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凉亭里坐着,天气并没有凉快多少,风依然吹不进来,日头依然照着,只是浓密的树荫下没有阳光,只有些星星点点的光芒。
萌萌细雨坐在我对面,看着我,不说话,她不是不想说话,我知道她是在等我说话,虽然她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但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她在等我说话。
而我什么话也不想说,就想这么静默着,一直这样静默着,任凭时光匆匆流逝,哪怕直到天黑,我一顿饭不吃都可以,我只想这么静默地坐着,脑子里空空荡荡一个词儿也没有,只是看着她,她看着我,我看着她专注的眼神,也是一种享受,欣赏她瞳仁里纯净的黑色,宛若夏季的夜空。
“怎么不说话?”还是萌萌细雨先发问了,然后视线小心翼翼移动,生怕被我察觉似的,悄悄看了我背后一眼。我知道她想确定一下,这附近还有其他人没有,尤其是认识的人。
没有。
“你想我说什么?”我也专注地看着她,她对我很有礼貌,彬彬有礼,看人的时候一般都是这样专注的眼神,当她看你的时候,你觉得她能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你的一切,却是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不是心理学博士也是社会中的老油条,偏偏那专注的眼神让人感觉她已经看透了你的一切。
“什么我想你说什么呐,”萌萌细雨一阵苦笑,都不顾淑女风范,也不控制一下,笑得龇牙咧嘴的,被剖开的苦瓜似的,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这里没有其他人。”
我摆摆手,笑笑,不说话。
萌萌细雨背后是一片荫浓的树林,树龄都是几十年的老树,树干并没有想象中的粗,但看着颇为坚硬,用锯子去锯都很费劲似的。一层又一层的树林延伸向远处,仿佛土地里忽然长出的许多根筷子,乱乱地插在地上,远远望去,起码有几百根筷子。更远的地方是一条路,平行着我和萌萌细雨所在的凉亭,不知从哪个方向过来,不知到哪个地方去,树荫掩映中看不清楚。更远的地方依然是树,我不是近视眼,但看不分明了,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看不透。
“怎么不说话?”萌萌细雨说,笑了笑,礼貌的笑容,迎宾小姐似的。
“我没有想说的话,所以不说话。”我直接讲道。
虽然我知道,在一个刚成年的小女生面前,不要说话过分直接过分坦诚,这样给人一种粗鲁没家教的感觉,但我和萌萌细雨相处惯了,很多事情很多方式很多话也不避讳什么,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任个性使然。
“你好像有心事。”萌萌细雨说,又笑了笑,更礼貌了,欢迎我到这个凉亭里坐下似的,可我已经在凉亭里坐了很久了,和萌萌细雨一起进来的,都快半个小时了。
“差不多吧。”我说,尽量客气地笑笑,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的笑容一定有些苦涩,藏不住在脸上暴露出来。
“差不多??有多少?”萌萌细雨反问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却没有言明自己明白了什么,只是语气里透着些许的不安和烦躁。
“一点点,不多而已。”我说,笑笑,很礼貌,我故意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但我心知肚明萌萌细雨或多或少能看出一些。
“暑假快完了。”萌萌细雨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其实这就是我的心事,我俩谁都明白,至少很少主动提及。
“是呀,你即将步入大学的校门,迎接美好前程。”我说,想笑,但是笑不出来,因为这意味着离别,我不是柳永,没那么辞赋水平,无法把离别写成一首首动人的词曲。
“大学毕业一定前程美好吗?”萌萌细雨尴尬笑笑,又说:“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比比皆是,有人啃老,有人种地,有人养猪。”
“说得这些人里面会有你似的,”我邪恶笑笑,说:“我又不是不了解你,脑子灵活,懂事听话,还有学历,将来一定能找一份好工作。”
“我知道。”萌萌细雨笑笑,牙齿都露出几颗,说:“大学毕业其实很好找工作,只要愿意去做,工作都很好找的,可现在都是独生子女,父母养活惯了,很多人大学毕业还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经济来源都靠父母,自然找不到理想的工作。但你就不一样,你很踏实,而且肯干,像你这样的人很好找工作的。”
“我又不是大学生。”我摇着头,无奈地笑笑,说的都是事实,可和我关系不大。
