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西方现代思想讲义》(九上)

“狐狸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刺猬知道一件大事。”

说这话的人是希腊诗人阿尔基罗科斯,但令它广传为金句的是2500多年后的以赛亚.柏林。柏林说自己就是一只东闻闻、西刨刨的狐狸,无专攻领域,畅游思想史。但老狐狸对自己的评价可能也没说实话。

柏林生在苏俄,犹太人身份,少年懵懂年代即移民英国。离开“故土”前的少年柏林曾亲眼目睹一名沙皇警察被革命群众私刑处决,震撼与惊恐伴随终身。彼时的欧洲大陆正处于20世纪头20年的风云际会,苏俄的红白土地上,更是烈烈飘荡着“全人类的困境有唯一真理解”的乐观革命主义精神。柏林对此保持警觉、狐疑。躲在英伦三岛一角,他细细观察之后的宏大历史不按任何个人意志缓缓地、剧烈地铺开。爱因斯坦曾和柏林有过一面之缘,他说,“柏林是上帝宏大剧场中的一名旁观者”。

三重纠结身份,少时颠沛境遇,柏林自己的经历让他相信距离。距离产生冷静。而这也体现在柏林的哲学思想中。

柏林首先不同意当时流行的价值一元论。价值一元论并非指全人类应该追求单一一个价值维度(比如自由,又或者平等)。实际上,价值一元论也承认人类价值观多彩,你爱真理,我爱吾师,百花齐放,这些都没问题。价值一元论的“一”体现在它认为所有价值的判定都应当用同一把标尺丈量。比如,师父和真理,对于全人类来说,就一定存在一个价值取向上的高低。简单来说,价值一元论主张为各个价值观排个座次。排座次就要分出第一第二。在价值一元论者的逻辑推演中,最后必定产生唯一一个价值观能确定解答“什么是美好生活、什么是人生意义”等等终极难题。

这套理论在当代人看来可能有点呆萌,但它其实大有来头。上起柏拉图,至启蒙运动时期被发扬光大,价值一元论被当时的人们大规模接纳、相信的原因,不在于那个终极答案具体是什么,而是它向人们保证:有个答案,踏实往那儿走就好了。这就等于为生命的不确定性描绘出了可期待的确定性。于是,价值多元论成功地缓解了人们的焦虑,狠狠安慰了人心。其实到今天,也有大把平时不信教的“信徒”,为高考、婚姻、事业等人生大事而临阵上山,磕头进香。方式不同,但人类追求哪怕多一点点确定性的本性还是没变。

对此,柏林不同意。柏林说,不同价值观之间就是有冲突的(学术用语是有“不可公度性”)。真理和师傅,捍卫一个则必然牺牲另一个,且他们之间的价值性没法用任何一把尺子来衡量,当然也就不存在什么终极答案了。鱼和熊掌,不能都选,也不分高低。没办法,这就是人类的永恒价值困境。以美国人是否能私人藏枪为实例。支持者认为配枪是个人自由的体现,失去自由即失去作为美国人的一切,万万不能;反对者说私枪泛滥对公共安全造成极大危害,近年来更是愈演愈烈。几百次丧心病狂的扫射之下,倒下无数无辜冤魂,不禁私枪则美国难安。如果官司打到柏林这里,柏林一定会说:无解。个人自由vs.集体安危,双方都是人类美好的终极价值观,无论哪一方获得胜利,都只是一个终极价值观以牺牲另一个终极价值观为代价的胜利。以一败换一胜,终究不是胜利。只是无奈。

柏林的这套观点被称为价值多元论,它已成为当代思想的一派常识。

除了价值多元论,柏林更为人知的理论贡献在于对“自由”二字的深刻洞见。自由本是一个被太多人聊轻薄了的厚重之词,要到柏林这里,巧妙二分为“积极自由”和“消极自由”,才真正为它正名。明天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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