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c]爱&放手

[kc]爱&放手

父母协议离婚那年,他六岁,妈妈拉着他的手说:“steve,你记得以后一定要找一个爱你的人,而不是你爱的人。”他不懂,只是看到从妈妈眼角里滑落的泪让他也想哭,他伸手去接,却什么也接不住,后来爸爸带着新妈妈来,他害怕的躲到门后去,他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孩子,他知道。

他长相平凡,年龄比他的同学都要大,说话总是会比别人慢半怕,没有特长,没有个性,考上演艺系全凭的机遇巧合,主考的老师也许是觉得现在的演艺界象他这种内敛又木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吧。但是很快他就湮没在众多的帅哥美女之中,整整四年,除了偶尔的学校演出之外,他接过的片子寥寥无几,学习时间出去拍戏的人很多,但不会是他,大家找的是象丹尼尔.阿格那样的人,是的,丹尼尔.阿格。

他们分在一个宿舍,阿格来的时候只拎了一个包,头发理的很短,T恤下的手臂上有他看不懂的纹身图案。他记得阿格将包随便扔到一张床上,转身又走了出去,嘴里不耐烦的讲着电话,低沉的声音让他想到文艺片里的男主角。很快他就发现这个人实在是不会照顾自己,每每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出去,床上床下却会乱成一团,他看不过去就只能去帮忙收拾,久而久之,阿格就理所当然了,连脏衣服都会丢给他去洗,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在他身后逗他:“steve,你这么贤惠,怎么不是女孩子,你要是女孩子我一定娶你。”他就只是笑,他一直是一个安静的人,习惯了站在角落里看世界。阿格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时候,他在场下看,阿格在舞台上收放自如表演的时候,他在台下看,阿格在弹着吉他低声哼唱的时候,他站在人群之外看。

阿格并不是一个乐于与人相处的人,能和他讲话可能也就是因为他从不多话,不追根问底,就像今天和人拼酒拼到呕吐,他也只是将他扶回来,清理了脏衣服,又煮了醒酒汤喂他喝下去。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隐秘的地方,藏着痛苦到无法表露的情感。他看着阿格安静的躺在床上,眉头蹙起,忍不住伸手去慢慢展平,却还是感到浓重的悲伤。或许,他这一辈子都只能这样看着,永远也触摸不到他心底那柔软的地方。

第二天阿格醒来的时候表情很奇怪,坐在床上发了半天愣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问他:“我昨天喝醉了吗?”

他点点头,弯腰去捡从床上掉下的被子却被人抓住了手臂,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过去,阿格握紧他的手,轻轻的说:“在一起吧。”

他愣住,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楼进怀里,一个吻落在耳朵上,双臂勒的他有些疼痛。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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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格身边围绕了太多太多的人,留给他的空间少的可怜,他们之间的关系简单而乏味,无非是一起上课学习,一起吃饭,偶尔去外面走上几圈,他会记得阿格在冬天的时候一定要围围巾,记得他喜欢听coldplay的唱片,记得他吃早餐的时间一定要在七点半,记得他的书包里总是要放着一个记事本,空的。阿格在三年级的时候开始接戏,经常几个月的时间都待在剧组里,新人不容易,他害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他发过去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那几个月是他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每天都在想着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才好。三个月后,阿格来了电话说明天要回来了,他高兴得在屋子里团团转,那天从日出等到日落,从日落等到深夜,每次有一点声响他都跑去窗口张望,门却一直都没响过,桌上的饭菜早就已经凉透了,在晚上十二点的时候他还是固执的拿去温。

第二天傍晚阿格才回来,推开门看到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喜悦,没有拥抱,没有解释,一头扎到床上就睡了过去,只来得及拔掉身上的外套。他木木的站了好久,第一次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只是如此,点头之交……满心的欢喜被一点点抽净,眼皮抖了两下还是走过去给阿格脱了鞋子,拉过被子盖好,让他睡得安稳一些。阿格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儿,脸上消瘦下巴都尖了,青青的胡茬摸上去有些扎手,他坐在床边看着,心就开始疼起来,他一定吃了不少苦。窗外的夜安静的像是心底的悲伤,那时他以为爱情就是这样,甜蜜中夹杂着苦涩,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他远没有那样坚强。

阿格再去拍戏的时候,他就开始折纸鹤,说起来很难为情,这却是他唯一能用来表达感情的方式。每一张纸里写下祈祷和爱,然后一只只装满玻璃瓶,五颜六色的纸,承载了他太多的心情,阿格接过瓶子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的高兴,他也很赧然,这的确不该是一个男孩子该做的事情。他以为阿格会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要想洞察一个人的想法何其难也,尤其当这个人并不用心的时候,分开的时候他看不到想念,在一起的时候也感觉不到快乐,隔着手套牵手只有布料的温度,十指交叉也不过是为了跟上对方的步子。他从不去提要求,阿格也就当他没有要求。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在想当初那句“在一起吧”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要如何相信这就是爱情。是不是他真的会错了意,还是阿格就是这样一个人。

排演期末话剧的时候,他从高台上摔了下来,幸好碰到垫子缓冲了下才没有骨折,但还是脱臼了,再接回去的时候疼到麻木,半条手臂都是瘀青。一个人坐在宿舍里,他开始疯狂的想他,选在中午休息的时候发了条短信过去,没有回复,终于抖抖索索的拨了电话。电话响了很久很久最后被人直接挂断了,过了半天回过一条短信,只有五个字:等回去再说。他盯着屏幕看,看到眼睛慢慢模糊,他发过去的那条信息是:摔到了胳膊,真的很疼。那是阿格拍外景的第三天,而他回来的日期定在一个月后,那时候,再痛的伤口都该麻木了吧。

他开始强迫自己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希望能够回复到他们在一起之前的那种状态,每到夜晚,躺在床上,思念就如同潮水一般将他从头到脚都浸透淹没,痛到面部僵硬,阿格回来之后,看到他扳着的脸,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干脆就不说话。慢慢的他就会觉得负罪,在外面那么辛苦回来还要看人脸色,他开始主动去冰释一切,体贴的有些自虐。其实只要看着阿格开心,自己也就算是开心过了吧。

有时他会想要不要结束这种生活,那时心就像是被揉过一样,连哭都哭不出来,这样的爱情,就像是他的未来一样,看不到一点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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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的时候,阿格已经很红了,片约不断,他却还是没有归宿,对于一个学生时期只客串过几个小角色没有背景没有关系没有资历的人来说,失业或许只是早晚的事吧,他看着阿格在各种颁奖礼上出入,看着他演的片子在各大电视台热播,他是高兴的,同时又觉得惶惶然,他该拿什么去和阿格配?不是为了攀比,只是不要太差。

阿格正式签了公司,经纪人非常出名,还在市区买了房子,很大的平米,搬家那天拿了钥匙给他,语气平淡:“明天和我一起去公司,你是我的助手。”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就像是被狠狠捶了两拳,他想着怎么才能狠狠的拒绝,然后决然的走掉,但是在抬头看到阿格清亮的眼神时手就只能紧紧握成拳,咽下所有的话,后来他才知道阿格签约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自己选择助手。

他决定认真地去做一个自己爱人的助手,和阿格一起频繁的出入演艺公司,电视台,片场,影迷见面会……他开始在意自己的衣着,只怕拉了阿格的后腿,但是谁会认真看他一眼呢,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这个小变化,阿格开始买衣服给他,每次他都不敢去看价签,他知道那会是他几个月的薪水,他们在一起,但他还是拿死工资的人。

做明星的助手,上学时学的那些东西基本都用不到,只需要你的耐心和细心,外加良好的忍耐力。安排行程,协调时间,打理好出行之前的每件事情,劳神又费力,晚上回去就会头痛半天。无论是在片场还是在其他地方,他偶尔会成为别人的撒气筒,大家都知道他好脾气,因此他往往不是阿格一个人的助手而是被几个人使唤来使唤去,直到那一次阿格发了脾气,在场的人都噤声了,只有他急得使劲儿去拽阿格的手,在回去的车子里还不忘念叨:“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对导演和前辈发脾气呢?你知道这样多不好,很多人想要看你的笑话呢……”

“你是我一个人的助手,你管他们干什么?”阿格闭着眼睛,脸还是绷得紧紧的。

“又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跑个腿之类的……”

“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这一句话让他鼻子发酸,扭过脸看着车窗外,他深深吸了口气,用力的合上眼睛。

你可知道,我要的从来不多,只是这样几句话,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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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场的事果然被添油加醋的报道了,题目也很耸人听闻,将阿格的骄纵刻画得淋漓尽致,报纸大卖,但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公司指着他做新一代的偶像,自然有的是办法把事情压下去。这么一折腾,人却是更红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事在人为不在天。慢慢的,开始有绯闻在身边乱飞,像阿格这样样貌身材前途都堪称无量的人自然成为大家谈论的焦点,和哪个哪个女演员又眉来眼去了,和谁谁一起出入酒店了,又和谁假戏真做了之类的,不绝于耳。每次看到这种报道他都会先去看阿格的眼睛,他一直平静,鲜有表情,在这个圈子里打拼了几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那些他从来不信,晚上他看到的阿格才是最真实的,卸去伪装只剩下疲惫和无所谓。他每每看着都会觉得心疼,总是想要尽自己最大所能去为他做好每件事。有时两个人坐在一起,什么都不说,只是握着手,让时间慢慢流逝,感觉就是永恒。

毕业的第三年,阿格拿到了自己最重要的一个奖项,提名的一共五个人,惟有阿格的呼声最好。结果揭晓的时候全场掌声雷动,他看着阿格拥抱了身边的剧组成员,利落的上台,接过奖杯,致了简短的谢辞。说得什么他根本就没听到,只是盯着看阿格被灯光打得透明的脸,上面挂着淡淡的笑容,竟似有些忧伤。阿格下来的时候冲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跳一直都在加速。

晚上一群人去庆祝,party开到很晚,大家都喝了不少,尤其是阿格,来者不拒,每次都干都底。他想去劝却被人拉开了,只得坐在一旁看着大家闹,他等着开车带阿格回家,其实他不必这样刻意的躲开,因为也不会有人来和他喝酒。他是这么以为的,所以当内务部的小秘书举着杯子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完全迷惑了,女孩子的脸微微泛着红,看着他的大眼睛里水雾迷蒙,他有些紧张的站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人家先开了口,声音柔柔的像是春天的风。

“辛苦了,steve,这次丹尼尔能拿奖你的功劳很大呢。”

“我哪有什么功劳,他上学时就很优秀,只要努力一定能成功的,我不过是一个旁观的人。”

“才不是,谁都知道你这个助理简直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呢,简直就像是丹尼尔的专职保姆一样,什么事都能打理的那么周到,真不像是男人呢…..啊,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真的很细心…..”

“厄,谢谢你,我只是尽我所能罢了,像我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成功,看着别人能一步步去实现也算是不错了。”

“不会啊,你其实也很不错呢,长得斯文,又有耐心,以后一定是个好丈夫。”女孩子的脸更红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的,低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脚面看。

他即使再木讷也不会不懂其中的意思,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被人告白,除了紧张就是感动,原来还是有人能看到他的优点,那些连他自己都忽视的好。但是他又该如何回答?他和阿格平淡无奇,甚至没有一般助理和老板的亲密,即使用不着刻意去隐藏也不会有人看出来,大家都以为他是单身,或者已婚,谁知道呢,没人会对他感兴趣吧,心里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阿格在桌子那边叫:“steve…..steve,我要回家回家…..”他冲着对面的女孩子笑了笑,急匆匆的跑过去拿外套,觉得自己丢脸至极,面对不会处理的事情,他一直选择逃避。

在车上的时候,阿格一直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原因,很安静的闭着眼睛,他才能安心下来开车,阿格的酒量一直很好,除非他想醉,就像那次一样。摸索着开了灯,他将他扶进卧室,脱掉外套,让他躺好,就准备去拿条湿毛巾给他擦擦脸,腰上一紧就被带到阿格身上,他吓了一跳,俯身去看就看到阿格半睁的眼,不似原来那般清冷,隐隐带着些他看不懂的灰暗。

他伸手撑住床,不想把全身的重量压到阿格身上,身下的人收紧双臂,慢慢开了口,声音沙哑低沉,眼睛微微眯起,很少见到的表情。

“她和你说什么了?”

他有些迷惑的皱起眉,试探着问:“你说谁?”

阿格将他的头拉近一些,带着酒味的气息喷在他脸上,让他忍不住一阵晕眩。

“那个女人,她和你说什么了?”

他这才记起刚才在party上发生的事情,脸突然就红了,看着阿格的眼睛竟然会有一种负罪感,他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没….没什么啊,只是说你演的很棒,让我们加油之类的…..真的。”

他最后加上的这句真的纯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阿格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一个翻身将他压到身下,双手捧起他得脸,脸几乎贴在一起,他连气都不敢出,眼睛睁的大大的,心脏在胸腔里加速的跳动,他看到阿格的嘴巴动了动,轻轻的说:“别离开我。”唇上蓦然一热,被吻了。阿格牢牢固定着他的头,急切的在他口腔里探索,带进浓烈的酒气。

那一夜他们第一次在一起,阿格的动作称不上温柔,很疼,他用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身子不停的发抖,他知道自己可以忍过去的,即是这样的疼痛的爱也是一种幸福。阿格最后紧紧的拥住他,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慢慢就有了湿润的感觉,他听到耳边的那声呢喃,轻的让他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觉,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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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每天依旧忙碌,晚上回去还是会头痛,只是多了一个人的拥抱就睡的很安稳。阿格的新片已经到了后期制做的阶段,不用再跑片场,除了准备前期宣传的时间都呆再公司里,偶尔就会听到年轻的女孩子凑在一起低声谈论,好像公司签了一个新人之类的,他并不在意,以阿格现在的地位,除非他自毁前程,否则没人能抢的了他的风头。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个男孩子,应该还是个新人吧,一脸的稚气未脱,稍长的头发是深金色的,放肆的张扬着自己的青春,但是明显要比阿格好相处,见了他都会很客气的打招呼,有礼又不谦卑,很是难得,他看着都觉得喜欢,这样的孩子现在真的很少见了。

两天的通告赶下来,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一样,只想着回家能蒙头大睡一场,阿格脸色一直很差,在公司录节目的时候都板着一张脸,从头寒到脚,主持人问问题也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到这位阎王脸的大腕儿。他站在后台心惊胆战的看着,就等着狮子炸了毛的时候冲上去,还好阿格还算配合,除了满脸冰山样并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节目结束,他才算舒了口气,有人喊他去协调一下明天的行程安排,急匆匆的赶去又急匆匆的回来,录音室里早就没人了,阿格不喜欢等人。沿途问了几个同事,有人告诉他阿格去了车库,不会吧,回家都不等他。想着去做电梯却发现还在顶层,只好直接从楼梯跑下去。气喘吁吁的跑了六层楼,能感觉到地下室的风灌进领口,渐渐亮起来。他推开那扇门,就看到了阿格,站在不远处的墙边,一只胳膊抵在墙上,微微弯着背。

他想开口叫的时候才发现那里不止一个人,在阿格面前,越过肩膀看到那缕深金色的头发。两人好像这样对峙了很久,谁都不说话,那孩子垂着的眼睛终于抬起来,阿格就在这时俯身吻过去,紧接着就是响亮的巴掌声,他看着阿格保持着那个偏过去的姿势很久,才慢慢回转过头,轻轻的叫了一声:“ nino…..”

