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杜巨源的秘密
石柱后已空无一人。李天水的目光隔着面具，急向四围扫去，帐肆大半已撤去，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看客，正在向外走，空地显得更大了，虎皮帐子孤零零地落在身侧。哪儿还见那女子的身影？
又慢了一步！
“咚！”李天水的拳头重重砸上石柱子，他呼出一口气，压下了焦躁，手指的疼痛令他慢慢清醒下来。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阿萨堡地宫火坛的羊角里，有一件紧要之物被人拿走了”。他想起了那个“堡主”的话，脑海中忽有灵光一闪，糟！
必须即刻赶回去，赶回沙雅的石屋子。“商队”中所有人皆已出去买货了，此刻石屋里应该只有沙雅与他的侍妾。
他方抬起腿，忽然又想起了杜巨源。他答应过杜巨源，去卖鹰笛的帐边找他，然而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还在么？
李天水犹豫了片刻，仍决定先奔向约定的帐子。他毕竟答应过。
李天水侧身正要转过那柱子，忽然又转身闪了回去。
他看见了杜巨源。
杜巨源换了身罩袍，正向帐子这一侧远远走来，步伐极快，面上带着种从未见过的凝重。
不一会儿，杜巨源便快步行经柱子旁，待他又行出十余步，已没入虎皮帐后的黑暗中时，李天水灵猫一般蹿了出去。
帐子后想必便是这巴扎的后门，有人是向后散去的，后门外应该便是那片小树林。李天水的马便在那树林里。
他也有些好奇，杜巨源此时要去哪里。
※ ※ ※
杜巨源正缓缓走在树林子里，身后的马道曲折通向后门。
后门本是上了锁，杜巨源从身上掏出样物件，不知怎地，便轻巧地开了锁。马道似依山势自然形成，宽得可以走骆驼，想必专为牲畜卖主通行使用。道上落满了马粪，与污泥相混，臭气熏人。杜巨源一路疾行，长袍曳地，浑然不觉。
林中皆是果树，植得并不密，却是一排排颇为齐整。不少树上留着拴绳，树下一堆堆马粪，散落在铺满金黄色枯叶的林地上，还可见些残余的草料与车辙痕迹。
这林子想必便是地下巴扎的临时大马厩。此时却除了杜李二人外，空无一人，主人们已将坐骑牵走了。不时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令这片树林显得更为空寂。
杜巨源便停在了一颗栗树下，仿佛正听着鸟啼声出神。李天水隔了一排橘树，远远看了一会儿，蹙了蹙眉，便抬腿走了过去，他走得不慢，脚步却放得很轻，踩在枯叶上，亦只有轻微的“沙沙”声。不一会儿，便行至一棵橘树后。
杜巨源全未留意，又疾步向前行去，李天水轻捷地跟上，忽然两眼一亮。
栗树后是一排枣树，一颗长得最高大粗壮的枣树下，赫然拴着一匹的瘦马。双肉脊，母羊般的脖颈，李天水一眼就看出是他在马市里买下的那匹。
林中似乎只余下这一匹马，卖主已不在马边。但他至少已守信。
杜巨源径直向那匹马走去。离着四五步远时，那马本在俯食草料的马首忽然昂起，低嘶了一声，踏着舞步一般迅捷地退至树后。杜巨源身形一顿，似也吃了一惊。片刻后，便又快步向前，探出手似欲抚向马鬃。
那马急甩了甩头，枣红色的鬃毛四散甩起。杜巨源猛地退了一大步。那马的嘶鸣声更大了。
呆愣了片刻，杜巨源忽然抬了抬头，又将手探向袍子内。李天水眉头又蹙起。莫非他要以利刃强行割开绳索，制服这匹马？李天水已抓下面具，正欲出声喝阻。
却见杜巨源手腕一抖，竟洒出了一把谷子。随着一阵“咕咕咕”的叫声，一片灰影掠过枝桠，向着那摊谷子俯冲了过去。杜巨源随即吹出一声清亮的唿哨。便见一只灰鸽子离群飞出，落在了杜巨源的手臂上。
李天水目光闪动，看着杜巨源迅速自鸽子淡红色的细腿上，抽出一卷白纸条，展开，却未细看，极小心地纳入袖中。手臂略一振，那鸽子便“扑棱棱”向林深处飞去，未在地上那片鸽食上多停一步。
杜巨源伫立原地，午后斜阳映上他侧身，镶边锦袍闪着金芒。许久，亦大踏步向林深处行去，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李天水的心“咚咚”直跳。他并不是个喜欢窥探别人秘密的人，却一时竟挪不开腿。他忽然觉得这“商队”已变得越来越有趣。危险而有趣。他竟然莫名有些兴奋，就像他少年时，独自在深山密林边歇息时，常凝听着自林子最深处传来的一阵阵兽鸣。
他慢慢走向那棵枣树，那匹马静静立着，似是在等他。待李天水行近，那马微微抖了抖鬃毛，李天水微笑着轻抚了上去，那马温顺地低下头。李天水轻轻拍着马背上的双脊，贴着马耳笑着说了些什么，顺手解着缰绳，马“咴咴咴”地低声轻嘶，前蹄已在跃跃欲试。李天水翻身上马，稳稳贴合马背上的脊肉，上身前倾，整个人放松下来，似与马融为了一体。再微微一抖缰绳，那马便似自小被他驯熟了一般，如离弦之箭，绝尘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