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新来的项目组长林薇把数据泄露的锅扣在我头上。
全部门指着我鼻子骂叛徒时,我默默调出了三周前她深夜拷贝文件的监控。
她哭着说只是「不小心」,副总却拍桌子保她:「年轻人犯错上帝都原谅!」
警察带走副总时,林薇尖叫着扑过来撕打我:「你毁了我们!」
我掰开她的手指:「这才叫毁掉。」
1
林薇空降成为我们组新任项目组长的第二周,我就成了部门里的过街老鼠。
起初只是茶水间里意味深长的打量,后来变成电梯里刻意的沉默,最后,直接升级为邮件里冰冷的「抄送」。
风向的转变快得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一切的源头,是那份至关重要的客户数据——我们为之熬了无数个通宵的心血——出现在了竞争对手的产品发布会上,几乎一字不差。
怀疑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蔓延、污浊了整个空间。
而墨汁的中心,毫无悬念地指向了我——王哲,前任组长最倚重的核心开发,也是林薇履新后,唯一明确表达过对她某些激进方案持保留意见的人。动机?太充分了。不满?显而易见。
我捏着打印出来的泄密资料对比图,指尖冰凉。屏幕上,那刺眼的雷同仿佛一张张嘲笑的脸。
办公区里,每一道目光都像淬了毒的针。
「王工,解释一下?」
隔壁工位的赵胖子首先发难,他负责的模块因为数据泄露首当其冲,脸涨成了猪肝色,
「这核心算法模型,除了你还有谁能接触这么深?林组长刚来,业务都没摸透呢!」
「就是啊哲哥,」实习生小张怯生生地插话,眼神却不敢看我,「林组长昨天还私下问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压力特别大?」
这话像扔进油锅的水滴,瞬间炸开。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汇聚成嗡嗡的声浪,毫不掩饰地灌进我耳朵里。
「压力大就能卖公司?」
「听说他之前跟老组长关系铁,老组长走了,心里不平衡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时看着挺靠谱一人……」
林薇就在这时「恰好」出现在我们这片工区的入口。
她今天穿了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衬得她新染的栗棕色短发干练又精致。
她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眉头微蹙,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困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权威感。
「都在吵什么?」她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种掌控力,瞬间压低了周围的议论,「现在是工作时间。」
赵胖子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抢着告状:「林组长!您看看!这数据泄露得这么彻底,矛头都指着王哲!他……」
林薇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一种仿佛洞悉了什么的了然。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果然如此」的无奈和一丝虚伪的惋惜。
「王哲,」她开口,声音放得柔和了些,像是试图安抚,但那柔和底下是冰冷的钢,「我知道,老组长离开,你心里可能有些想法。项目压力也确实大。但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竖起耳朵的同事,「再大的压力,也不能成为损害公司利益的理由啊。年轻人,路还长,一步踏错,后面就很难回头了。」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钉子,精准地把我钉在「泄密者」的耻辱柱上,还顺带给自己立了个「宽容劝导」的人设。
没有直接定罪,却比任何指控都更恶毒。周围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鄙夷和愤怒,仿佛我已经亲口承认了罪行。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干涩得发不出声音。解释?面对这种「苦口婆心」的引导,任何辩解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像是在垂死挣扎。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荒谬和冰冷的愤怒猛地攥住了心脏,又沉甸甸地坠下去。
我做了什么?我特么到底做了什么?!