那声音轰的一声在他耳边炸开,没有任何征兆,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晚上,阿格趴在他肩膀上呢喃着叫出这个名字,就连声音里的悲伤和绝望都如此相象。眼前的两个人慢慢模糊,他伸手扶住旁边的门,将身体靠过去,真冷。

生平第一次打辞职报告,写的一塌糊涂,其实他根本用不着这么费力的在电脑上码字,只要阿格点头,没人会反对他离开,不过是一个助理而已,又不是伴侣。阿格拿了他的报告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进了垃圾桶,皱着眉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看看那份被撕成两半的辞呈,心想还好自己做了备份,不然又要坐在电脑前努力敲到深夜,眼睛会一直痛一直痛。

“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阿格见他不说话,不耐烦的握住他的肩膀,力气大的象是要把他捏碎,脸涨的通红,看样子是生气了吧。

他努力去挣脱肩上的手臂,感觉自己就象在挣脱一张网,无边无际蔓延在周身的大网,紧紧困住他,不能移动丝毫。就这样面对面的僵持了半天,他才终于放弃般的垮下肩膀,轻轻的说:“放开我,丹尼尔…..我太累了。”

阿格收回手,没有再看他,转身踢翻了旁边的椅子,大声咆哮着:“滚,都给我滚。”

他转过身,看了看门口那些探头探脑的人,脸上带着笑,一步步走出去,他对自己说,steve,除非你自己想哭,否则没人能让你哭。

那天他早早收拾完上了床,裹紧身上的被子只露出小半张脸,这是他没有工作的第一个晚上,原来真正静下来的时候时间是这么漫长。眯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台灯一直亮着,这样会觉得暖和一些。昏昏沉沉的时候,感觉有人坐在床边,伸手为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就是深深的叹气声:“怎么样都好,随你吧。”

那一夜,阿格睡在隔壁,他第一次一个人睡的安稳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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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彻底闲下来,他没有忙着找工作,几年下来的小小积蓄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之前买东西都是阿格在结帐,刷卡的时候眼睛都不眨,现在他决定为自己打算一下。他害怕闲在家里,就出去到处逛,到处看,他才发现,在这个城市里还有这么多他没有去过的地方,没有见过的人,没有注意到的美好瞬间。他的人生活到现在一直在围着别人转,满眼看到的都是心里的那个人,那是他的整个世界。但是现在这个世界突然塌陷的只剩下一角,他必须想办法重新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娱乐圈的事情他不再关注,偶尔在街上看到阿格的大幅海报还是会笑,他太适合做这种又酷又拽的表情,但是除了他没人知道丹尼尔.阿格喜欢在早晨赖床。新片马上就要上映,阿格也越来越忙,他什么都不问,只是默默的准备家里的一切,不管他是不是回来。忙完所有的事情,就缩到沙发上看那本从书店淘回来的旅行百科。看着看着就会忘了时间,有时连阿格进门的声音都听不到。那里面有太多对于他来说新奇有趣的事情,不止是之前去过的一处处奢华的宾馆和餐厅。以前他从未想过要出去看看世界,也没有动过旅行的念头,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觉得自己也许应该试试去找一个真正的归属。

新片上映的时候他在电视上看到了首映式,红色的地毯铺了很长很长,看着以前那些熟悉的脸孔出现在屏幕上,竟然有些许的错觉。然后他看到了阿格,灰黑色的三件套西装,笔直挺拔,肆无忌惮的笑,也会让人觉得舒服,阿格旁边站着那个男孩子,脸上的笑容腼腆,却带着同样的幸福。他关掉电视,继续去看那本旅行指南,上面画着的那些黑色记号,说不定就是他下一站的家。

那一夜阿格没有回来,他半夜被惊醒发现楼下的窗子没有关牢,被风吹的啪啪作响,关好窗子他突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满地的叶子,一树苍凉。

第二天他出去买了旅行包,店主向他推荐那种超大的型号,可以放很多东西,他没有买,他其实没有那么多东西,除了自己,他什么也带不走。回来的时候顺路去了超级市场,看到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买了一些,想着晚上一定好好做一顿饭。不管阿格回来不回来。

回到家很意外的在楼下看到了车,卧室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他轻声进了门,把菜放到厨房去,然后想着将沙发上丢着的外套拿去洗,才发现上面的味道不是他熟悉的那一种,阿格从来不会用除了KENZO之外的香水。别人的衣服,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他将外套放回去,回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饭,在外面逛了太久,真有些饿了。

等他做好最后一道菜,阿格伸着懒腰从楼上下来了,脸上带着满足的笑,看着他将饭菜端出来,有些吃惊。好像很久没有这么丰盛的在家里吃过一顿饭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他忍不住去想,好像是他们刚刚搬进来的时候吧,他其实并不擅长做饭,也谈不上喜欢,但是阿格说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他就学着去做,什么事情一旦成为了习惯就会变的让人害怕。

两人面对面做着,没什么话说,阿格偶尔抬头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他就抢先开了口:“我想要出去走走。”着急说这句话时,嘴里还有饭,声音含混不清的。

阿格抬起头,想了一下说:“最近很忙,抽不出时间来。”

“我已经订好了机票,明天早上就出发。”

他自顾自的说着,并没有听进阿格的那句话。这让阿格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我说了最近没时间,你就不能等我有空了再说?”

“你去忙你的,我一个人就好,我也只订了一张票。”

阿格将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紧盯着他的眼睛,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气,气极败坏的大声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说啊,这样别别扭扭的做给谁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碗,依旧慢慢的说:“没什么,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半晌的沉默过后,阿格推开椅子转身离开,噔噔的上了楼,他一直没有抬头,他害怕看到那张脸,更害怕被看到自己的脸。在别人开口说再见之前主动离开,这点儿自知他还是有的。

他开始收拾行李,其实就像他想的那样,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换洗的衣服,随身带的备用药,护照,钱夹,电话。拉开床头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只手表,半年前拿奖之后阿格买来送他的,很名贵的品牌,他一次都没有戴过,只是觉得和自己整个人都不搭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装进了口袋,路上总是需要看时间的吧。阿格从吃过晚饭就一直没有露面,生气了抑或根本就懒得说话。

他将包放到卧室的床边,听到身后的门声回过脸,阿格沉着头,看一眼他的包,瓮声瓮气的问:“明天几点的飞机?”

“9点钟。”

“我去送你,今晚早点儿睡。”阿格说完这些话后走上前长臂一伸将他揽住,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那一瞬间几乎让他有了被宠爱的错觉,或许现在只要阿格一句“不要去”,他就会彻底放弃所有的想法,为了他留下来,但是阿格只是抱了抱他又回了隔壁,屋子里突然间变的空荡,他扶着床坐下,就这样发呆了很久,直到最后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早晨阳光出人意料的好,车子在公路上开的飞快,阿格一直面无表情,下巴绷的紧紧的,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路上没有塞车,很快就到了机场,他拿着包下了车,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大厅,第一次觉得迷茫起来。阿格隔着车门和他相望,对视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话:“路上小心。”

他点点头,转身走的毅然决然,没有回头,没有留恋,离开只是我们众多选择中的一种,那句路上小心比他带走的所有东西都更让人心疼,其实他要得本来就不多,一个眼神,一句话,可是那人偏偏不懂。在一起五年,就这样匆匆离开,谁又知道这次会不会成为永别。

他背着一个背包去了很多地方,喜欢就呆的时间长些,不喜欢第二天就继续上路,满目的风景,看到眼花缭乱,有时候会找一份短工,一边工作一边体验着当地的生活,他在马尔代夫当过一个月的渔夫,在西班牙做过两周的waitor,还为一项国际比赛做过志愿者,他不喜欢那些历史浓重的古迹,只是想要好好看看普通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那些他已经忘记的东西。这么多年来,他觉得第一次是在为自己而活。

他会在每次离开一个地方之前寄出一张明信片,写上自己在那里遇见的各种奇闻趣事,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想要阿格知道他还好,至少表面上还好。走在路上的感觉很奇特,因为不知道该在哪里停留,所以就一直走下去。回头看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离开了两年,时间太细,指缝太宽,不经意间已是物是人非,偶尔在夜里想起之前的事,就自嘲的笑一笑,忘记是一件太费神的事情,你以为你已经不去在意,实际上却只是自己和自己开的玩笑。

他的下一站是爱尔兰,那是全家搬到伦敦之前的故乡。下了飞机之后先是做了巴士而后又搭了便车,沿途就在一个风景不错的地方下了车。他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地方,却带给他最大的惊喜。山峦围绕的小镇一片葱郁,临湖的房屋倒映在水中,立面被涂成温暖的色调,红黄橙粉,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色彩交织在一起,让人心情舒畅。小镇上的酒馆一到傍晚时分就会热闹起来,里面放着三十年代的蓝调爵士乐,更多的是爱尔兰风笛,如诉如泣。

他在一家小酒馆找了个活计,店主也很热心的给他介绍了租住房子的地方,小镇很小,几乎每个人都彼此认识,因此房租也很便宜,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一些,酒吧的工作还算轻松,只是在近夜的时候才稍显忙碌,站在吧台后面看那些劳碌一天的男人女人们端着酒杯打着招呼,心就能安静下来,他和他们一起笑,有人会过来和他讲话,他很认真地听,然后慢慢的答,偶尔说出的话让人侧目,大家都觉得他知道很多东西,他却觉得自己无知的可怜。

老板的女儿是个纯朴美丽的姑娘,叫maya,那次他们一起收拾酒桌,maya突然问他:“steve,你喝酒吗?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啊,steve喝醉的样子一定很可爱吧。”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摇摇头,被人这样调侃还是会觉得不习惯,他并不擅长做一个太过招摇的人,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巴掌大的小镇。

“我的酒量很差的。”他回想着自己上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好像是阿格拿奖的那一次,他喝了一杯。

“那为什么你喝咖啡从来不加糖?那样不苦吗?”

“因为我要加别的东西进去啊。”

“什么,你要加什么?”maya冲他眨眨眼睛,好奇的问道。

“我要加眼泪。”说完之后两个人一起笑起来,他看着maya亮晶晶的眼睛,觉得她一定是在笑自己,那么自己又在笑谁。

小镇上的明信片很难找,他只寻到了一张圣诞节logo的图片,收件人的地址一直没有变过。但是这一次却不再是离开之前的汇报,他要告诉阿格他找到了一个可以呆一辈子的地方,一个他不想再离开的地方。没有落款,没有寄出地址,只是需要传达这只言片语。

秋天快过去的时候他生了一场病,只是不小心淋了雨没有注意,竟然严重了,险些就成了肺炎,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高烧不退,昏迷的半梦半醒之间感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他微微张嘴想喊出那个名字,喉咙却像是火烧一样肿痛,想回握那只手也使不上力气,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到maya趴在床边,带着些许的疲惫安静的睡着,自己的手还在她的手心里。

吃药打点滴,病也慢慢好起来,一直都是maya在照顾他,他不知道该怎么道谢,说点儿什么或者送点儿什么也让他想破脑筋,最后憋了老半天只是说:“谢谢你。”女孩子却脸上飞红,推门出去了。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心里像是缓缓流过一溪水,清凉了不少。

病好全了,又开始继续在小酒馆里帮忙,不忙的时候maya带着他把周围的树林和湖泊都看了个遍,两人还去了湖边的别墅,木制小屋,里面的摆设简单又质朴。坐在湖边甩竿垂钓,偶尔的水纹波动都会欣喜半天。这样的生活才是最适合他的吧。

偶尔还是会听到阿格的消息,那些来酒馆的大妈们凑在一起就讨论那些当红的帅哥明星,他能捕捉到一两句,丹尼尔.阿格又拍了一部大制作的片子,丹尼尔.阿格明天会去巴黎参加一个什么什么发布会。他转身擦拭酒杯的时候就会想,无论少了谁,生活总是要继续。

入冬下了第一场雪,湖泊和小山都被覆盖住,到处都是一片素白,他从门外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冲着maya说:“这雪可真大,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电视上正在放着颁奖典礼的直播,主持人在扒拉扒拉的八卦着,镜头慢慢扫过坐在前排的那些明星,个个艳光四射,男人和女人们。

他在吧台后面准备着很快要用到的酒器,耳朵不经意的听到一个名字,抬起头去看,正好是大大的特写镜头,阿格脸上再不是那种嚣张的肆无忌惮的明亮,而是带着些隐忍和疲惫,在那个圈子里打拼太久,都是这种状态吧。他是今天的开奖嘉宾,捏住信封的手指苍白修长,声音还是充满磁性的低沉:最佳男主角---Fernando?Torres。

他看到那个深金色头发的男人站起来大步走上领奖台,两人拥抱了一下,而后肩并肩站在一起,真是相当搭调的画面。接下来的他听不到了,只看到maya走过来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水迹,温柔的笑着。他伸出手去,轻轻地说:“maya,我们结婚吧。”

阿格来找他,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冬天风大,吹得衣领和围巾都有些凌乱,他看着阿格脖子上的围巾,心想人啊,总是有很多事情由习惯变成了本能,他们在酒馆里面对面地坐着,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是经历了长久分别之后的再次谈判。Maya过来给他们上了咖啡,他拉过她的手笑着对阿格说:“这是我的妻子。”

阿格看了一眼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没有什么反应,这反倒让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是幼稚可笑,这算是什么,炫耀抑或声明?

他看着阿格喝了一口咖啡,环顾四周,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空间,和他经常出入的那些地方比起来,这里连简陋都称不上。阿格回过头,看着他说:“和我出去走走。”

外面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两人沿着湖边慢慢的走,阿格不说话,他就只好想想如何来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默。

“来这儿拍片吗?”

“不是。”

“参加活动?”

“没什么活动。”

“厄,那是…..”他能想到的话题也就这么屈指可数的几个,都被否定之后就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阿格这时停下来,看着他,说:“我来看你……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我早就该来的。”

“……”他也站住,扭过头看着阿格的眼睛,里面有着太多他曾经看不懂现在更是费解的东西。

“什么时候结婚的,也不说一声,我都没给你准备一份礼物。”阿格突然伸出手给他拉了拉衣领,声音很温柔,温柔的让他惶惶然。

“只是仓促的决定,都是普通人,结婚也不至于大张旗鼓的。”

“至少告诉我一下,我以为….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对不起,是我想的不周到,你现在想要送礼物的话也可以补上啊。”他尽量轻松的来回答,阿格盯他半晌,扭过脸继续走起来,小声地说:“算了,现在送你也不会稀罕了。”

两人又恢复到无话可说的境地,他跟着他的步子,肩膀偶尔碰在一起。走了几条街又回到湖边,这个季节是看不到什么风景的,阿格突然问他:“为什么就呆在这里不走了呢?”

“只是走到这里的时候走累了,一旦感觉到累就再找不回当初的劲头和勇气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突地跳了一下,才发现原来自己在说的事情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遥远的像是上个世纪。

“我也累了,不想走了,我也要在这里住下来。”阿格的声音相当的任性,伸开双臂,做出想要拥抱的样子,最终还是乖乖收了手,谁都知道,那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steve,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阿格盯着面前的湖水,风吹起的水纹一波一波向着前面移去,看不到头尾。

“嗯。”

“如果我和那个女人一起掉进湖里,你会救谁?”

“啊?”他是打死也想不到阿格会问这样的问题,这不是文艺片里的女主角该问的问题吗?

“你救谁?”阿格双手插进衣兜,不看他。

“我会救她。”他轻声说道,没有一丝的犹豫。

“那我怎么办?”

“想要救你的人太多了,根本轮不到我。”

他有些好笑的看着面前站得挺直的人,阿格却依旧任性的发问,固执的像个孩子。

“如果没有别人,只有你呢?”

“那我也会救她,她是我妻子。”

阿格的背一瞬间变得僵直,仿佛被人下了咒语一般动弹不得,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又起风了,吹得脸颊生疼,他忍不住往衣领里缩了缩脖子,阿格这时就解了自己的围巾给他绕上去,在前面打好了结,低垂着眼睛,轻声说:“祝你幸福,steve。”

他看着阿格的背影慢慢浸入夜色之中,手不自觉地摸到颈上的围巾,带着不属于这里的气息,一点点凌迟着他的心,不要再来了,丹尼尔,这一次让我们断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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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明天会不会下雪啊?”

“爸爸,你看那颗树好漂亮啊。”

“爸爸,我想吃那种红色的草莓蛋糕。”

…………

小孩子一路都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脸蛋儿冻得通红也不要戴上帽子,她说这样的话就没人能看到她头发上那两个漂亮的新夹子了。小小的手掌紧紧抓住他,两个人慢悠悠的从小商店走回家,他怀里抱着买回来的东西,不时地扭过头去和孩子说着什么,脸上的笑容很满足,现在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小镇上到处都是圣诞前夕的喜庆气氛,商店门口矗立起挂满彩灯和白色雪花的圣诞树,还有穿红衣挂白须得圣诞老人一边扭来扭去一边向过路的小孩子发放礼物。Angel放开他的手,颠颠儿的跑过去,拽住那个圣诞老人的袖子摇,奶声奶气的叫着:“爷爷,我要那个红色的气球。”他站在原处看着女儿拉着长长的彩带跑回来,带子上系着的小气球在身后飞呀飞的。

回到家门口,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翻找钥匙,隔壁的雷夫人出来了,抱着一个纸箱的小包裹。

“steve,你们出门的时候有人来送包裹了,我就帮你收下了先,大家都急着回家过节呢。”

老人笑着把东西递给他,又拍了拍孩子的头。他道过谢看着她回了屋子才转身继续找钥匙,这一次却怎么也翻不到,越是着急越想不起放到什么地方了,身上的衣兜都掏了个遍也没收获,他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嘴里随便问着:“angel宝贝儿,记得爸爸把钥匙放到哪儿了吗?”

