常在QQ上说:喜欢听我推荐的许巍的歌,听着会流泪。
我想他就是许巍歌中的那个少年:世界已经过去多年,他还是当年的模样。
五 . 单骑走西藏
前几天,他突然给我发来一张图片:他与他的单车,在318国道西藏界那块石头前留影。
他说:我一个人骑单车,从湛江到拉萨,现在终于进入西藏了。
我说:为什么啊?我们都早已过了追梦的年纪了。
他说:靠双脚走天下一直是我的梦想啊。不去实现,那怎么叫梦想呢?
是啊,你都愿不去实现,怎么配得上你的梦想?
写完这个故事,已过午夜。寒风渐起,南中国的冬天来了。
我给阿四打电话,那边传来懒散的声音:早点睡吧,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你怎么还熬夜。
仿佛一切早已风平浪静。
我打开汪峰的《河流》,听到:
这么多年我竟然一直在寻找
找那条流淌在心中的河流
我知道也许它不在任何地方
或是就在我心底最疼痛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