我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林薇接手后第一次组会,她指着那份我负责的核心模块,笑吟吟地说「王工是技术骨干,这块还是你最有把握,继续辛苦啦」。
那份信任的姿态,此刻回想起来,像淬了剧毒的蜜糖。
我猛地抬头,目光直直刺向林薇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她的眼神和我短暂相接,那里面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猫戏老鼠般的兴味,让我瞬间如坠冰窟。
不是我做的。
但没有人会信。
百口莫辩的冤屈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灭顶。
2
林薇那番「语重心长」的劝导,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又泼进一瓢冷水。办公室的气氛彻底炸了。
「听见没!林组长都这么说了!」
「我就说嘛,除了他还有谁?」
「平时装得人模人样,背地里干这种吃里扒外的勾当!」
赵胖子几乎是跳了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王哲!你还有什么话说?!林组长给你台阶下,你别给脸不要脸!等着收律师函吧你!」
「哲哥……」实习生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被旁边的人狠狠拽了一下胳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满眼的惊恐和不知所措。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迅速低下头,再也不敢往我这边看。
孤立无援。这四个字从未如此具象地压在我的脊梁上。曾经勾肩搭背的同事,此刻眼神里的怀疑和疏离像一层厚厚的寒冰。我试图解释,声音干涩得厉害:「数据泄露的路径很多,服务器日志、邮件审计、甚至 U 盘拷贝都有可能查……」
「查?」赵胖子嗤笑一声打断我,满脸嘲讽,「贼喊捉贼是吧?谁不知道服务器权限就你和几个老资格有?林组长才来几天?你想把水搅浑?门儿都没有!」
「就是!查也是先查你!」
「赶紧认了吧,省得连累大家!」
「害群之马!」
七嘴八舌的指责如同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每一句都坐实了我的「罪行」,每一个眼神都写满了「叛徒」。
我成了整个开放办公区的焦点,一个被钉在耻辱柱上供人唾弃的活靶子。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绝望味道。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水杯,低着头,快速地从我工位旁走过。
是老杨,组里资历最老的测试工程师,平时沉默寡言,跟我合作过几个硬仗。他似乎想装作没看见这混乱的场面,目不斜视。
然而,就在他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个极低、极快的声音,像蚊子哼哼一样钻进我的耳朵:
「监控……三周前……凌晨三点……她工位……」
声音消失得和出现时一样突兀。老杨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那微弱的提醒只是我的幻觉。他迅速拐进了茶水间,背影消失在磨砂玻璃门后。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一道细微却强烈的电流击中。监控?三周前?凌晨三点?林薇的工位?
一个模糊的画面在混乱的脑海中急速闪过:大约三周前,某个加班到深夜的凌晨,我因为一个紧急线上 bug 被召回公司。当时整个楼层几乎都黑了,只有寥寥几盏灯亮着。路过林薇空荡荡的工位时,我似乎瞥到她的电脑屏幕是亮着的……但当时太困,没多想。
难道……?!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几乎被绝望淹没的心脏。
愤怒并未消退,反而被这突如其来的线索烧得更加炽烈,但这愤怒之中,第一次混入了一丝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希望。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被众人簇拥着、如同正义化身的林薇。她正微微蹙眉,对着义愤填膺的赵胖子说着什么,姿态优雅,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这一次,我的视线不再是无力的愤怒,而是像淬了火的刀锋,锐利地切割着她的伪装。
等着!
我在心里无声地咆哮,等着看!