“爸爸笨,钥匙在门上面呢。”孩子嘿嘿的笑着,用小手戳戳他的腿,指着面前的门锁。他抬头一看,果然,钥匙插在门锁上,刚才明明已经开了锁,他有些泄气的垂下肩膀,把钥匙拔了下来。

买回来的食物放进冰箱,又给angel洗了手脸,换掉小外套,他才把那个箱子拿到卧室去。床头的角落里也放着这样的箱子,大小颜色全都一个样,他把这只也摆上去,摞起来也是高高的一小堆。这是第六只了,没有寄件地址,没有寄件人,没有标示内容,所有的标签都只写了他的名字和地址。每年一只,在圣诞节前一天送到,从没有延误过。

即便没有标签,他知道这些东西从哪里来,只是一个都没有打开过,属于过去的东西现在看到也是枉然。

晚上,他和angel一起装饰了小圣诞树,摆在客厅的正中央,树也就和小孩子差不多高,装饰得也很简单,挂了星星、雪花和小铃铛,下面摆着一只红色的圣诞袜子,angel围着小树拍手转圈圈儿,嘴里嘟嘟囔囔的可能在想着明天能看见什么礼物。

他弯腰收拾着地上用剩下的东西,电话就在这时响起来,很突兀的时间,很急促的铃声,除了maya的父母应该不会有别人了吧。

“您好,我是steve…..”拿起听筒的时候angel正站在沙发上将她的气球搭到树上去,脚下晃晃悠悠的站不稳,他吓了一跳,捂住话筒轻声地说:“宝贝儿,一会儿爸爸来弄,你乖乖坐好不要动。”

再把听筒贴到耳朵上发现那边没有声音,他又试探性的说了一句:“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还是没有回应,难道不小心挂断了,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放下电话听筒那边突然传来叹气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了他的心脏,用力收紧,完全没有准备,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就这样拿着电话呆呆的站着,起初的时候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从耳边过滤,只能听得见电话线那边的呼吸声,急促的带着些紧张。握着电话的手太用力已经有些酸痛,这时身后啪的一声,小孩子突然叫起来:“爸爸,我的气球破掉了。”

他立刻从愣神中缓过劲儿来,那边也啪嗒挂了电话,耳边只听得到嘟嘟嘟的断线音,就好像拿起电话就是这样的,那边从来不曾有人。

照顾angel上了床,他关掉客厅的灯,圣诞树上的小彩灯一闪一闪的亮着,将给孩子的圣诞礼物摆到树下,就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客厅里发起呆来。壁炉里的火渐渐熄灭,他也觉得有些冷了,窗外雾气蒙蒙,好像真的开始飘雪,这样明天就真的会有一个白色的圣诞节了呢。真是很应景的天气。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果真一片素白,angel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从这扇窗子到那扇窗子,小手抹开上面的雾气,鼻头几乎贴到玻璃上,一边眨巴着眼睛看外面一边开心的大叫:“爸爸,外面好白哦,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给孩子穿好外衣,拉着她出了门,街上人很少,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在家里面围着壁炉取暖,只是一个晚上而已,路上的雪就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沿街走了一段路,就看到结了冰的湖面,再从湖边的小路绕过去,就能到他们要去的地方了。

Angel一路上都很安静,穿着新买的粉红色小斗篷,乖巧的像个洋娃娃,只是撅着小嘴巴,连眉头都皱起来了。他蹲下身子,给她整了整围巾,小孩子也不说话,只是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将头扎进他怀里去。他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柔声问着:“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啊?”

Angel死命抱着他,软软的童音都带着哭腔,在他耳边小小声的说:“爸爸,我害怕。”

他圈紧孩子的背,用脸蹭了蹭细软的头发,心被揪的生疼。孩子总是会有长大的一天,以前带她去的时候还只是很听话的牵着他的手,懵懵懂懂的站在那里,好奇的四处看,会很乖的听着他的话去献花,现在她已经知道那个地方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了,那里也不会有和她讲话的人。

轻声哄了一会儿,孩子才终于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我知道咱们要去哪里,爸爸你一定要抓着我的手哦。”他喉咙里像是灌满了铅,哽的说不出话,只能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看着不远处的路尽头,第一次发现这条路竟然是如此的漫长。

身后突然响起汽车的引擎声,他起身拉着孩子站到路边去,这段路没有什么人走过,车子开过后面留下两条长长的轮印。那辆黑色宾利刚刚好停在他们身前,驾驶席上的人摇下了车窗,探出头来,那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

“您好,我们想去镇中心找一家旅馆,您知道最好那一家怎么走吗?”男人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声音竟然像小孩子一样粘粘的拉着长音。

他笑着点了点头,伸手给他指前面的路,小镇上的只有那么两三家旅馆,条件其实也都差不多。Angel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车里的人,突然指着人家的额头,大声地说:“叔叔,外婆说我们出门前一定要把衣服整整平,可是叔叔你的脑门上还有道道呢。”

瞬间的沉默过后,车厢里爆发出一阵狂笑,隔着挡风玻璃都能看到坐在副驾驶上的人笑得弯了腰,一边抽气一边去扳男人的脸:“steven,快让我看看你这三道沟,是不是真的出门前忘记熨平了啊,哈哈哈哈。”

他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看着在车厢里闹成一团的两个人,出声道歉:“不好意思,小孩子的话请不要介意。”

可怜的steven正和旁边的人作斗争,俗话说得好,童言无忌,即使气到内伤也不好发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只得狠狠剜了孩子的爹两眼,奋力拨开旁边伸过来的手,嘴里叫着:“别闹了,nino,唉,我说你别得寸进尺啊…..”

他刚要开迈的步子立刻停在当地,扭转头的时候和望过来的那双眼睛看个正着,两个人同时一愣,他听见托雷斯有些不太确定的叫了一声:“steve……finnan?”

在这里遇见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车内的两个人都推门下来,托雷斯穿着浅色的外套,头发的颜色是他永远也忘不了的那种金色,很深的金色。脸上的表情再没有之前的腼腆请涩却仍旧孩子气十足,大眼睛在他和孩子身上转了个来回,才开口说话:“在这里遇见你,真的很巧呢…..”

“啊,我记起你了,你就是那个混蛋的……哎呦,你踢我干嘛?”杰拉德才醒悟般的大叫就被身边的人踢了一下,外送白眼儿一枚让他闭嘴,他扁了扁嘴,只得有些委屈的噤了声。

“我住这里。”他冲着托雷斯点点头,简单的回答,以前在伦敦的时候,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现在更是两个世界的人,本不该有这些交集的,但是上帝会在合适的时间安排合适的事情,总有一定的道理。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厄,这是你的……孩子?”托雷斯看着angel有些犹豫的问着,还未等他回答,身边的小孩儿已经先开了口,抓紧他的手指,大声说:“这是我爸爸。”

他握住angel的小手,笑了笑表示默认,这时杰拉德忍不住出声道:“这孩子长的可是一点儿都不像你。”托雷斯知道这家伙还在为了刚才被当成邋遢鬼出门而气愤,真是的,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越活越回去了。

“她长得象她妈妈。”他并不介意,仍旧好脾气的回答着,反倒让杰拉德觉得不太好意思了,只得加上一句:“是吗?那你太太一定是个大美女了吧,看这小鬼,长大后一定了不得。”

被夸奖的小孩儿并不领情,埂着脖子冲他叫:“我不是小鬼,我有名字的。”杰拉德又被噎了一句,干脆翻了个白眼儿不再说话。托雷斯看了看孩子又看看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但还是很礼貌的说:“我们这次会多呆几天,有时间带上您太太一起坐坐吧,在这里还能碰到以前的熟人,很难得呢。”

真是很会说话的人,他并不觉得两人之间熟捻到这种程度,也不认为托雷斯是真的想要和他一起坐坐,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们身边的那些事情他早就已经不懂,而他的事情也不想别人来窥探。

“不要这么客气,有时间到家里来吧。”嘴上的客套话还是要说的,尽管他也知道这两个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兴趣光顾一个可以称得上是陌生人的家吧。

“好啊,小可爱,回家记得告诉妈妈,我们要到你家去做客哦。”托雷斯笑着向他点点头,转向小孩子,想着说几句轻松的话,不想却看到angel小脸儿涨得通红,嘴巴一憋一憋的,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已经不在了。”他的这句话让面前的两人一下子愣住了,对视了一下才明白那字面上的意思,托雷斯嘴唇有些抖,急忙和他道歉,他还是好脾气的笑着,这只是一个事实而已,已经不象以前那样难以接受了,他很想说:你道什么歉呢?这与你何干?

“你们快走吧,再迟就订不到好房间了。”他弯腰抱起angel,继续向前走,耽误了这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就怕天要黑了。

“你去哪里?我们开车送你会快一点。”托雷斯在他身后喊着,他只是摆了摆手,他要去的地方都是山路,车怎么开的上去呢。那是一处清静的地方,不该受到任何的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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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墓回来的时候,angel趴在他背上睡着了,走回家已经下午5点钟,天将将黑,路灯有些昏黄的光照在雪地上,那颜色就像是壁炉里的火焰一般,只是清冷了一些。

把孩子安置好,他也换了衣服,去厨房里烤蛋糕,angel叫了一整天的粉红色草莓蛋糕,那是maya最拿手的一道甜点,他做了很多次却再也不是以前的味道了。晚饭很简单,但是有了蛋糕孩子就很高兴,吃的鼻尖上都粘了草莓酱,他用手指小心的给她抹去,心想着做个孩子真好,快乐永远是那么单纯。

吃过晚饭,两人坐在地板上拆礼物,其实都是买给孩子的,看着那小脸上的开心的笑,他也就觉得很满足了。angel将那只新的泰迪熊放进被窝里,搂着使劲儿亲了两口,握着他的一只手很快就睡着了。他守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抽出手,关了床头的小台灯。

回到卧室,掀开被子上了床,转脸就看到堆放在墙角的那些小箱子,一只都没拆开过,圣诞节的礼物,他只会去拆angel的,有时是一张蜡笔画,有时就只是一个吻,也能把他的心从里到外熨的暖起来。窗台上的CD架上放着很多光盘,按照时间顺序排的很整齐,每年一部,谁都知道丹尼尔.阿格是个相当挑剔的人,在小镇上,要想收集齐所有的电影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最上面一张是夏天时上映的一部文艺片,相当俗套的剧情,只因有了他的加盟,整个故事也变得生动起来。封面很简单,只有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标题却是红色粗体的大字:永失我爱。

他盯着那封面看了一会儿,眼前晃过今天白天托雷斯和杰拉德十指交扣的画面,他在转弯回头时看到杰拉德揽过那孩子的肩,轻轻吻了他的唇。

伸手关了灯,在黑暗中看了一眼放在枕边的手表,指向十点钟,幽幽的光刺的眼睛很不舒服,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好像听到外面有由远及近的圣诞夜歌声,思绪随着歌声慢慢飘散开来,他迷迷糊糊的想起阿格来找他的那个晚上,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会救谁?我还是她?”

丹尼尔,你可知道,我根本就不会游泳,无论救哪一个,都需要我拿命去交换……

第一篇完

他在冰冷的湖水中挣扎,努力向前方伸出手去,但是从岸上跳下的那个人正在奋力的游向另一边,他看到芬南将那个女人救上岸,两人拥抱在一起,而他则被水没顶,一点一点沉入冰冷黑暗的湖底…….

又做了相同的梦,每次醒来都是一身冷汗,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指甲隔着布料刺入掌心,仍旧觉得疼痛。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对面院子里圣诞树上闪闪烁烁的灯光,鼻子竟然都有些泛酸。今天晚上终于忍不住拨了电话过去,捏着话筒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听到对面那人的声音时才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准备,就这么仓促的拨完了号码,他其实可以问问:你过的好吗?今年圣诞节有没有收到什么特殊的礼物之类的,但是隔着电话线沉默了许久就在他犹豫再三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听到那边一声清亮的童音喊着爸爸。就如同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将他从里到外冻的彻骨疼痛。猛然间就挂了电话,是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是别的女人的丈夫,他们有自己的家,还有孩子…….

再躺回床上,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前些天过生日的时候偷偷许了一个愿,看来又要成空,七年七个愿望,没有一个实现过。有时候他想是不是因为每次许愿都要被杰拉德嘲笑才让他一直都这么背的。那两个人出去过圣诞了,说是从片场直接开车走,开到哪里算是哪里,其实无非就是想甩掉他。如果不是Nino每年都要拉上他一起,他才懒的去做电灯泡。

认识Nino这么久,他觉得这个家伙可能比他自己都要了解他,从小到大,Nino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永远清醒,就像他可以突然之间离开伦敦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们肩并肩的站在一起,周围的一切全都已经变了样。一起考上演艺学校,那家伙根本没有去报道,非但如此,还在报道的当天离开伦敦,一个人去了西班牙。在马德里机场给他打电话,只说了一句:“Daniel,我们需要各自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我的或许就在这里。”全是屁话,他想要的就只有托雷斯这个人而已,可是这个人却象只鸵鸟一样和他装傻。

他的大学生涯开始于一片愁云惨淡,他不能让自己停下来,他需要忙碌来驱散心中的思念,每天穿梭于各种各样的人群之中,回到宿舍倒头就睡,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去想。他牵挂的那个人去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国度,隐藏的电话号码,偶尔联络,只有只言片语,在西班牙的什么地方他都不知道,原来想要刻意的消失是这么容易的事。

每次接到Nino的电话,都会让他烦躁好几天,听着电话线那边明亮的声音,他都恨不得立刻时空穿越把那个家伙揪回来狠狠的教训一顿,没有心肝的东西,却带走了他的心。

芬南是他的室友,很不起眼的一个人,他花了两个星期才搞清楚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标准身高,普通穿着,脸上的表情一直波澜不惊,连笑容都是舒缓的,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杯白开水,他当时在做这种比喻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白开水,原来才是他这一辈子最离不开的东西。

他们除了住在一间宿舍之外没有任何交集,他的安排永远是满满当当的,偶尔还会出去试镜,但是真正成功了却又直接推掉,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回到宿舍的时候,通常能看到芬南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书,很专注的样子,很多次他进了门也不见反应。等到他叮叮咚咚的弄出些声响才会突然抬头,看到是他,笑一笑,然后继续低头看。微开的窗子吹进带着花香的风,窗帘轻摆,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莫名的安稳,不需要说一句话。

芬南是个很会照顾人的人,他第一次发现芬南给自己收拾东西是在学校的义演回来之后,屋子里的灯光有些暗,芬南正弯着腰将他的被子叠起来,捎带把散落在床上的衣服一件件扔到盆子里,动作不急不徐,他就站在门口一声不响的看,直到那人直起腰回过身,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尴尬的立在那里。芬南有些吃惊的微微张嘴的样子看起来很有意思,被他盯的有些发毛才轻咳了一声,说:“床上有些乱,我刚好有时间,所以…啊,我什么东西都没动过。.”

他看着他急于辩解不知所措的样子,只是点了点头,走过去将塞在衣橱里的脏衣服拽出来全部丢到盆子里,毫不客气的拍拍芬南的肩:“那就辛苦你了。”

他们的关系可能就是始于芬南给他洗了一批衣服吧,之所以说是一批,因为洗完后他们为了找到足够的地方来晾衣服而伤透了脑筋。

学校的生活于他是无谓的,看似忙碌着,奔走着,却心无可依, 每天顺其自然的生活,很多事情埋藏在心里,时间久了连自己都开始怀疑它的真实性。他让芬南替他去图书馆找一本书,一本关于西班牙的书,他要看看那个鬼地方有什么好。

芬南抱了大大小小好几本回来,他翻开看上两眼就扔到一边去,芬南拾起来继续看,好脾气的问他:“你到底要找什么?我来帮你?”