“你老婆打你没有?”萌萌细雨问,忽然转变了话题,我都没防备,想起了《孙子兵法》里最常用的一句话:兵不厌诈。可我们不是敌人,就算不是亲密恋人,也不是敌人。
“没有。”我说,点点头,不想细说,可看着她一副欲探究竟的眼神还有强烈的好奇心,我继续说:“她打不过我,所以一般不打我。”
“女人打架可不会用拳头,挥挥手就算打架了,只要你老婆生气了。”萌萌细雨看着我,可一副看不明白我的眼神,我还看不明白她的这种眼神呢,搞得我莫名其妙。
“那就算打了吧,不过她没打赢。”我说,本来后半截是即兴编造的,两口子打架谁还分个输赢呐,又不是格斗比赛。
“你还有脸说,你动手了?”萌萌细雨说,不自觉微微抵着头,眼珠子在眼眶稍稍靠上的位置,看着我,让我想起拳击擂台上拳击手的眼神。
“我没动手。”我说,她还是那副眼神,欲知详情,不说不行的样子,说:“她打了我几下,然后踹了我几下。”
“你还手没有,糗毅?”萌萌细雨问说,小声地,而且声音都有些尖细,仿佛在看一部恐怖片,可大白天公园里哪来的恐怖片。
“没有还手。”我说,肯定的语气,肯定的眼神,又说:“我和老婆吵过几次架,这几年,但说真的,照我的理解,还从未打过架,这一次处罚严厉了点,但不算打架。和晴雷雷风才算打架。”
“被赶出家门??”萌萌细雨笑笑,用表情回答了自己问题。
“嗯。”我点点头,不想多说,但故事在心里,而且那一刻的感觉极其强烈,于是又说:“共同生活这么多年,从未被赶出家门过,每一晚都是在家里睡的,只要那一夜除外。”
“谁叫你是男人呢,男人就得对女人照顾点,知道不?”萌萌细雨说,义正言辞地教育我。
“你当我傻子吗!”我拍了一下凉亭里的桌子,石头做的,还好下手不重,虽然是气上头了,但没有下狠劲,所以没拍疼。
“哟,哟。现在就跟我摆老板架子了,你以为你谁呀!”萌萌细雨也不是好惹的,瞪着我,身子前倾。
真有种两国外交官见面谈爆了的感觉。
我还是个识趣的人,说:“别老板老板的贬我了,我一辈子成不了老板,你还看不明白吗。我从不动手打我老婆,从不。”
“说得你打得过似的。哼!”萌萌细雨冲我做个鬼脸,想用这表情吓唬吓唬我的样子。
“我晴雷雷风两个人都打得过,我还打不过我老婆吗,小瞧我!哼!”我也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鬼脸,跟我玩儿表情,我用过的表情包多的是。
“她可是你老婆,不是街上遇到的混混,别小瞧女人喏,很多女人厉害着呢。”萌萌细雨说着又冲我摆了个表情,和刚刚一模一样,只是夸张了不知道多少倍,脸容像整容失败的产品。
“你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吗?”我说:“小女生。”故意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她,不过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表演得不像,更像一个人在哈哈镜前自娱自乐。
“听你刚才的话,我将来一定事业有成,或许还会成为房地产大亨呢。”萌萌细雨说:“别小瞧女生哦,虽然我是个小女生。”
“你干嘛不去抢银行呢,钱还来得快些。”我说,你自以为了不起,我就让你了不起个够,了不起个没完。
“你想借这个机会卖我军火吗??机关枪多少钱一个?”萌萌细雨顺水推舟,也不怕我。
“两块钱,玩具模型。”我说,你也别以为我是吃素的。
“你当我小孩儿吗,糗毅!”萌萌细雨瞪着我,这次来真的了。
“和我比,你永远是小孩儿。”我说,本来也是,我好歹比她大几岁,这辈子我都比她大几岁。
“有本事跟你老婆这么横去,甲壳不披,还当自己是螃蟹。”萌萌细雨说,笑着看着我,但眼神里有怒火。
“我老婆是温柔的小绵羊,我也没必要披甲壳。”我说,看着她,眼神里的意思是她是披着羊皮的狼。
“得啦,都被你老婆赶出家门了,你还这么得意,这辈子还想有几次这样的机会?”萌萌细雨说,嬉皮笑脸,脸色感觉瞬间老了不知道多少岁。
“明明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我说,信誓旦旦,对一个根本不在场的人发誓。
“万事开头难哦,糗毅,人生难免有第一次,比如我,比如你。”萌萌细雨怪笑着坏笑着,眼神时而看着我时而又不看我。
“我老婆已经让我够烦的了,你还有心思玩笑我。”我说,脸窘了,从脸蛋红到耳根子,想控制一下都不行,气血到处冲。
“所以呀,这个暑假才和你过。”萌萌细雨说,笑了,很美。
“真的这么简单??”我反问。
“我本来就不复杂。”萌萌细雨说,站起来,指着公园门口的方向,说:“送送我吧!”
“去哪里?”被她这么一问,我有点慌了。
“出公园,简称出公。”萌萌细雨说,已经小步走开。
“还大便呢,懂得真多。”我说,跟了上去。
太阳依然带头顶照着,满眼都是深深的绿色,我和萌萌细雨公园中穿梭。一群又一群的人经过,还好没有人认识我,我只是路人从这里经过。而萌萌细雨的笑,我想一辈子这一刻都印象深刻。
八十六 暑假快完了 家庭琐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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