3
部门会议室的空气凝重得像灌满了铅。长方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主位上是脸色铁青的部门总监,旁边是沉默的副总陈国栋。
林薇坐在总监下首,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显得柔弱而隐忍。我则被有意无意地安排在靠近门口、几乎正对着林薇的位置,像法庭上的被告席。
总监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手指重重敲在摊开的泄密资料上:「性质极其恶劣!这不仅是对我们部门心血的践踏,更是对公司信誉的严重损害!王哲,最后一次机会,你有什么要说的?」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那些目光里,有鄙夷,有愤怒,有看戏的冷漠。赵胖子更是毫不掩饰地冷哼了一声。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一丝因老杨提醒而带来的、冰冷的亢奋。
我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被逼到绝境的沙哑:「总监,泄密事件,我比任何人都愤怒。但指控需要证据。我请求调阅三周前,也就是项目数据最终封版前一周内,我们部门办公区域,特别是核心文件服务器访问日志,以及……关键区域的监控录像。」
「监控?」林薇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慌乱,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随即蹙起秀气的眉,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委屈,「王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们内部其他人?调监控可是很费时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止损和追责,不是这样无谓地拖延时间、互相猜忌吧?」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共鸣。
「就是!还嫌不够乱?」
「心虚了想转移视线?」
「我看他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副总陈国栋一直没说话,此刻才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锐利地扫过我,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宜,腕上一块表盘深邃复杂的机械表在会议室的灯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泽。「小王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林组长说得有道理。现在不是内耗的时候。年轻人,犯了错就要认,要有担当。公司念在你过去也有贡献,只要你诚心悔过,配合调查,未必没有从轻处理的余地。」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一味狡辩、推卸责任,只会让事情更难收场。」
这看似语重心长、实则敲打威胁的话,配合着他腕间那块低调奢华的腕表,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认得那块表。
HUBLOT 的经典融合系列陀飞轮限量款,全球不到一百块。
上周林薇搬进独立办公室前,有一次我去她还未完全收拾好的工位找一份旧文件,曾在她敞开的抽屉里瞥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表盒!当时只以为是高仿,没在意。
此刻,这块表却无比刺眼地戴在陈国栋的手腕上!
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猜想瞬间在我脑中炸开——林薇的投名状?还是更深的利益交换?那块表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开了眼前这团乱麻背后深不见底的黑洞!愤怒瞬间被一种更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兴奋取代。
我迎着陈国栋审视的目光,脸上却故意露出一丝被逼到墙角、孤注一掷的绝望和倔强:「陈总,总监,不是我推卸责任!我只是要求一个彻查的机会!既然大家都认定是我,查个彻底,拿到铁证,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如果监控和日志能证明我的清白,那真正的泄密者……」我的目光缓缓地、刻意地扫过林薇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再落到陈国栋腕间那块刺目的表上,一字一顿,「岂不是正好可以揪出来,还公司一个彻底的干净?!」
我的「绝望」和「倔强」表演得很到位,尤其是最后那句「死也死个明白」和「揪出真凶、还公司干净」,成功地将一部分人的情绪从单纯的愤怒引向了疑虑。毕竟,如果真能揪出内鬼,对公司、对项目组都是好事。
总监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陈国栋的眼神则骤然阴沉了几分,盯着我的目光锐利得像刀子。林薇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
「查!」总监猛地一拍桌子,下了决心,目光严厉地扫过我和林薇,「技术部配合,服务器日志、邮件记录、还有三周前关键几天的监控录像,特别是核心区域!一个字节都不许漏!王哲,这是你要求的!如果查不出问题……」他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谢谢总监!」我立刻接口,声音带着一丝「悲壮」的颤抖,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牢牢锁定了林薇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无法掩饰的惊惶。
鱼钩,已经带着倒刺,狠狠甩了出去。
4
技术部的动作比预想的快。在总监的严令下,服务器访问日志和邮件审计报告很快出炉。结果让所有等着看我「垂死挣扎」后彻底完蛋的人大跌眼镜。
日志清晰地显示,在泄密数据最终封版前三天,我的账号确实在深夜有过一次访问记录,但只是常规的备份操作,访问路径和权限完全合规,没有任何异常拷贝或下载的痕迹。反倒是林薇的管理员账号,在数据封版前一周的某个凌晨三点十七分,有过一次高强度、大流量的下载操作,目标指向一个外部加密存储地址。时间点,精准地卡在老杨提醒我的那个深夜。
邮件审计则更耐人寻味。林薇的个人工作邮箱,在泄密发生前三天,曾频繁与一个加密的境外代理邮箱通信。虽然内容本身使用了高级混淆技术暂时无法完全破解,但技术部初步判定,其中夹杂着大量经过处理的代码片段,其结构特征与我们被泄露的核心数据模型高度相似!