他索性闭了眼睛不说话,找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二年级行将结束的时候,他接到了Nino的电话,这一次不再是隐藏的号码,他一边赌咒发誓一边狠狠的记下屏幕上面的几个数字。

Nino站在海边,他能听到那边海浪拍岸的声音,混着呼呼的风声,一直响到他心里去。

Nino说:“Daniel,我爱上一个人。”

他紧张的握着手机,心怦怦乱跳,他还在等着,等一个不可能的结果。

“我看见他就会觉得很踏实,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很开心,看不到他我会想念,看到他不开心我也会难过,Daniel,你说这是不是爱?”

他很想说:你能不能听到我心里流泪的声音,Nino,你说这是不是爱?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其实他酒量很好,可他还是醉了,醉得一塌糊涂,形形色色的面孔,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却没有他日思夜想的那一张。他向前伸出手,被人握住,温暖柔软的感觉,真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的床上,芬南坐在窗前看书,那张椅子好像一直都放在那里,他也好像一直都坐在那里,午后的日光打在他身后,放肆的明亮刺痛了他的眼睛。宿醉的滋味相当难受,他坐起来努力回想昨天的事情,头就一阵阵晕眩。

芬南来过帮他捡起地上的被子时他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他听见自己说:在一起吧。也听见芬南说:好。

就这样,一切似乎都是出于本能,他只是想要靠近一个温暖的人,或许当时无论身边是谁他都会发出这样的邀请吧。

在一起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根本没有费心想过两个人在一起会怎样,只是随随便便就说了那样一句话。他依旧习惯于独来独往,偶尔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话说。有时在路上看到别人手拉手在一起走,他会伸出手,就像是配合默契的搭档一样,芬南把手给他。他偶尔回头去看,能看到扬起的眼角,微微带着笑。这样其实也很好。

三年级开始不久他就开始接戏,有时一走就是几个月,那段时间,再没有来自西班牙的消息。新人难免受到一些苛责,分给他的宿舍离片场很远,每天都要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说是早起,他其实也是才睡下不久,夏天的晚上为了不影响到别人,就一个人靠在公寓门前的路灯下面背大段大段的台词,身边时不时有小虫子飞来飞去的,看的累了,就眯着眼睛休息一会儿,有时这样站着也能睡过去。很苦,他却觉得很值得,因为戏里戏外他都是一个人,都只是片子里那个被人抛弃掉的男配角。

三个月,他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看着样片的时候,心里竟然十分平静,只是想回去好好的睡一觉。人能随时背起很多东西,也能随时放下,只是各中滋味都不愿去细细体会罢了。他想起给芬南打电话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早就欠了费。寻遍周围所有的地方找到一部公用电话。他说我明天要回去了。过来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些微的鼻音,轻轻的说:路上小心。挂断电话,他抬起头看了看,夜空中几点闪亮的分不清是星星还会过路飞机的导航灯。

他的飞机比原定迟了一天,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场务的人忘记给他订票,他已经精疲力竭的不想去争吵了,迟了就迟了吧。那夜他睡的很不安稳,心就象被什么东西牵着一样,梦到芬南坐在窗前,外面一树的花开的灿烂无比。

一路颠簸回到学校,推开门看到屋里的人,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抽干一样,一句话也不想说了,扎到床上睡了过去。第二天中午才终于睡足了,在被子里眨巴眨巴眼睛,慢慢就看清了天花板。室内有些昏暗,窗帘的拉的严严实实,没有人。

过了一会儿,芬南回来了,手里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饭盒,闻起来就香死人了。芬南看到他醒了就打算去将窗帘拉开,却被他给叫住,“不要拉,我吃完了还要睡。”

“你已经从昨天下午睡到现在了,怎么还要睡,起来吃饭,然后出去活动一下吧。”

“不要,我困死了啊。”他躺着抗议,芬南最终妥协,将饭给他放到床头的椅子上,他这才从被子里爬起来,实在是顾不得吃相,有多难看也无所谓了,芬南就坐在床边看他吃,时不时用纸巾给他擦去蹭到嘴角的菜汁。吃饱喝足之后一翻身又躺回去继续装死,舒服的日子啊,如果天天都这样该多好。

他的第一部片子就很叫座,片约也开始多起来,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少,如果不是因为要补够学分参加考试,他根本就回不来。记得那次仓促的赶回来考试,考完试只在大门口见了一面,芬南塞给他一个装满东西的玻璃瓶,黑夜里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简单的拥抱了一下就坐车往机场赶,甚至都忘记了亲吻。他们之间也不需要那么腻腻歪歪的。

回去后连着拍了两场已经是深夜,租住的公寓离的不算远,他有自己的房间,在片场有自己的小助理,每天还有车来接送,待遇比当初好了不知多少倍。脱了外套,斜躺在沙发上,把那个瓶子对着灯光看,发现里面满满都是五彩纸叠出的小东西,他索性管那个叫鸟。很漂亮,咧着嘴笑了一阵,想不到芬南还会折这种东西。那时他并不知道这每一只他口中的小鸟都是可以拆开来的,如果他认真的看过来,那么之后的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一直到毕业的时候nino都没有回来过,他也早就失了去西班牙的念头,或许是这两年过得太忙碌烦乱,尽管会想念,也不再像是最初那般疼痛。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签了最出名的经纪人和公司,他已经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新生代偶像。他讨厌住那种十几层的公寓,于是公司为他在市郊物色了一处房子,价格还算公道,带一个独立院落的二层别墅,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他给芬南钥匙的时候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他知道芬南一直都没有什么拍片的机会,要想在这个圈子里面发展简直难如登天,他们现在的关系实际上就是平淡如水的那种,或许是离多聚少,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普通情侣那样的缠绵和温馨,有时面对面坐上半天可能也没有一句话说,他却从未想过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这个人只是他的一种习惯吧,习惯了他在身边时的安静,也习惯了他只一个眼神的安抚。和公司签约的时候,条款都是经纪人在帮他敲定,他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芬南来做他的助理。

他对芬南说:“明天和我一起去公司,你是我的助理。”他知道芬南不会拒绝,事实上的确没有,但是他还是在他脸上捕捉到一瞬间的僵硬和不确定。

接下来的生活于他早已经成了习惯,对于芬南来说却是极大的挑战,在娱乐圈里,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新人,那些所谓的入行规矩和潜规则让他受了不少委屈,但是却没听到一句抱怨。芬南做的很认真,也很辛苦,除了要为他协调每天的行程,应付围追堵截的狗仔队记者,在片场做好后勤保障之外,还要成为别人的发泄对象,大家都知道欺负好脾气的,冷言冷语和没完没了的差遣也成了常事,起初他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为时间会让芬南慢慢的融入,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的耳边充斥着:“steve,你帮我把那个灯去调一下…..steve,你帮我们订一下中午的饭菜……steve,你…..”。他气苦,那个家伙却总是好脾气的笑,没有一句反驳的话,从来不会去拒绝。那次在片场发脾气的确搞得大家都很尴尬,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那么火大,只是看着那一脸隐忍的笑容心里就会不舒服,看到他被别人指使来指使去竟然会气愤地胸闷。

在度过最初的一段忙乱之后,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或许是得益于他那次的爆发,或者是芬南自己找到了一种比较折衷的处事方式,总之一切都开始顺畅起来,只是工作还一样的繁重,尤其在新剧杀青之后公司里的事情激增,通常是他一个人回家了芬南还在加班,他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工作要做,即便是这样,家里的一切还都是井井有条的,洗澡的时候会在手边找到新换的浴液,会在衣橱找到熨好的衬衣,会在冰箱里找到备用的瓶装水……

在你不经意间,时间便从指缝间溜的飞快,那一年的初秋时候,芬南被责令在家里休息,连续加了几个晚上的班,每天都到凌晨三四点钟,不小心又淋了雨,站在那里都感觉象要飘起来。被他按到床上的时候嘴里还嘟囔着:“今天那个剧本要试镜的…..”。

在片场,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竟然已经离不开这个人,无论在哪里只有寻到他的身影才会安心。晚上回家,看到早晨离开时放在桌上的药片和水都没有动过,室内亮着一盏小台灯,床上的人面色潮红,嘴唇却苍白干裂,额头上沁出薄薄的一层汗。他伸手去摸,烫得吓人。急忙叫了私人医生过来,又是检查又是输液,折腾到后半夜,才总算安稳下来。他坐在床头,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专注的看着面前的人。芬南容貌不出众,肤色苍白,只能说长得很斯文,说话的时候会看着你的眼睛,不说话的时候就安静的呆在一边,偶尔低头笑一笑带出满心的温柔。他的手顺着眉线划过面颊停留在唇上,他们很少接吻,他却清晰的记得那味道,青涩单纯。他轻轻握住他的手,在安静的夜晚觉得异常安心。

芬南在家里休息了一周,他每次一个人出去的时候感觉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就差撅着嘴巴表达不满,但是转念一想让他能好好休息休息也不错。接到nino的电话时他正在不耐烦的看着明后天的行程安排,电话那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明亮张扬。

Nino说:“Daniel,我要回去了。”

他说:“好。”

“我要签你的公司。”

“知道了。”

“我们一起回去。”

“哦”。

就像一个忘记如何表达的人,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挂了电话。他本打算继续看手里的东西,翻着翻着就变得焦躁不安,索性扔了文件,起身走到窗前,解了领口的两颗扣子才觉得气息匀了一些,要回来了,走一个,回来两个,你还回来干什么呢?外面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不知道哪一辆就要在前方转向。

出席颁奖礼是一件劳神费力的事情,连上台拿奖都没有太过激动,但是看到坐在不远处的芬南还是忍不住挥了挥手,他知道他一定在笑,即使离的再远也能看到那轻扬的嘴角。晚上的庆功宴大家都很尽兴,吵吵闹闹的,他被围在中间,心不在焉的应付。刚才接到nino的电话祝贺他得奖,说是已经回来了,还说在电视上看他装酷的死样子真想上去扁,这家伙最近电话倒是勤的很呢。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身体是清醒的,意识却先醉了。他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回头去找芬南,就看到两个人站在不远的沙发边。芬南脸上红成一片,有点儿吃惊的微张着嘴巴,面前的女孩子低着头,脚尖轻轻踢着地毯,很是诡异。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大叫:“steve,我要回家回家….”看着芬南慌里慌张的跑过来,心里有点儿小小的得意。

他的确是醉了,只想做些什么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他急切地在那具身体里面探索,越是用力越是恐慌,就好像在水中漂浮的生物,不知道自己何时下水,也不知道终点到底在哪里,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以为自己终究会到达心中的某个地方,但是到最后眼前一片模糊,早已经忘记自己最初所想,一切都渐行渐远,只有一个名字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第二天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浴室隐隐有水声,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了几个滚儿,终于想起一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猛然间坐起来,看到旁边掀开的床单上有点点红色的血迹,心里像是给大锤重重敲过。发了一会儿呆,芬南裹着浴袍出来了,看到他一下子脸涨得通红,走路的姿势非常不自然,微敞的领口下露出或浅或重的青红吻痕,带着丝丝的暧昧。

他环住他的腰,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芬南低着头,一只手抵在他胸前,羞得耳朵都红了。他有些嗓子发干,轻声问:“疼吗?”芬南只是摇头再摇头,一直不抬眼看他,这个人就连让别人心疼都会自己觉得歉疚。

他一个人跑去看了nino的新闻发布会,其实完全可以进去要一个座位,但他只是固执得站在进门处。台上那个人,让他熟悉又陌生,还是那张秀气的面孔,一双大眼睛孩子气的转来转去,落在你脸上时微微眯起来带着笑意,一些小习惯还在,比如在听人说话思考时会轻咬下唇,或者伸手捋捋头发。目光轻移,就看到旁边那个一起回来的家伙,是个什么制片人之类的,貌似在西班牙很出名,一笑就能在额头上挤出三道抬头纹,眼睛弯着像个傻瓜。

看了不到十分钟,他就感到无聊,那些无聊记者提的无聊问题一点儿智商都没有,简直脑残,芬南在催他回去上节目,不知道那个主持人是不是一样的脑残。

新片发布之前总有赶不完的通告,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愿意去想明天的事情,一个人坐在酒吧里喝掉几瓶酒,不过是想买个醉,却这么难。把酒瓶贴在面颊上,冰凉的触感也不能消解几小时前的那一巴掌,打得可真狠,说不定都留下五个指印了,一个吻的代价如果只是这样也还不算大,但是nino说:“你不是放不下我,你是放不下你心里的那点儿执念”。是吗?是这样的吗?难道这么久以来nino于他不过是一个念想?他当时的确有些发愣,但是也思考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从那边冲过来一个人一把推开了他,满脸怒气的拎着他的衣领,几乎要咬碎一口小白牙。

那一夜他就睡在酒吧楼上的客房里,不是因为喝醉,只是不愿意动弹。外面下雨了,啪哒啪哒敲打在窗玻璃上,充满节奏感,他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直看到眼睛酸痛,才合起来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的事情让他抓狂,被手机吵醒时他头痛欲裂,不喝醉不代表身体会没有反应,他脾气很差,尤其还是被人从床上给吵醒的。那边说的事情让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信息一点点传递到大脑,他才终于明白了大概的意思:芬南要辞职。

辞呈写了好几页,还装订起来,这让他更火大,这种东西竟然做的这么用心,他看都没看,直接撕成两半儿扔进了废纸篓,芬南根本不看他的眼睛,任他质问半天只说了一句话:“Daniel,我累了….”。

好,真好,他最初的爱,不顾一切逃离他,现在朝夕相处了七年的人,说累了,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谁离了谁就活不成的。

他一个人去喝酒,喝完后清醒的开车回家,摇摇晃晃的上楼,已经是后半夜,卧室里没有留灯,他摸索了一会儿才终于把开关按下去。芬南一个人蜷在大床上,脊背弯弯的,背对着他,紧紧裹着被子,只露出小半个头,他走到床侧,俯下身看着。

nino说:“Daniel,你为什么不去珍惜你身边的人?”

芬南的眼圈儿微红,还有些疲惫的阴影,他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说不清的感觉,只是这么看着也觉得心慢慢变得柔软起来,或许他是真的累了。

公司给他配了新的助理,离新片上映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忙得时候都顾不上回家,现在是他在提携nino,经常一起出席一些大型的活动,偶尔也一起上个通告什么的,那孩子看似柔弱,实际上却聪明的很,他知道如何巧妙的转移话题来保护自己,也开得玩笑,再时不时笑一笑,看你几眼,估计没什么搞不定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自从那一次之后变得明朗起来,他觉得可能真是像nino说的那样,他不过是放不开自己的那点儿执念罢了,只是自己的感情被称作执念,多多少少还会有点儿不舒服。杰拉德见到他就没有好脸色了,他自然也懒得理,两人就左右偏开头,装作看不到对方。

他的习惯养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成了本能,比如一定要在七点半吃早餐,比如冬天出门什么都可以不带,但是一定要戴上围巾,再比如渴了累了,坐在椅子上伸出手去就有人及时递上一杯水……但是这一次,没有人了。芬南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偶尔回家就看到芬南缩在沙发上看书,连他进门的声音都听不到,那本厚厚的书他曾经去翻,是一本关于旅行的百科书,上面有的地方用黑色水笔作了标记。

他抬头问:“什么休息够了就回去吧。”

芬南笑一笑,答道:“不,现在这样很好。”

新片的首映式,nino和他一起出席,也抢了他不少风头,他反而落个清静,出席这种比颁奖仪式还虚假无聊的活动他根本就提不起兴趣,记得以前的这种活动强忍着面对下面发问的白痴记者,中间偶尔休息的时候芬南就会握住他的手,安抚的说“很快就要结束了,再坚持一下下。”他其实并不是真的烦成那样,只不过听到芬南这样说他就会更平静一点儿。

事后的庆功宴,他没有去,而是被拖来这间酒吧,坐在那里看着对面的nino和杰拉德咬耳朵,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听着两人嘻嘻哈哈的笑,觉得自己被严重刺激到了,在他面前做这种亲密举动真是不道德。Nino喝过酒,脸上红扑扑的,这家伙的酒量还是这么差,一点点就上脸。

“Daniel,等到忙完这阵子,你叫上steve,咱们一起去度假吧。”nino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好像巴不得现在就定下具体的行程。

“干嘛要一起去?”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眼睛到处乱瞄。

“怎么了,人多热闹啊,不然你们两个多没意思。”

“谁说我们两个要去度假?”

