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数到第三十六块地砖时,檐角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她攥着绣绷的手指微微发颤,针尖在素绢上洇开一点朱砂色——这是今日第三次刺破指尖。
暮色顺着青砖缝爬进来,蚕食着棠梨苑最后一丝天光。十年来,这方三进院落始终保持着诡异的洁净,廊下雕花灯笼每到戌时便会自明,膳房食盒总在她腹饥时出现。若不是窗棂上日渐斑驳的朱漆,几乎要让人忘记岁月流逝。
"当啷——"
西厢房传来异响。清秋放下绣绷,素白裙裾扫过青石台阶。推开厢房门的瞬间,霉味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铜镜蒙着厚厚尘灰,镜架旁却摆着簇新的胭脂盒。
指尖触到镜面时,一阵刺骨寒意钻入骨髓。铜镜突然泛起涟漪,映出的却不是她穿着月白襦裙的身影——镜中女子满头珠翠,正将金簪狠狠刺向心口。
"啊!"清秋踉跄后退,绣鞋踢翻了墙角陶罐。骨碌碌滚出的竟是个鎏金香球,镂空花纹间卡着半张焦黄纸页。就着窗外暮色,她辨认出上面朱砂写就的偈语:"往生门开,借尸还魂,九重门锁,困魄封神。"
更漏声忽远忽近,铜铃响得愈发急促。清秋攥着纸页的手沁出冷汗,忽然发现东墙多出一道暗门。门扉绘着褪色的朱雀,羽翼处有道新鲜血痕。她鬼使神差地推开门,却在看清屋内景象时僵在原地。
七盏长明灯环绕着白玉棺椁,棺中躺着个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女子双手交叠胸前,腕间朱砂守宫砂鲜艳欲滴。清秋颤抖着抚摸自己左腕——那里本该有的红痣,此刻只剩淡粉疤痕。
"你终于来了。"空灵女声在耳畔响起。铜镜不知何时出现在棺椁上方,镜中珠翠女子唇角渗血:"十年阳寿换你重活一世,可这具身子终究要物归原主。"
屋梁忽然落下簌簌灰尘,清秋抬头看见房梁悬着数十道黄符,朱砂符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棺中女子的睫毛突然颤动起来,守宫砂开始渗出暗红血珠。
"子时三刻,往生门开。"镜中女子声音变得凄厉,"快用银簪划破守宫砂!"
清秋拔下发间银簪扑向玉棺,却在触及女子手腕的瞬间被攥住咽喉。棺中人睁开的眼中没有瞳仁,只剩两汪血潭。窒息间,她将银簪狠狠刺向自己左腕。
剧痛炸开的刹那,无数记忆涌入脑海:十年前上元夜,永宁王捧着她的脸说"清秋,替阿姊活下去";道士在棠梨苑布下九宫阵;每月朔望之日,总有三牲血顺着地砖缝渗入院落...
鲜血滴在棺椁上的瞬间,整座王府地动山摇。清秋听见此起彼伏的门扉洞开声,九重朱门一扇接一扇崩塌。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镜中女子释然的笑靥。
晨光刺破窗纸时,清秋在正厅看见满地符灰。永宁王跪坐在碎裂的玉棺前,华发如雪。
"阿姊的魂魄...终于安息了?"
清秋抚上左腕结痂的伤口,檐角铜铃"咔嗒"断裂。春风卷着海棠花瓣扑进荒芜十年的院落,她忽然闻到人间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