两份报告如同两颗重磅炸弹,在死寂的会议室里轰然炸响。刚才还群情激愤、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众人,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赵胖子张着嘴,脸色由红转白,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鹅。其他人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风机单调的嗡嗡声。
总监的脸色黑得像锅底,猛地转向林薇:「林组长!这你怎么解释?!」
林薇的脸早已血色尽褪,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层死灰。她身体微微发抖,放在桌上的手指死死绞在一起,指关节捏得发白。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滚落下来,砸在光洁的会议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我……我……」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肩膀无助地耸动着,「总监…陈总…我…我那天晚上是在加班赶进度…那个下载…是…是我不小心点错了…我以为那是备份路径…呜呜…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那个邮件…邮件肯定是有人盗用了我的账号!对!一定是盗号!有人陷害我!王哲…王哲他一直对我不满…肯定是他!他技术那么好…呜呜呜…」
她哭得情真意切,把「不小心」和「盗号」的理由抛了出来,最后还不忘把脏水反泼回我身上。这演技,不去角逐奥斯卡真是屈才了。
就在这气氛微妙、众人被她的眼泪弄得有些摇摆不定之际,一直沉默的副总陈国栋猛地一拍桌子!
「砰!」
巨响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跳了一下。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正在哭泣的林薇。
陈国栋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地扫视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他指着技术报告,声音斩钉截铁:「够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技术报告就能说明一切吗?啊?!年轻人,谁还没犯过错?!林组长刚来不久,业务不熟悉,操作上有点失误,情有可原!至于邮件盗号,技术部不是还没完全破解吗?疑罪从无!不要轻易下结论!」
他顿了顿,目光严厉地扫过面露犹疑的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追查到底只会搞得人心惶惶!林组长已经深刻认识到错误了!年轻人,犯错上帝都会原谅!我们要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件事,到此为止!技术部封存所有调查资料,任何人不得再私下议论!散会!」
「到此为止」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陈国栋的强势介入和「年轻人犯错上帝都原谅」的论调,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会议室里刚刚燃起的质疑火苗。他那副不容置喙的家长做派,以及话语中隐含的威胁(「人心惶惶」、「不得再私下议论」),让刚刚被报告震动、准备质问林薇的同事们瞬间噤若寒蝉。赵胖子等人迅速低下头,眼神躲闪,不敢再看林薇,更不敢再看我。总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在陈国栋冰冷的目光逼视下,颓然地点了点头。
一场眼看要反转的审判,就这样被陈国栋以绝对的权威强行按下了终止键。
林薇的抽泣声低了下去,她飞快地用纸巾擦了擦眼角,再抬起头时,虽然眼圈还是红的,但眼底深处,那抹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得意,像水底的污垢一样悄然浮了上来。她甚至不着痕迹地、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挑衅。
陈国栋起身,理了理笔挺的西装袖口,那块 HUBLOT 陀飞轮腕表再次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冽的光。他威严地扫视一圈,仿佛在确认自己的话就是圣旨。
到此为止?想得美!
我坐在原地,没有动。刚才强行压下的冰冷怒火,此刻在陈国栋这番颠倒黑白、公然包庇的言论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浇上了一桶汽油,烧得理智的边缘滋滋作响。看着林薇那副假惺惺的委屈和眼底的得意,看着陈国栋腕上那块本应锁在林薇抽屉里的「赃物」,看着同事们敢怒不敢言的沉默……
一股近乎毁灭的冲动在血液里奔涌。想掀翻这虚伪的桌子,想撕破那两张道貌岸然的脸皮!
但我只是缓缓地、缓缓地靠向椅背,脸上甚至扯出一个极其僵硬、冰冷到极点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心。
我的手指在会议桌下,死死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是亮的,上面是一张照片——一张在我瞥见陈国栋腕表时,用最快速度、最小角度偷拍下来的高清特写。表盘上那独特的镂空陀飞轮结构和限量编号清晰可见。
接着,我的拇指悬停在手机屏幕上那个小小的、代表部门全员大群的图标上。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下都带着血腥的回响。
「到此为止?」我盯着陈国栋转身离去的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低语,「好戏,才刚开始。」
我的拇指,带着千钧的力道和毁灭一切的决绝,重重地按了下去!