“呀,你可真是工作狂,现在整天不见面的,不要冷落了人家。”杰拉德酸溜溜的插嘴道,说完就若无其事的喝自己的酒。

他瞟了一眼没说话,但是nino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手一抖,将刚刚倒满的一杯酒大半儿泼到自己的外套上。

Nino说:“Daniel,你是不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的感情,你爱他吧?”

第二天回家的时候他穿着杰拉德外套,因为杰拉德死活不让他穿nino的衣服,说什么那衣服最贵,被穿走很可惜之类的。他不屑的翻白眼儿:“我才不会要你们家的衣服,穿过自然会还。”

“你以为我会要你穿过的东西吗?”他们在这边纠缠的时候nino正无聊的拿遥控器更换频道,都没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在家里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儿,也没看到人,应该是出门去了。倒在床上眯着眼睛想nino的那句话,喜欢?爱?感觉竟然有些不太自然。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芬南的样子,想起他们上学时那四年,想起他第一次拿到奖,芬南永远是站在他身边淡淡的笑,眼睛里漾满温柔。

一觉醒来,天色渐晚,他不太情愿的下了楼,看到摆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已经有多久没有在家里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呢。他们面对面地坐着,芬南本就是话很少的人,这些天以来两人也没怎么说过话,他看着他安静的坐在那里,吃饭都没有声音,就在他犹豫着想要开口想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却一下子被人给堵死了。

芬南说想要出去走走,一个人,不说要去什么地方,不说要去多久,不说会不会回来,不是征求他的意见,只是知会一声,甚至连机票都订好了。他很生气,在卧室里使劲儿的踹门,这到底算什么?自己在房里走来走去,苦闷了半晌,才慢慢冷静下来,这个人以前的时候眼里心里全是他,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愿作过什么事情,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他便当作没有要求,他才发现在一起那么久,他甚至没有问过“steve,你需要什么?”

即时没有执意的反对他离开,他的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是很想说:“别走,steve,你不能为了我留下来?”但是那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看着芬南,一直隐忍波澜不惊的脸,直到现在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在机场,他看着芬南将背包甩到背上,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那个背影他一直记得,挺的笔直,垂在身侧的手轻握成拳,迈着大步,渐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他把车停靠在路边,给nino拨了电话:“这个人,我总是会想到他,无论是开心还是烦恼,成功还是挫折,他总是我第一个想到的人,他一直在我身边几乎成为我的习惯,现在他走了,我非常难受,我恨不得立刻将他抓回来让他不要走,可我没办法,nino,你说这是不是爱?”

是不是爱似乎都已经不重要,因为芬南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芬南走后的第二天,他就从家里搬了出去,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那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以前回家的时候一推门就能看到沙发上的人,即使不说话,也觉得安心,现在什么都没了,芬南不止带走了他自己,还带走了满室的温暖。在市区租了公寓,之所以没有买,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回去的,等到芬南回来的那一天。

那套公寓在顶层,站在窗前可以看到远处的灯塔和教堂的尖顶,到了夜晚脚下便是一条灯光的河流,看似静止,却是真的在流淌。杰拉德曾在这里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撇嘴,说他连住处都要这么张扬,这么热闹。他晃着酒杯不说话,灯光的影子倒映在眼中,闪了两下就消失不见。热闹吗?怎么他看不到。

爱这个字眼太过沉重,一个人想到脑袋发痛,他爱吗?那是爱吗?他只知道自己在想念,想念他的味道,想念他的温度,想念他安抚的静静的微笑。

在酒吧里,杰拉德说:“想要确定你是不是爱他,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喝一口酒,示意杰拉德继续说下去。

“晚上你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想要抱他?”

他才喝到嘴里的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呛得使劲儿咳,抓过纸巾擦了擦嘴巴才狠狠瞪了杰拉德一眼,就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竟然还傻乎乎的想要听他的意见。

“欲望可不是爱。”他不屑的鄙视了一下旁边的人,重新要了一杯酒。

“我当然知道,但是如果你现在有了这种欲望你就一定是爱上他了,因为他现在不在你身边。”杰拉德冲他眨眨眼,笑得很欠扁,他拿酒杯堵住嘴巴,不再说话,他知道又被得逞了,这个家伙在这里似是而非得嘲笑他,他却只能在冲冷水澡的时候狠狠的咒骂杰拉德这个混蛋。

晚上在家,他会躺在床上看那本旅行百科,上面还有芬南用黑色水笔做的标记,很多地名对他来说都不陌生,他去过,但是对那些地方的认识也只停留在名字上。合上书,他就会想芬南现在到了哪里?是有着星星海的马尔代夫还是蓝色爱琴海的希腊?抑或是夕阳照耀下铺满石板路的伊斯坦布尔。

很快他就得到了芬南的行踪,那是一张从马德里寄来的明信片,马约尔广场中央菲利普三世的铜像在晨光中异常雄伟。他的第一站竟然是马德里。

背面是黑色墨水笔的字迹:我不太喜欢这个广场,夜晚太过喧闹,但是早晨的时候就会安静很多,我坐在这里等着日出,第一缕阳光照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上帝的宠爱。

他捏着那张卡片看了很久,反反复复的读着上面的话,只是一缕阳光,也算是宠爱吗?

圣诞节来临的时候他刚刚结束了新片的拍摄,突然就有那么几天闲了下来,节日于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懒的过,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那么多的圣诞节,却没有留下任何值得回忆的事情。晚上被Nino拉去买礼物,满脸的不耐烦,抱肩站在一边看着Nino将脸几乎贴到人家的玻璃板上,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里面的东西瞧,有够丢脸的,看了一会儿,Nino向他招手道:“Daniel,你看这对袖扣怎么样?好漂亮啊。”

他斜眼看了看,翡翠绿的水晶小扣子,颜色倒是像那个白痴的眼睛。

“还成。”       

“这个呢?旁边蓝色那一对儿?”

“还成。”

“可是我觉得这边这个红色也不错哦。”

“也好。”

“喂,你就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要你来做什么的?”Nino气鼓鼓的撇他一眼,继续转头去看。

“又不是送给我的,我当然没有建议。”他斜靠在旁边,眼睛盯着店外面,刚刚过去一对儿情侣,手牵着手,围着同样的格子围巾,很搭。

“小气。”

“你们送来送去的,不烦吗?下次不要再拖我来。”第几次了,这两个家伙就是这么腻歪,不管什么节日都要送对方礼物,就连烟火节都不错过。

“决定了,要绿色这对儿,麻烦帮我包的漂亮点儿。”Nino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拍了一下玻璃台面,终于拿定了主意。掏出钱夹刷了卡才转过头看他,“你是不是没收到过礼物啊,说话怎么这么酸?”

“那有什么用?”他不在乎的撇撇嘴,心里却回想着之前芬南是不是送过他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用,我只是希望他知道我爱他。”

“你不送他也知道你爱他。”

“那不一样的,Daniel,如果我爱一个人,我就要时时刻刻的告诉他,这不是什么信任和忠诚的问题,只是我希望他知道,这很重要。”Nino接过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继续说道:“这个小东西,不要小看它,它会隔三差五的告诉你,你是被人宠爱的,就这样。”

送Nino去了饭店,非常无奈的拒绝了他共进晚餐的邀请,不知道那个家伙到底有没有大脑,明明约了杰拉德一起还要拉上他,他还是知趣儿的,至少不愿意在今天被人用眼光杀死。开着车在外面乱转,过了一个十字路口抬头就发现自己竟然又经过那家饰品店。金色的招牌很是显眼,透亮的橱窗内陈列着各种奢华的饰品。他将车停靠在路边,推门走进去。有店员迎上来询问他的需要,他只是摇摇头表示希望一个人随意看看。那些闪光的珠宝过于女气,昂贵的衣饰又和芬南的气质不搭。那个家伙向来不喜欢繁复奢侈的东西,连他送的手表都没有戴过一次。

在店里看来看去,终于找到一样让他觉得还算不错的东西,一条丝质颈巾,白棕色相间的方形小格子,指尖摸上去的感觉冰凉细滑。他记得有一次芬南穿了白色衬衣,简单的款式,稍微有些大,领口敞开两颗扣子,颈部苍白修长,垂下头的时候弯出好看的弧度。他那天心情不错,还和芬南说:“你这样穿很不错呦。”芬南就羞涩的笑笑,从耳尖红到颈子,然后继续低头去整理手中的东西。

看着店员把东西包装进精美的小盒子,心里竟然有些忐忑,这不是他第一次给芬南买东西,之前也曾买过衣服、鞋子还有手表,但是这次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他甚至能想象出芬南戴上之后的样子,丝巾在颈间系出一个漂亮的结,脸上红红的轻声对他说谢谢。

店员叫他的时候他的反应着实尴尬,就这么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发呆真丢脸,飞快地付钱拿了东西跑回车里,脸上都发烧了,盒子上面的装饰彩带被他捏的变了形,他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捋平,动作却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停止。他将盒子扔到旁边的座位上,俯身趴在方向盘上,叹气的声音很响,这个礼物他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送的出。

盒子摆在卧室的床头,一直就摆在那里,他送不出去,因为芬南一直没有回来,只有间或寄来的明信片让他知道他的行踪。他收到明信片的时候就会激动一番,因为他知道芬南还在走,没有停留,或许他的下一站就是伦敦,就会回来。

第二年的圣诞节,他买了同色的两条围巾,自己围一条,另一条包装好和之前的盒子一起放在床头柜里。柜子角落里还有一个玻璃瓶,是他回去收拾东西时找出来的,他记得那是三年级回去考试那次芬南给他的,里面装了满满的用纸折出的小鸟。他拿出那个瓶子,盘腿坐到窗前的地板上,打开瓶盖,捏了一只小鸟出来,那绿色的脆弱的小东西在他掌心里立住,振着翅膀像是要飞翔。他很想看看这东西是怎么折出来的,便沿着折线一点点还原回去,那是一张方形的纸,一面是颜色图案,另一面写着字。蓝色水笔的字迹,有些模糊的褪色。

他对着灯光仔细的看,手指微微发抖。

“Daniel,窗前的花都开了,很漂亮,风一吹就有淡淡的香气,你不要等花谢了才会回来吧。”

他把纸放到旁边,将瓶中的东西一古脑儿全都倒了出来,满地的小鸟,他一只只拆开来看,每一张纸后面都写着字,同样的笔迹,同样的心情。

“一个月了,你好不好?主意身体,不要太辛苦啊。”

“昨天晚上做梦,你站在门外,对我微笑,我说你怎么回来了,你说因为我想回来看看你……真是一个美梦。”

“我曾经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让我一直这样爱你。”

“Daniel,我想你了…….”

一只一只的拆开来,一张一张的看过去,到了最后,已经是泪眼模糊,满地的纸片就像他现在的心情,飘零无依,他们相识的第九年,芬南离开的第二年,他才终于第一次意识到那个人对于他的爱,那种毫无指望的温柔的爱。

他花了一夜的时间反反复复的看着那些纸片,又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将它们重新折回原样,装进瓶子里。

Nino对他说:“爱上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爱一个人却是一生的事情,Daniel,如果你做不到,就忘掉。”

他知道他再也忘不掉。

芬南的卡片寄来的间隔越来越长,他的心也变得惶恐起来,一个月后,他收到了最后一张卡片,没有落款,没有地址,只有一句话:Daniel,我找到一个想要待一辈子的地方,好像我这两年一直在寻找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温暖、平静又快乐,我想我是属于这里的。

他很平静的看完了卡片,将它装进口袋里,而后拨了一通电话,一边拉着衬衣领子一边冲着电话吼:“我给你一张卡片,你去给我查这该死的东西到底他妈的从哪儿寄出来的。”

挂断电话,他在屋子里暴走,就差去踹旁边的桌子,你找到一个好地方,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看我把你抓回来,我要让你知道这里一样的好。

他的雄心壮志在一周后化为泡影,丹尼尔.阿格在片场发生意外的大标题占据了各大新闻报纸的头条,从高处一脚踏空跌下来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疼得他眼前发黑,不过还好,住院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那个该死的爱尔兰小镇,哈,终究给他找到了。

但是医生的诊断结果却让他抓狂,小腿骨折需要休养两个月。一切都乱了套,制片方马上出面表态:“我们不会更换演员,剧组可以先拍其他的戏份然后等着阿格回来。”医院里的一个月待到他发霉,出院后又在家里打了一个月的石膏,无聊的时候就抱着被子想自己找到芬南之后该怎么说呢?

“你….马上和我回去。”这个好像太过突兀。

“steve,家里好脏,你走了之后一直没人收拾,你回来吧。”厄,这个估计会被人打出来。

“steve,我许了一个愿望,说你明天就会回到伦敦,看来成真了呢。”这个简直莫名其妙。

“steve,我爱上你了,你要负责到底。”弃妇,怎么会是弃妇的语气……..

有些泄气的把头埋在枕头里,看来比他想象的要难多了。但是无论是哪一句话,他都暂时没有机会说了,因为才卸了石膏没两天就被揪回了剧组,人家没有不仁,他自然不能不义。由于剩下全部是他的戏份,集中拍下来格外辛苦,没日没夜的赶工,有时一天睡不到3个小时,简直要脱掉一层皮。熬了两个月,总算完成了全部的拍摄,紧接着就是后期制作,新片宣传上映,穿插着无数的通告和无聊的颁奖礼。到了11月份,他才终于有了些时间,在出发的前一天,他竟害怕起来,在凌晨给Nino拨了电话。

“你知道现在几点钟?”杰拉德语气很差,间或还打个呵欠,声音含含糊糊的。

“我不找你。”

“哦,那再见。”

他盯着被挂断的电话,气得胸闷。恨恨的按了重播,一接通不等对面人说话就大吼一通:“我找睡你旁边那个人,再挂断我就去你家砸门你信不信?”

“你……找steven?”Nino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传过来,简直让他头大,眼前阵阵发黑。

“我找那个白痴做什么?” 他躺在被子里翻个身,被这两个人搞的连吼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怎么了?”

“你说他会不会和我回来?”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非常无助,像极了胆怯的小孩子。

“这么久了,什么事情都在变,但是我相信感情比任何事情都要长久。”

“如果感情也变了呢?”

“那你就野蛮的把他拖回来。”

“我不知道,Nino,我真的很点儿害怕,如果他已经不再留恋这段感情,我该怎么办?”

“Daniel,听我说,你现在挂断电话,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明天最晚后天你就能见到他了,一切都会很顺利的,真的。”

“会吗?”

“嗯,我的直觉向来很准的哦,见了面一定告诉他你爱他。”

他应了一声,挂断电话,他不想去提醒Nino,他的直觉好像从来都不准的。

他到达小镇的时候将近傍晚,夕阳将湖边的房屋树木镀上一层暖金色。他看到站在门前的那个人,穿着浅灰色的毛衣,抬起头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里突然充满了一切激烈复杂的情绪,仿佛不敢确信一般,微微的张开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设想了很多种见面后的情形,却绝对没有现在这种可能。芬南拖了那个女孩子的手,对他说这是我的太太,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一定是幻听了。但是他们站在一起,眼角含笑,那么般配,那种幸福的光芒刺的他睁不开眼睛。一路上想好的那些话哽在喉间,已经没有再说的必要。

在湖边,他问出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那是八点档肥皂剧的女主角都已经懒得再问的问题。但是芬南说有那么多人会去救你,不缺我一个。他想说你不来救我,就让我淹死。走的时候他留下那条围巾,去年圣诞节时买来的,还有一条放在床头的柜子里,包装袋上可能早就落了一层灰,已经没什么要紧了。围巾也好,其它的什么也好,他之所以留下点儿什么只是希望证明自己曾经来过,确确实实的来过,不是一场梦。

回到伦敦,他将之前的两个小盒子包在一起寄了出去,既然是买给他的,那么还是寄给他吧。那一年的生日过得索然无味,杰拉德总会在蛋糕上插上许愿的蜡烛,然后在他双手合十许愿之后嘲笑他总是干小孩子干的事情。他连斗嘴都觉得没有力气,他许的愿早就不可能再实现。

他的情敌是个女人,这让他连去争取都觉得底气不足,爱上是一瞬间的事情,原来错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有时候他觉得忘记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只是夜晚漫长寒冷,喝再多地酒也不能让自己暖起来,也许找个人会好一些,他开始交男友,还有女友,最长不过三个月,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时间不会停滞,总能做点儿什么来打发无聊的夜晚。

过生日让他觉得沮丧,每年伴随着杰拉德那句“祝贺你又老了一岁”,谁能高兴得起来呢,这还不是最让人暴走的,生日过后的圣诞节,他根本克制不住自己去买一件礼物的冲动,买来就包装好,写上地址寄出去,做完全部这些事情他才能坐下来忐忑不安,寄东西给前男友算不算是骚扰?应该不会吧,就当成寄圣诞礼物给朋友也没什么的。像一个自虐狂,心里七上八下的把自己埋怨半天还是忍不住去想芬南看到礼物的样子,会不会高兴一点儿,会不会想他,想着想着又觉得忿忿然,收到人家的礼物连打电话道谢都不知道吗?真是没有礼貌的家伙。这么多年,你哪怕打一个电话也好,告诉我:Daniel,礼物收到了,我很喜欢…….

上周他又寄了一个小包裹,算不得十分贵重的东西却被他里里外外的包了很多层,希望不要被邮差搞丢。一枚指环,很简单的样式,没有镶嵌,连雕花都是朴素的,尺寸是他凭感觉调出来的,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手指的感觉,无论高兴还是紧张他都会握着芬南的手,十指交缠,已经相当亲密的举动,他们却都没有注意到。那本来是一套对戒,他寄了一只,寄出的第二天就开始失眠,简直就是愚蠢至极,给一个已婚男人寄那种东西,他一定是脑袋进水了,在懊恼了一个星期之后,他被告知东西已经安全送达,那是圣诞节的前一天。

鬼使神差的拨了电话过去,只是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也觉得身体在颤抖,他整个人混乱的除了秉住呼吸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想说:steve,你可看到那个礼物了?但是他们没有时间来对话,因为芬南的孩子在叫着爸爸,慌乱无措的挂断电话,他才发现自己终究忘记说一句:steve,那个盒子,不管是不是看到,请你扔掉它。

有时候他觉得很奇怪,因为无论他去哪家酒吧,Nino总能找到他,这让他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被装了卫星定位装置。杰拉德这次很诡异的对他眉开眼笑,就像他第一次见到的傻瓜样。

Nino夺了他手中的酒杯,皱眉看着旁边几乎挂到他身上的女人,看得出他很生气,脸涨得通红,就差上来揪他的耳朵。

“我找你一天了,干嘛要关机?”

“关机你不照样找到我。”他站起身子去抢酒杯,却被Nino一巴掌按在座位上,看不出这家伙还是有点儿力气的。

“跟我回去。”

“你们两个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烦死了。”他将脸埋到吧台上,嘟嘟囔囔的说着。

“Daniel,你还爱他吗?”Nino并没有理会他的臭脾气,而是在他身边坐下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问话的声音很轻,却足够他听清楚。

他的头有些痛,应该是酒精的作用,什么时候开始,他的酒量这么不济了。

“如果你还爱他,那么我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如果你已经不爱他,就当我没来过。”

许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抬起头,声音沙哑,小心地问:“你要告诉我什么?”

第三篇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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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

我拔出钥匙回过头,看到车子刚巧停在门口,车窗摇下来,露出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早上好。”我向他点点头,车窗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初春的早晨还是很冷的。

“去哪里,我顺路可以送你一程。”他的笑容很有杀伤力,说话却依旧缺乏逻辑性,连我要去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说顺路……

Angel拽着我的衣角,撅着小嘴巴,声音轻轻的说:“爸爸,我不要坐他的车,我们走路好不好?”

我安抚的摸摸孩子的头,将手中的书包挎到肩上。“不用了,离的很近,小孩子喜欢走路,还是谢谢你。”

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一张脸变得像是六月的天,咬着嘴巴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那你们小心一点儿。”然后就发动车子一溜烟儿的跑了,真是没有诚意的家伙。

Angel拉着我的手跑跑跳跳的,脚下一直在踢一块小石子,直踢得白色的小靴子都染了泥,玩儿的正高兴却突然安静下来,仰起小脸儿说:“我不喜欢那个叔叔。”

我发觉自己脸上的肌肉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看着那亮晶晶的眼睛问:“为什么呢?”

“他是坏人,那天他说如果我不听话,就让爸爸把我丢出去做小乞丐。”Angel说着都带上了哭腔,委屈的抱住我的腿蹭来蹭去。

“叔叔和你开玩笑呢。”我只得蹲下来拍拍孩子的背,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这种话亏他说的出来,简直就是小孩子之间在怄气,我甚至能想象的出他抖着满脸小雀斑在那里坏笑。

送Angel到了幼稚园,我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湖边熙熙攘攘的围了一圈儿人,道路两边的广告牌上挂着大幅的宣传海报,自从几周之前,Daniel Agger的剧组来了之后,小镇还是第一次变得这么热闹。

他一个人来到我的小酒馆儿,我们像是老朋友一样面对面坐着,岁月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迹,但总还是恩宠着一些人。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见到他会手足无措动不动就面红耳赤的小助理,他却依旧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满脸毫不在乎。

他来的时候正是傍晚,这让我产生了些许的错觉,就好像那次他来过就没再离开,几年的时间仿若一瞬。灯光将他的脸打得透亮,那些微的黯淡也许只是我的眼睛花了而已吧。

就那样坐着,还是没什么话说,到头来又只得我来打破僵局,这向来是我最不擅长做的事情。

“好久不见。”相当没有水平的一句废话。

“嗯….”他看着我,紧绷着脸,根本不像是叙旧,倒像是上门兴师问罪的姿态。

“你还好吧。”

“你呢?”他没有回答我那句废话,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我看,放在桌上的手动了动慢慢握成拳。

“厄….就是普普通通的过日子罢了,没什么好不好的。”好吧,我不得不承认在一个巨星的注视下我很难得的心跳加速了,这或许就是那些追星族小姑娘们的感觉?

那天,我们就像是两个傻瓜一样在桌前坐了一个小时,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过那么几句,最后他在起身离开时还不小心打翻了我的酒壶,淋了一身的酒,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在我这里酗酒而归。

第二天我才知道,有一个剧组在小镇上驻扎下来,街头巷尾都在传着Daniel Agger来这里拍片了,这一次就连对于小道消息向来嗤之以鼻的我也只能相信了,因为前一天晚上我还亲眼见了那个人。

之后,就经常会遇见他,有时是在家门口,有时是在路上,有时他干脆推门来酒馆坐坐,害得我不得不在他走后应付那些隔壁追星的家庭主妇和小姑娘们。他是这部戏的配角吗?时间倒是蛮空闲,还搞了部车子来开,那时候我以为我的生活在他离开之后终将回复平静,不留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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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脸埋到方向盘上,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不是我的车,我真想使劲儿撞破头算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落荒而逃了,简直丢脸至极,明明想了满肚子的话来应付他的拒绝,但是一到了紧要关头就大脑当机,或许真该考虑steven的建议将他直接打包拖回家。

我是整个剧组第一个到这里的人,那天傍晚在门口见到他,仿佛还是四年前的样子,他站在夕阳下眯起眼睛看着我,吃惊的微张着嘴巴,像极了看到画上走出人来,我的出场效果还是很震撼的。但是接下来就像在拍黑白电影,一个个画面被切割的没有连续性,我游魂一样从这个镜头到那个镜头,最后定格在我们面对面坐着的桌子上,终于意识到这是真的,因为那疼痛还在,就在四年前,他坐在对面对我说那个女孩子是他太太,这个大骗子。

他说好久不见,温和的笑着,我有些愣神,有多久没有看过他的笑了,我每每在回忆里努力去捞的那一点点影像珍贵的让我想抱住痛哭一场。我知道我绷着的脸很臭,但也总比哭好吧。的确好久,我可是每天都数着日子呢,肯定比他记得清楚多了。

他说你还好吧。这人怎么可以这样?竟然都不是询问的语气,他就这么确定我这几年过得很好?我开心?我快乐?我应该娶妻生子彰显盛世太平?真是让人气愤。我知道现在不是怨念的时候,我得集中精力在我的手上,不要一个不注意就伸过去抓住他才好。于是我问你还好吗?这是一句大废话,他的情况我早就摸得清清楚楚了。

他说过的还不错,看起来的确是不错,上次来有个女人是他老婆,这次来有个小鬼是他孩子,总比我圆满。他坐在我面前,轻声地说话,腔调还是那种软软的带着些犹豫的样子,一点儿都没有变。我看到他光秃秃的左手无名指,心里有些得意的想笑。但是Nino告诉我不能操之过急,所以那天只是哼哼哈哈的说了一些没有用处的废话,外带走的时候沾了满身酒气。

晚上回到旅店,我往伦敦打电话,颇为自信的说:“我觉得明天我就能把他拖回家了。”

但是事情远比我想的要让人挠头,首先我不知道该怎么再去接近他,说那些想好的话也很让我头痛,那本是在剧中烂的不能再烂的台词,我滚熟于心,随时都能掏出来摆平别人的,但是在他面前,我只能象个傻瓜一样张着嘴巴。

我装作在路上碰到他的样子走上几步,说得无非是今天天气不错啊,最近听说要刮大风之类的。

我算计好时间出现在他家门口,就在他刚刚落了锁的时候,我的车应该不算太拉风吧,可他还是一次都没有上来过,他温和有礼的笑,然后拒绝。

后来我干脆直接去他的小酒馆儿,那个女人留给他的,我其实不喜欢,可是他待在那里的时间最长。但是第一次之后,那里就变得热闹非常,每次去的时候都坐了一屋子人,女人。在成名之前我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但是成名之后的第一年,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我最怕的可能就是女人。不过这样或许给他增加了些客源…..

就这样,我靠近,他躲开,不着痕迹。我站在原地观望,他无所谓,简直让我暴走。至于那个小孩子,算了,我总不能对小鬼下手,虽然我是很不喜欢她。一个月之后,我的记事本上除了来之前就知道的那些事情就只增加了那小鬼的幼稚园名和他家后门向哪边开…..

戏拍得很顺利,这边的外景再有一个月撑死也差不多了,我这个大配角也有时间开着车到处乱转,所以那天我很幸运的在路口拣到他绝对不是偶然。

天气说变就变,像是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对,就是他家那个小鬼那样的小孩子,一点儿都不可爱。他穿着单薄的外套,从山上跑下来,怀里还护着一个篮子,透过模糊的挡风玻璃,我也能认出那个人是他,那跑步的姿势和身形一点儿都没变,微微弯着背。钻进我车里的时候,头发上一层水雾。他擦了一把脸,就赶紧检查怀里的东西,看完之后才顾得上和我讲话。

“还好遇到你,不然东西淋湿就糟糕了。” 遇见我之所以好是因为不至于淋坏了东西,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外衣脱下来吧,我把暖风打开。” 看得出他冷得有些打颤,外套应该都湿掉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去解扣子,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长却没有明显的骨节突起。淡米色格子的衬衣,我咳了一声扭过脸去在旁边的纸巾盒里翻腾,拿了纸巾倾身过去想给他擦一下脸,他愣了一下却突然偏了偏头,然后接过纸巾,轻声说谢谢。

碰了钉子,我无所谓的撇撇嘴,发动车子,看似随便的问:“你跑山上干什么去了?没看过天气预报吗?”

“这里的天气很难测,说变就变的。”他小心的用纸巾擦着脸,不紧不慢的说着,我简直爱死了这个语调。“孩子的祖父祖母住在山上,我去取些东西。”

或许这个时候我该住嘴,因为那是他的家务事,我连打听都懒得。开了一段路,雨势越来越大,明明还是三月的天气却下着七八月才会出现的大雨,真是活见鬼,更见鬼的还在后面,事先说明,不是我的技术太烂,而是这路实在太糟糕了。冬天结冰的小水坑经过几次雨水冲刷又被车子碾来碾去,变成了不深不浅的淤泥坑。说不深,应该只没了半个车轮,说不浅,是因为这陷进去的半个车轮我也蹭不出来。

“要不要我下去推一下?”他担心的看看我,就想推门下车,被我一巴掌按住手。

“没用的,淤泥裹住轮胎,劲头很大,现在只有让别的车把我们拖出去了。”

“真是太糟糕了。”

“一直这样待着也很好,就我们两个人…..”我看着外面迷蒙的雨雾,不自觉地说,这难道是上帝给我创造的好机会?我必须鼓足勇气,说点儿什么才是。

“什么?”他愣住,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也许又是在和我装傻。

“我说就我们两个,一直一直待在这车里吧。”

我很大声的重复给他听,全都说完了才转过脸看他。他果真一脸惊讶,相当有分寸的惊讶,好像我一个人在讲冷笑话。

过了一会儿他转回头,眼睛看着前方,轻声说:“别开玩笑了,Angel还在幼稚园等着我去接呢。”

我没有理会他那句话,继续自顾自的说:“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们还有机会独处,我该和你说些什么呢?或许是因为想的太多了,每次见到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个大男人如果口口声声的说想念的确有些难为情,但是我是真的想你,Steve…..有些感情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等到我措手不及的回过头,才发现为时已晚。那次我来其实是想带你回去,但是你说你结婚了…..回去后我就告诉自己这样或许对大家都好,你终于找到一个值得付出的人,一个值得守护的家,而我也可以找个理由忘掉一切从新开始…..”

说这些话真的很困难,我费力的停下来,快速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发现除了说出的那些,其余还是一团乱,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我本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但是….但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发生过的就是没有发生,我这次来只是不想再错过,别以为有个小鬼就能把我吓走了,我可没那么好骗了……”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旁边,眼睛看着外面,我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手收成拳,我不需要他的回答,我现在只是想握住他的手。但是他又一次不着痕迹的躲开了,犹豫的看着我,还是那种软软的语调,似乎还带着些请求的意味在里面。

他说:“用你的手机叫人过来帮忙吧,这样子下去天很快就黑了,幼稚园要关门了。”

我说的那些不知道他到底听进了多少……

紧急救援的车来了,把我们从淤泥中拉了出来,飞车先去了幼稚园,又送他们回家。我站在他家门口,将外套递到他手中,他说:“赶快回去吧,小心不要着凉,今天谢谢你了。”

就这样,我将满肚子的话说给他听,他却连门都没让我进……

第三篇        中

雨只下了那一阵,到了晚上就停下来,早就熄掉的壁炉让室内显得更加冷寂,一场雨后,好不容易升起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了,Angel抱着她的小熊睡得正香,我靠在床上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脑子里空白一片。同样空白的还有心,或许是期望的太久,就慢慢变成绝望,人一旦对什么事情绝望就再也找不回之前的感觉了,这么久以来那种挤空的感觉早就成了习惯。四年前他来,我的第一反应是我该给自己什么样的立场和他一起回去。但是现在,我却在想着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两个人都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

也许是分开了太久的缘故,我竟然会忘记他性格当中的那些顽固因子,所以当我在打开门看到他一手插兜斜靠在门框上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吃惊。他笑着和我打招呼,相当有礼貌,那笑容足以将他身后的天空照亮。

他抬起右手给我看,从手腕到手掌都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只那么一晃,我就觉得自己眼前发晕,受伤了…..受伤了吗……

他说:“Steve,可不可以收留我一个晚上?”

我有一瞬间的犹豫,然后看到他把那只手抬起来搭在额头上,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甚至都没有问他没有别人能照顾你吗,就听到自己说“好”。

“怎么弄成这样的?”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克制住自己想要冲过去好好看看那只手的强烈感觉。

他抬起一半儿的眼皮,有气无力地说:“被车门夹到……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被车门夹到会这么严重的吗?