5
几秒钟的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整个会议室像被投入了一颗音爆弹。
「叮咚!」「叮咚!」「叮咚!」……
此起彼伏、密集得如同暴雨敲打玻璃窗的消息提示音,从每一个人的口袋里、桌面的电脑上疯狂炸响!
所有人,包括已经走到会议室门口、手搭在门把上的陈国栋,身体都瞬间僵住。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陈国栋猛地回头,眼神如鹰隼般锐利而阴沉地射向我。林薇脸上的庆幸和得意瞬间凝固,转为一种无法理解的茫然和恐慌。总监、赵胖子、小张……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近乎惊惧的茫然,手忙脚乱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解锁屏幕。
点开那个疯狂闪烁的部门大群图标。
一张高清、无码、极具冲击力的照片瞬间占据了每一个人的视野!
照片聚焦精准,背景虚化,唯一清晰夺目的,是陈国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腕,以及手腕上那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 HUBLOT 陀飞轮限量腕表!表盘上那标志性的、如同精密心脏般跳动的镂空陀飞轮机芯,以及表壳侧边清晰镌刻的限量编号「No.78/100」,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照片下方,只有一行冰冷到没有任何情绪的文字:
「副总手腕上的新玩具,眼熟吗?林组长抽屉里的同款盒子,上周还在落灰呢。@林薇@陈国栋」
「轰——!!!」
无声的巨浪在每个人脑中炸开!刚才还迫于陈国栋威压而噤声的同事们,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在脸色惨白如鬼的林薇和面沉似水、但太阳穴青筋暴跳的陈国栋之间来回扫射!
限量表!林薇抽屉里的盒子!同款!上周!
这指向性明确到爆炸的信息,再结合刚才那份几乎实锤林薇泄密的技术报告,以及陈国栋那番强行「到此为止」的包庇言论……
傻子都能瞬间脑补出一场肮脏的权色交易、利益输送、栽赃陷害的大戏!
「我……我的天……」赵胖子失声喃喃,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这……这表……」总监看着陈国栋的手腕,又看看手机照片,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原来是这样……」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里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
「不!不是的!假的!照片是 P 的!是王哲诬陷!他诬陷我和陈总!」林薇彻底崩溃了,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被眼泪和恐惧彻底糊花,像个歇斯底里的女鬼,手指颤抖地指着我,声音尖利得破了音,「是他!是他干的!他恨我!他嫉妒陈总!他……」
「够了!」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陈国栋的脸色已经从铁青转为一种可怕的紫红,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跳,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燃烧着狂怒和一丝……惊惶?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雷霆之怒:「王哲!你、好、大、的、胆、子!敢公然造谣诽谤公司高层!你被开除了!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保安!叫保安!」
他最后的吼声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气急败坏的虚张声势。
「开除?」我缓缓站起身,迎着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了一个冰冷而锋利的笑容。那笑容里,是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快意,是看透一切的了然,是带着毁灭气息的决绝。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陈国栋的咆哮,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被这惊天逆转震得魂不附体的同事耳中。
「陈副总,别急着叫保安啊。警察同志,」我微微提高了音量,目光转向会议室紧闭的大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外面,「戏看完了,该进来收场了吧?」
会议室的门,应声而开。
两名身着笔挺制服的警察,神情严肃,大步走了进来。他们的目光锐利如电,瞬间锁定了脸色由紫红骤然转为死灰的陈国栋。
为首的那位警官亮出证件,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律威严:「陈国栋先生,林薇女士,我们是市经侦支队的。现有证据表明,你们涉嫌商业间谍罪、职务侵占及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死寂。比刚才更加彻底、更加冰冷的死寂。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连呼吸都停止了。
陈国栋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扶住旁边的会议桌,手伸到一半却僵在半空,那只戴着天价腕表的手,此刻像得了帕金森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警察的证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那副掌控全局、高高在上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无法置信的惊骇和灭顶的绝望。
「不——!!!」
林薇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疯狂。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猛地朝我扑了过来!精心打理的栗棕色短发散乱地糊在脸上,猩红的指甲带着风声,不管不顾地抓向我的脸!