“当时在刮风,劲头儿好大。”他可能看出我微张着嘴巴是因为吃惊,于是又继续补充道。

“医生怎么说?到底严不严重?”正所谓关心则乱,我当时根本就忘记那天天气大好,没有一丝风的。

他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仔细想了想,才说:“医生说不能沾水的,而且不能用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我现在连旅社的门都打不开的。”

我寻思着只有这一晚上也没什么要紧,等到明天剧组那边应该就会给他做安排了,毕竟这么大的腕儿,说不定明天就回去了,那样也好,对大家都好。

他起初安分的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面前放着的水杯和水果一直都没动过,我看了看他的左手确定没有裹着纱布才能安心的在厨房里做饭,Angel一直抱着她的小熊坐在窗边的小椅子上,满脸戒备的看着这个她不喜欢的叔叔端着一条裹着纱布的手臂在家里走来走去,四处乱看。在我最后一次探出头说开饭的时候我看到他正在翻一本相册,摊开在腿上,看着津津有味,我可怜的小女儿就一直很乖的坐着,满脸委屈,因为我告诉过他,今天要乖一点儿,叔叔的手很痛。

家里的晚餐向来比较简单,他今天突然出现确实搞得我一阵手忙脚乱,冰箱里面能拿出来吃的基本上都摆出来了,只是希望他的胃口不要太刁才好。因为手的原因我只给了他一把勺子,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左手用勺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就可以把粥洒到碗外面去。

在擦了两次之后,他突然抬起脸说:“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桌布。”

我说:“没关系,不是所有人的左手都灵活。”

他继续说:“如果有人可以喂我的话,一定不会洒出来。”

我说:“我给你换一个小碗,用你的左手端起来喝。”

他看着我拿来一个小号的碗,吸了吸鼻子:“可是我还要吃那个菜。”

我只得认命的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他含到嘴里,笑得眼睛弯弯,吧唧着嘴:“你的厨艺还是一样的好,好吃。”

“爸爸,我也要爸爸喂,我也要。”Angel扁着嘴巴坐在旁边大叫。

“好了,就这一次,自己吃吧。”我把菜递到她嘴边,看她美滋滋的吃了,还冲着对面扬了扬小下巴。

“Steve,我要吃那个,旁边那个……”

“爸爸,我要那个…..”

“我还要……”

“不嘛,爸爸给我……”

……………………………………………………………………………………….

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到最后我都能感觉自己的手臂在酸痛,当你带着两个孩子吃饭的时候,你也会有我这种感觉的。

晚饭过后,大家窝在一起看电视,这是普通人家最普通的娱乐活动,Angel每天定点要看卡通片,我都会陪她一起,只是没想到他也会看得这么津津有味,眼睛都不眨一下,时不时哈哈大笑两声,然后张嘴吃掉我递过去的水果。他笑得时候无所顾忌,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孩子一般快乐。

他说:“怎么没人告诉我卡通片这么有意思的?”

我的确是有些吃惊得,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

他靠回沙发上,转头看着我:“如果是冬天一定更好了,窝在壁炉前面看卡通片,怎么可以这么幸福?”

简单就是幸福,这个道理偏偏很多人都不懂。

Angel很快就坚持不住,窝在我怀里点头。我把她抱到床上去安置好,回到客厅发现他已经关掉了电视,没有了声音的室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小镇上的人都休息的很早,十点钟绝对是该上床睡觉的时间了。我抓了抓头,才突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该让他睡在哪里????

他仰脸看着我,一幅等待发落的神情,我只得先说:“要不要洗个澡,我先去铺床。” 大脑却飞快地转着,Angel的床太小了,我挤不下;客厅又有些冷,睡沙发绝对会着凉;那么只有让他睡我的床,我在卧室打地铺。

他坐在沙发上看我,又把那只手臂拿起来给我看,轻声说:“医生说了,不能沾水。”

“那就算了,我现在去铺床,你等下。”我不好意思地笑一笑,竟然忘记了这回事。

“可是我想洗啊,不洗澡我会睡不着觉。”他继续抬着手臂大叫。

“沾了水会很麻烦的,说不定要发炎什么的,到时候就严重了。”

“不要沾到水不就好了。”

我费解的看着他,洗澡不沾到水,日光浴吗?

“你帮我洗不就好了?”他眨眨眼,满脸坏笑。

今天晚上,我觉得他应该受点儿教训才对。

………………………………………………………………………..

“好了,这样绝对不会进水。”我把Angel那个装娃娃的粉红塑胶袋口拉紧,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很满意的说。

“你确定不会进水?如果进水我一定会发炎,如果发炎一定会发烧,如果我发烧导演一定会发火的,如果导演发火,我……”

他皱着眉头碎碎念着,我直接打断他:“绝对没有这个可能,要不要我再点些胶水在封口处?”

“可是我一只手不能脱衣服。”他又咧开嘴巴笑,挑衅的看着我。

我扬了扬眉,上前帮他解开衬衣的袖扣和皮带的搭扣。

“剩下的你自己解决,如果脱不掉就直接这样洗也没关系。”

我走进浴室帮他调了热水的温度,然后把毛巾睡衣放在衣架上,看他有些气呼呼的站在门口。

“温度刚刚好,我去铺床,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洗。”

在毛巾上擦了擦手,我心满意足的从他身边走过去,对于孩子来说,不教训一下是不行的。

回到卧室,刚把地板擦干净,就听见他叫:“Steve,我找不到浴液。”

“手向左边伸,就能摸到。”

过了不到五分钟。

“眼睛好痛,浴液进眼睛了。”

我正钻在储物柜里死命拉压在柜底的被子,还得气喘吁吁的回应他:“用你的左手揉一揉,再用毛巾按住。”

之后还是比较安静的,我终于可以安心的铺床,等到我摆好枕头,安置妥当,才又听到他叫:“我关不了这该死的开关,怎么办?”

“你怎么打开的,就怎么关上。”

………………………………………………………………………………….

他从热气腾腾的浴室出来,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我的睡衣穿在他身上明显小了一号,上衣敞着怀,裤子吊着脚儿,手里还抓着一条毛巾,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一脸的不高兴。他绕过我一屁股坐到床上,开始胡乱拿毛巾在自己头上甩来甩去,有水珠顺着耳边流下来,灯光一照,亮晶晶一条线。我叹口气,认命的走过去想帮他擦擦,他却死命拽着毛巾不松手,我只得用力拉了两下,才把毛巾拿过来。

擦完了头发,又把他手上那个塑料袋解下来,我就说很结实,绝对不会进水的。他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擦干袋口的水迹,阴沉着嗓子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这么任性了。”

我很无辜的看看他,挑起一边的眉,这人,我早就没盼着他会说感谢。

“喂,这是什么?”他指着我身后铺在地上的被子,冲我叫。

“被子。”

“我当然知道那是被子,我是问你什么意思?”他阴沉着脸看我,我都能听到他喘粗气的声音。

“还是分开睡得好,我怕半夜会不小心压到你的手。”这解释相当合理,他却还是不依不饶的眯着眼看我,一脸怀疑的表情。

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却突然间伸手抱住我,将脸埋在我胸口处。我感觉自己浑身僵住,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用力推他的头,脸上一片火热。

“别动,让我抱一下……就是抱一下…….”

他喃喃的说着,呼出的热气喷在胸口,几乎透过衬衣灼伤我的皮肤。我继续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终于他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手臂,说:“不好意思,失礼了。”

我如同一个被吓到诈毛的猫一般向后闪,胡乱的说着:“如果你困了就先睡吧,我去洗澡,晚安。”然后无视他失落的眼神,转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关上浴室的门,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红透的脸,我早就该知道,这个男人于我来说还是意味着太多太多的东西,曾经……

这一个晚上,过的比我酒馆里最最热闹那一天都要辛苦,在擦头发的时候我暗自想着,明天一定要帮他找到下家,总会有人愿意管他的。我这样带着个孩子,几天下来一定给他累得惨兮兮。

可能是真的太累了,也可能是被他整个晚上叫得有些头晕,所以让我忘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比如说放在卧室窗台上的DVD,还有那些堆在墙角的小盒子,绿色的,一共六只…….

走到卧室门口,很安静,我暗自祈祷他已经睡了,睡死了,那该多好,但是当我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我才知道时间的确太晚,上帝也去睡觉了。他背对门口坐在床边,眼睛看着窗外,那些小盒子堆在他旁边,窗台上的东西也被翻过了。我推门的手僵在半空,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不知道该如何进退。

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电影嘛,无非就是爱好。盒子又不知道是谁寄来的,自然不会开,我正在费力的为自己找着安心的理由,冷不防他突然回过头,看见我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上下打量了一遍,出声道:“你在干什么?”

我笑了一下,转身关门的时候不由得暗暗咬牙。

“很晚了,睡吧。”

我伸手关了顶灯,只亮着床头的那盏小台灯,他还是背对着我坐着,一言不发,我站在那里,躺也不是,坐也不是,自己早就乱成一团,这个人…..到底还是这么固执。室内安静的有些可怕,我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现在的安静时间长些也好。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他收回眼光,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垂着头,声音低低的说:“你竟然一个都没看过…….”

我看着他背上的一片阴影,真希望自己就这么呆了傻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这些东西吗?厄,我一直不知道是谁寄的,所以……”

“是吗?”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什么感情。

“我….我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我知道自己这么说很傻,六年了,我都没来得及?

“那我和你一起看,不介意吧,或许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不知道的事情。”他语气淡淡的,转过头示意我过去,我一咬牙,这算什么?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在我家,如果他敢做什么我一定赶他出去。

我坐到他身边,按照他的示意开始拆第一个盒子,颜色最旧的那一只,上面的字迹都有些褪色,拆礼物原来也是这样一件费力的事情,盒子包的很严实,拆到里面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手都开始发抖,他一直低眉看着,没有说话。

打开最里面的包装盒,他说:“拿出来看看。”

我犹豫着去拿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条丝巾,我从没戴过的东西,指尖捏住的感觉冰凉细滑,他伸手接过去,用手在眼前抖开,我看到他眼睛亮闪闪的,嘴边竟然有了笑意。

“这是我第一次以一种特别的心情去买来的东西,我挑了一个晚上,为了它,还在店里闹了个大红脸,很漂亮的东西不是吗?我一直希望那个人能在我面前戴上,我也曾经以为那个人已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戴上了……有人和我说,如果你爱一个人,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是被人牵挂宠爱的,我知道这东西买的很迟,只是没想到被人看到还要迟。”

我看着他手里的那一条棕色格子的丝巾,感觉那颜色在眼前晕成一片,让我什么都看不真切,看不清楚。我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个人,那些事,那么遥远,我以为自己早已经也早应该忘记了。

“那天刮了很大的风,我看到一对儿情侣走在大街上,戴着同样的围巾,十指相扣,笑意暖暖,我当时就想在最冷的时候能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牵着手,真好,第二天我就去买了两条围巾,很厚实的,淡淡的白,我只在睡觉之前拿出来蹭了蹭,很舒服的感觉,我一直等着那一天,能和谁戴着同样的围巾,牵着手,成为街上让人羡慕的那一对儿…….后来我想只要那个人戴上就好,我也就觉得温暖了……”

“这个链坠是在泰国买的,我对宗教之类的东西向来没有什么兴趣,但是Steven说这个真的很灵验,我于是特地去开了光,虔诚的拜了很久,我当时只许了一个愿,希望我爱的人和他的家人一生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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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掉进一个奇怪的漩涡,跟随着他一起在过去和现在的时空中不停打转,甚至分不清这些事情到底是发生在什么时候,昨天?去年?还是上个世纪?我的眼前晃着那些存在于过去却现在才看到的东西,耳边是他时断时续的诉说……

我不得不深深吸气来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呼吸,这很难。当我颤抖着手打开最后一个盒子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忍了许久的泪一点点在脸上蔓延开来,眼前的东西渐渐模糊,他抓起我的手搭在胳膊上,然后把那个指环从无名指上慢慢的套进去,竟然是十分合适的尺寸,我努力睁着眼睛,我感觉到他把我揽到怀里面,在耳边轻轻地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给你的,你怎么可以跟我装傻?”

我将脸埋在他肩膀上,感到那双手臂用力的环住我,勒得生疼,或许我现在就是需要这种疼痛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是一个非常混乱的夜晚,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哭着睡着的吧,因为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眼睛酸涩的几乎睁不开,想到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在他怀里哭,我就恨不得直接钻到床下去。丢脸至极。

他心情很不错的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时,我已经送Angel去了幼稚园,我知道他一定还是会像之前那样赖床。单独为他做了早饭,我坐在对面看他慢慢的吃。

他说:“你压得我手臂都麻掉了,你要负责。”

“是你自己非要挤一起的好不好?”我脸上一红,顶回去。

他嘿嘿一下,很意外的没有和我斗嘴,还是兴高采烈的握着勺子吃饭。

“吃过饭去医院换药吧,小镇上的医院比不上大医院,还是谨慎一点儿好。”我伸手给他擦了擦嘴角的饭粒。

“不要紧的,我们在这边呆不久了,再有一周差不多就能回去了。”

“这么快?”我都忘记他们其实已经来了两个月了。

“Steve,和我一起回去好吗?”他突然抬起头一本正经的说。

他看着我,满脸期待,这张脸即便是混迹于娱乐圈也总是留着一份孩童似的天真,我从没告诉过他,我喜欢他笑起来时的那份孩子气,如果可以,我希望一直看他笑。但是最终,我还是说出了最让他伤心的话。

我说:“不,Daniel…..我不能。”

第三篇 下

那两个家伙来的时候我正窝在床上睡觉,门铃不断的响,我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揉了揉眼睛,墙上的挂钟指向四点钟,已经是该死的下午了吗?我胡乱套了件衣服光着脚去开门,冰凉的地板激的人一阵寒颤,被我知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在这里扰我清静,一定不放过他。

一开门,就是一个熊抱,冲击力太大我几乎直接向后倒在地上,眼前直发晕,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当胸又受了一拳,然后就是连珠炮的训斥,带着些西班牙口音的英语,我讨厌西班牙……

“你这混蛋小子,窝在里面装死吗?门铃按了这么久也不来开门,你是不是存心想吓死我啊,为什么不接电话,也不说自己住在哪里,你知道我们半路跑来这地方多不容易…….Steven你能不能放开那门铃?”

只有最后这一句我听明白了,我几乎是感激的望着Nino,真感谢他拯救了我濒临崩溃的耳朵,杰拉德那个白痴终于把他的手指从门铃的按钮上挪开了。

“你家没有门铃?”我仅有的力气还是最终用来斗嘴了,因为那个家伙自始至终没有对他刚才的恶劣行径表示出任何抱歉的姿态。

“没你的这个漂亮,我按上去就不想松手了,手感真不错。”他笑得鼻子眼睛都挤到一起去。

“哦,有某人的手感好吗?”我看着Nino立刻转了头打算用目光杀人,无视之。

“总之还是差了些……”

一个靠垫飞过来成功的让某人住嘴,我靠在沙发上看着Nino在我房间里里外外的看,还不时地惊呼出声:“天啊…..天啊……天啊…..”

“亲爱的,我都说了咱们这样闯进来一定会被刺激到的。”杰拉德坐在对面,眼睛跟着一起膜拜我的屋子。

“我都不知道,你能把一个房间蹂躏成这个样子!”Nino转了一圈回来我们面前,杰拉德很狗腿的将他旁边扔着的一条裤子直接抛到后面的地板上,这两个人现在就坐在我面前一起上下打量我。

“看样子不是很好哦。”

“嗯,可能是我们自己太乐观了。”

“或许方式方法有问题。”

“但是已经两个月了吧。”

“某人一定是开是时太急色了,被直接贴上了罪无可恕的标签……”

“有可能,Steve脾气那么好,一定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真是可怜。”

我听着他们在我面前你一句我一句,配合的倒是很默契,白痴果真是会传染的,因为我看到Nino的大眼睛里也闪烁着八卦的光。

见我不说话,Nino停止了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喋喋不休,端正了态度很严肃的问我:“Daniel,不是被我们说中了吧?”