「王哲!你这个畜生!你毁了我!你毁了陈总!你毁了我们的一切!我跟你拼了!!!」
她的动作又快又狠,带着同归于尽的绝望。
我没有躲闪。在她扑到眼前的瞬间,我猛地出手,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死死地攥住了她两只疯狂挥舞的手腕!她的指甲离我的眼睛只有不到一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她挣扎着,尖叫着,涕泪横流,状若疯癫。
我低下头,凑近她因极度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近得能闻到她昂贵香水下散发的汗味和绝望的气息。我的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剧毒的冰锥,一字一句,清晰地、缓慢地凿进她的耳膜:
「这就叫毁了?」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有丝毫温度、近乎残忍的笑容,手上猛地加力,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声音带着地狱般的寒意,「别急,林薇。这才刚刚开始。好好品尝这滋味吧,后面的『惊喜』,还多着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名警察已经上前,一左一右,干脆利落地将瘫软如泥、只会发出嗬嗬怪声的陈国栋和被我一甩手推开、跌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林薇控制住。
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脆响,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6
会议室的门在两名警察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陈国栋失魂落魄的背影和林薇那绝望到不似人声的呜咽。
死寂再次笼罩。但这死寂,与之前的压抑截然不同。它像暴风雨后的真空,充满了震惊过后的茫然、难以置信的余波,以及……无数道聚焦在我身上、含义复杂的目光——有后怕,有愧疚,有探究,更多的是一种目睹大厦崩塌后的无所适从。
赵胖子第一个动了。他搓着手,脸上的肥肉尴尬地堆起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挪着小步蹭到我面前:「哲…哲哥!哎呀我的天!你看这事儿闹的!我就说嘛!哲哥你这种技术大牛,人品杠杠的,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儿!都怪林薇那个贱人!还有陈…陈国栋!呸!人面兽心的东西!把我们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哲哥,你受委屈了!真…真是太委屈了!」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拍我的肩膀,那姿态卑微得近乎滑稽。
「是啊哲哥!刚才…刚才我们也是被他们蒙蔽了!」
「对不住!真对不住!我们也是被当枪使了!」
「王工,你是这个!」有人竖起了大拇指,满脸的敬佩,「太牛了!这都能翻出来!简直是神探!」
七嘴八舌的道歉和恭维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我包围。几分钟前还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我的面孔,此刻堆满了愧疚和近乎讨好的笑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急于撇清关系、修复关系的迫切。
我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更没有因为「沉冤得雪」而应有的激动。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那些道歉的话语,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进来,模糊不清。他们的脸在我眼中,也变得有些陌生。
委屈?是有的。被冤枉、被孤立、被千夫所指的滋味,像毒藤一样缠绕过心脏,勒得生疼。
但此刻,看着这些迅速转变的面孔,听着这些迟来的、廉价的歉意,心中翻涌的,却是一种更深的、带着铁锈味的疲惫和荒谬。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厉害。目光越过眼前一张张急于表达歉意的脸,落在会议室那扇紧闭的门上。门外,是警察带走陈国栋和林薇的走廊。门内,是这场荒诞剧暂时落幕的残局。
「委屈?」我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沙哑和平静,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是挺委屈的。」
我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那些笑容在我的注视下,有些僵硬,有些讪讪。
「不过,」我顿了顿,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都过去了。」
说完,我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理会那些欲言又止的表情和伸到半空想要握手或拍肩的手。我径直转过身,拨开挡在身前的人,走向会议室的门。
手握住冰冷的金属门把手,轻轻一拧。
门开了。外面走廊的光线涌了进来,有些刺眼。
我没有回头,一步踏了出去。将那满室的喧嚣、歉意、以及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连同那场刚刚落幕的闹剧,彻底关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