说中个头,如果真是那样我倒乐意,可我自始至终都只有那天晚上抱那一下下而已。我叹了口气,真是值得纪念的一个晚上,他把我肩膀都哭湿了,然后在第二天又告诉他不能和我回去,演员当久了,我都分不清楚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或者都是真的?总不能都是假的吧,我一定会崩溃。

“到底怎么了,来之前你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过一定会成功的,怎么现在这么沮丧?”Nino继续追问

“不成功便成仁。”

“这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我只是卖弄一下。”杰拉德向着他嘿嘿一笑。

又开始了,我揉揉眉心,决定暂时无视这两个人,脑子里开始思量着打从自己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发生的所有事情。

………………………………………………………………………………

“………..就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明明一切都说明白了不是吗?他为什么不能和我回去?他明明那么感动的啊……难道他不爱我了?他移情了?我就知道他是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即使没结婚他也喜欢那个女人了……”我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叫了,Nino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杰拉德则是一幅下巴要掉到地上的表情。

“你刚才说他怎么回答你?”他摸摸自己还连着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问。

“他说:‘不,Daniel,我不能…..’,这种话我不想再重复了。”我把手放到胸口处,刚才说的那一大通气的我胸口发闷。

“难道你还不明白?他说的是他不能,而不是他不想、不愿意。”

“这有什么区别?”我不耐烦地回答,在我看来无非就是婉转一些的回绝。

“当然有区别,不想和不原意是他主观管的意愿,或者说明他对你的感情已经不再像以前,或者说明他内心已经对你没有企盼了。但是这个‘不能’可就不一样了。”

我似乎听出了些端倪,但还是不太确定。我是第一次满怀期待的看着杰拉德,这么多年第一次,我想听听他怎么说。

“Daniel,至少你应该知道他还爱你,但是他有他的顾忌和牵绊,所以他‘不能’。”

“这是什么文字游戏?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出来啊。”我有些气恼的看着他,听不出自是己的声音里都激动得发颤,原来他还是爱我的,那就有希望啊。

“你这个人总是这么自我为中心,你自始至终都没站在他的立场上想过吧。你们分开了那么久,早就有了各自的生活圈子,你的比他的那个小圈子不知道复杂了多少辈,你是名人,时时刻刻暴露在镁光灯下,而他或许只是希望安守着一盏灯就觉得满足了。在这里,他是一个独立的人,经营着自己的小生意,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但是回到伦敦,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你要怎么和你的朋友介绍他?Daniel,他是一个男人,有自己的尊严和坚持,更重要的他是在为你着想,以你的性格是绝对不会遮遮掩掩的,那么圈子里的那些非议和责难会压得你们两个人喘不过气的,我想他是不愿意你打拼到现在的地位和名誉受到任何负面影响的,因为爱一个人就不愿他受到一丝的伤害。更何况这里还有他的小女儿。”

听着杰拉德说完这些,我基本上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个人,直到现在还都在为我着想,这个傻瓜,难道他不不知道没有了他根本就没办法好好生活下去的吗?

“Steven,你真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Nino将头靠到他肩膀上,蹭了蹭。

“那当然,要不然你怎么会爱上我,而不是这个笨蛋。”

杰拉德嚣张的笑,我决定还是暂时原谅他的冒犯,因为我还需要他来帮我。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真是很虚心的在请教,从来没有这么虚心过。

“如果是我,自然天涯海角追了他回去,攥在手心里死不放手,至于那些顾虑,全部等到回去再说,两个人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要来的容易,人就这一个,自然比任何东西都宝贵,他要么和我回去,要么接受我放弃一切和他一起留下来。”

“真是控制欲强大的男人,Nino你就不害怕吗?”

“不,我觉得很安全。” 他依旧在人家肩膀上蹭来蹭去,满脸的笑。

“谢谢亲爱的。”杰拉德转过头亲亲他的耳朵,惹得他怕痒的嘿嘿傻笑。

“不客气。”

我继续无视他们两个打情骂俏的过程,试探的问:“那我该怎么办?”

“让他意识到他不能没有你甚过所有。”Nino歪着头看着我,一本正经得说。

“你抢了我的台词。”

“我只是怕你卖弄的太多。”

“谢谢亲爱的。”

“不客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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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改了剧本我竟然都不知道。”把粗略翻了一遍的新剧本扔到桌子上,我阴沉着脸问坐在对面的人。

“这个,是制片方和投资方的意思,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导演擦了擦汗,陪着笑说。

“我以为我的戏份都拍完了。”

“这个…..这个是临时决定要加进来的…当然,之前的小部分是你来拍,后面的就是替身的事情了。”

我一个配角也要用到替身,真真稀奇。看着对面的人不断擦汗,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这小片子的制片方是杰拉德,我理解。

那是最后一场戏了,明天就要离开,我还是不知道怎么才让他心甘情愿的和我走,面前是黑漆漆的湖水,随风流动的波纹就像我现在的心情,皱成一片。我看着剧务帮替身演员检查腰间的安全带,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这部分我自己来拍。”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望过来。

“厄,Daniel,你说什么?”导演不太确定的问,满脸惊诧。

我径直走到道具面前,扯过那安全带,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自己来拍。”

片场一阵忙乱,我看到他们重新测探了水深,在靠近岸边的地方加固了防滑垫,腰间的安全带绑的很结实,勒得我呼吸都有些困难,只得伸手招过了小剧务。

“把这东西给我解开。”

“啊,不行的,湖底很滑的,太危险了……”

“我说把这个给我解开,我不能呼吸了。”我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看着他脸涨得通红,望向导演求救。

“Daniel,这样绝对不行,你要自己拍已经很难得了,虽然我知道你对待工作一向认真,但是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啊……”

真是一个比一个罗嗦,我自己努力的解着腰间的搭扣,漫不经心地说:“放心,我有上意外保险,出了事情也不要你赔。”

没人再反对,除了那东西果真感觉一身轻松,沿着铺好的防滑垫走下去,湖水慢慢就浸透了裤腿,刺骨的凉,一直平静的夜晚这时却突然起风了,身上单薄的衬衣被吹得贴在身上,我继续试探的往远处走,水渐渐漫到了腰间,波纹从我腰间蔓开来,我感觉自己的腿已经开始不停使唤,腰部以下冷的几乎麻痹,但是这感觉我却一点儿都不陌生,我梦中的那些比现在还要冷,外加着疼痛……

我听到导演在岸上不停的叫:“好了,不要再走了,Daniel,慢慢转过来,小心脚下。”

我有些困难的转过身子,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岸边,有人举起了action的牌子,零散的灯光打在我脸上,我看到有人从小路的尽头走了过来,Nino穿着黑色的夹克,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他旁边的那个人,我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才敢确定。

眨了眨眼睛,我得确保自己能看得清楚,然后就开始准备对着岸上的女主角说台词。风越来越大,水流不受控制的左右摆动我的身体,我尽力稳住自己,控制自己的牙齿不要打颤,好在遗言并不太长,单从这一点上来讲,Steven那个家伙还是手下留情的,我决定原谅他。

别在衣领内侧的微麦将我的声音扩散开来,伴着耳边嗡嗡的风声响在空旷寂寞的湖面上。

“Steve,还记得我们的相识吗?你坐在窗前翻着一本书,窗外的花开的如雪般纯净安逸,你唇边的笑让我分不清眼前那到底是画还是真实的存在,也许那时我就已经爱上你,只是我自己不知道。你一直都那么安静,即使什么都不说我也会觉得安心,没有你我根本无法从最初的阴霾中走出来,那时我以为你会陪着我一辈子的,我也就满足了。我知道我很自私,你那么爱我,我却根本没有办法回报你相当的感情,等我确定自己爱上你,你却做出了我们人生中一个最残忍的决定,你要离开,我很害怕,这或许就是一种即将失去的恐惧,但是我说不出挽留的话,我只能等着你回来,那时的犹豫让我以为自己彻底的失去了你,你说你成了别人的丈夫,我祝福你,可是我的心在狠狠地痛着。我知道你想摆脱掉过去的一切,我知道你想说以后请不要再来,我对自己说好,我再也不打扰你的生活…….”

我站在冰冷的湖水中,我篡改了我的台词,我对着岸上的那个男人,倾诉我这么多年的思念,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支撑不住,但是我还是要说下去,我必须要说完。岸上很安静,没有人说话,这样我就不用费太大力气让他听见我的话。

“…….可我终究只是一个凡人,我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麻醉自己,但是到了晚上我就会想你,想要抱着你,因为我太冷了,我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你留下的那些东西,你写在纸上的那些话,我想如果你真的幸福了,我也就幸福了,可我还是嫉妒,我后悔莫及,为什么给你幸福的那个人不是我。我控制不住自己去给你买东西,因为有人和我说,爱一个人一定要他知道。我没有想要破坏你的家庭,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在你离开的那个地方,你曾经爱过的那个人,他也是爱你的……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带你回家,但是现在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却已经过了太久,我以为只要拿一个指环套住你,一切就都解决了,你看,我还是这么任性的人,我从来没为你想过,你的家庭,你的朋友,你在这里留下的所有,我哪有资格连根拔起。我活了这么久,到现在才明白,我这一生,可以放弃任何东西,却唯独不能负你。那一次我是真的想要留下来,但是我没有勇气,现在,如果我说我要留下来,是不是还来得及…….如果我说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爱你,是不是还来得及……”

我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风声,水声,人声,周围安静的像是一个不真实的世界,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岸边那个人身上,我看不清他的脸,我什么都看不清,因为眼前早就一片模糊,我努力向他的方向伸出手去,就像我一直在梦中做的那样,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倒,我安心的闭上眼睛,Steve,这一次,你会不会来救我…..

冰冷的湖水很快浸没过来,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断下沉,肺部被挤压得像要炸掉,时间仿佛凝固一般,原来真正被湖水吞噬是这样的感觉,很冷。手臂不是我的,腿也不是我的,真个身体都失去了反应,但是我还是在坚持,我一定要坚持。

我依稀感觉到身体在被人拉持推挤,我似乎听到他在我耳边温柔的说:“Daniel,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我知道自己一定在笑,我还要拥抱他,我要大声地告诉他这一天我等了好久,是我该带他回家,我的走失的爱人,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一定会的…….

-----------------------------------------------------------------------------------

我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看进一片雪白的颜色,我的脑中也一片空白,像是宿醉一般胀痛,满目白光刺的我有些晕眩,我努力回想之前的事情,难道我没有被救?难道我死了?难道这里…..是天堂?再次睁开眼,扭动一下酸痛的脖子,看到了拉着的白色窗帘,阳光在上面打出明亮的影子,往左边扭,又看到摆放在床头柜上的鲜花,插在盛满清水的玻璃花瓶里,然后,在我看到推门进来的两个人时,终于能够确定我还好好的活着,因为杰拉德是不应该出现在天堂里的。

“上帝保佑,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你这臭小子,几乎要把我吓死了,你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如果死了我和Steven的幸福也就没有了,这家伙想出这么该死的主意来我一定不会原谅他。”Nino扑到我床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我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儿反思的意思来。

“亲爱的,你不能这样,我已经很负罪了,你不能再刺激我。”Steven走过来,把手搭在我的手上,轻轻握了握。

我知道,他们是真的关心我,也是真的想要帮我,是我自己太过火,让一切都脱离了轨道。

“医生说你只要醒过来救没大事了,可以直接回家休养了,但是半年内都要定期到医院作检查……”

“Steve在哪儿?”我声音沙哑的打断Nino的喋喋不休,嗓子像是磨在沙纸上似的那么疼。但是现在我急切地想知道这件事。

Nino突然间就收了声,转过头去看Steven,Steven不太自然的笑了笑,尽管那笑容在我看来比哭还难看。

“你才醒过来,还是先要医生过来检查一下比较好……”

“我要见Steve。”我固执的重复着。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Nino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到窗边拉开了窗帘,风从大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一丝淡淡的青草气息,直射进来的阳光晃花了我的眼睛,Nino站在那片光影里,我看到他绷得紧紧的侧脸,恐惧开始一点点蚕食我的心,我咬住下唇看他慢慢开了口,他说:“Danile,Steve不会游泳,你知道吗?”

他说这句话居然没有回过头看我,我想叫他,我要问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让我看着你的眼睛,那样我才知道我才能确定我…...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抖,比我沉到水中的时候还要冷,还要困难,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手臂却使不出力气,杰拉德上来扶住我伸出的手,我几乎是用尽全力吼了出来:“他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游泳?你告诉我…..你来告诉我到底他妈的怎么了?”

他也躲开我的眼睛,他们都一样,都不敢让我看见,到底他妈的在掩饰什么,到底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我颤抖的手放在胸口,心疼的不能呼吸,我连哭都哭不出来,颓然无力的倒回床上,我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件足以毁灭我一生的事情。而这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我最想要的那个人永远也得不到了,那我醒过来还有什么意义,Steve,没有我带路,你知道要回去哪里吗?我不要你再迷路,我不要到了那边还要穷极一生的寻找你,所以,你等着我,等我和你一起走……

意识就这样渐渐走远,我感到一只手抚过我的脸,温柔擦去上面蔓延开来的泪,然后那只手轻轻的包裹住我的手,很温暖很温暖,我紧紧地反握回去,小心翼翼的发问:“Steve,是你吗?”

“是我,Daniel。”他的声音还是我印象中那般温软,带着我最喜欢的语调。

“你在等我吗?”

“我在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带我回家,我怕我一个人找不到回去的路,因为我走的太远了。”

“再远的路我都会把你找回来的,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吗?”我紧紧抱住那只手臂,将身体依过去,我是多么贪恋这样的温暖,仅仅是握着手也觉得很幸福了。

“嗯,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你这个傻瓜,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根本就不会游泳,你干嘛还要学人家跳下去?”

“以前的时候,我也会想念,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远处生活的好好的,但是前天我突然间意识到这一次不再只是见不到你,而是永远的失去你……”

我紧紧闭着眼,将脸埋进他的手臂上,泪水不断从脸上滑落,是的,我们是在一起的,他们说人鬼殊途,只有死去的人才能看到世间的一切,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还能感觉,我只要感觉,就足够了。Steve,你不用等的太久,我很快就会去找你,很快。

“Daniel,你睁开眼睛好不好,你看看我好不好?”他的手放在我头顶,安抚的说着,我依旧死命的抱住他的手臂摇头,不要,我不能睁开眼,我害怕我睁开眼连这最后一丝温度都感觉不到了。

“Daniel,让我给你擦擦脸,看你哭得脸都花了。”

我继续摇头,吸了吸鼻子说:“我怕我一睁开眼你就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呢?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即使他的声音很让人安心,我还是不敢贸然去看,然后我感到自己的头被人抬起来,我听到他好听的声音劝诱的说着:“看看我,Daniel,我就在这儿。”

温热的气息将我包围,好吧,无论怎样,我还是睁开眼睛看看他,或许就会出现奇迹。在模模糊糊的看到他的脸时,我竟然开始感谢上帝,这么快就带我走了,带我走的那个天使一定是上面最漂亮最漂亮那一只。

我听见他说:“你的眼睛都肿起来了。”

我胡乱的抹了把脸,使劲儿眨眨眼睛才终于看清了他,还是那样温和的笑脸,那样包容的眼神,我扑上去使劲儿环住他,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我说:“真好,真好。”

我的声音哑的自己都听不清楚,他还是能听到。我转过头看到他红透的耳根,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

他轻声说:“别这么孩子气,有人在看着呢?”

有人看着?什么人?谁这么不识趣?以为我们在拍电视剧吗?天上也有这么多白痴吗?我越过他的肩膀望过去,几乎石化,面前有两个人抱在一起,他们是绝不可能上天堂的,绝对不可能。

我严重的思维混乱中,感觉一个大脑根本就不够用了,我看到Nino把脸从杰拉德胸前抬起来,眼圈红红的,边吸着鼻子边说:“这不关我的事,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杰拉德伸手去给他抹脸上的泪,一脸豁出去的表情:“你做鬼记得只找我一个就好了,和他无关。”

“其实Steven也没做什么啊,我也只说了Steve不会游泳,其他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嘛。”

很好,很好,我把头搭回Steve的肩膀上,安静的闭上眼睛,我要先好好体会这失而复得的喜悦,我才不要那两个家伙来破坏这美好的感觉。

“Daniel,你真该庆幸,因为刚才那些都几乎曾经要成真了。”杰拉德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逸,我浑身一僵,眼皮不停发抖。Steve你果真去救我了,我真的就像刚才那样差点儿失去你吗?那种感觉我根本不愿意再去体会一遍,死一般的感觉。

“你怎么这么傻?”我闷在他胸前,喃喃的说着:“如果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我绝对不会去做那种事情,我宁可一个人死掉也不要你去冒险。”

他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抚的说着:“那里有那么多的人,不会出事的。只是我自己太笨,反而成了大家的累赘。”

那个午后,我们坐在病床上,拥抱着彼此,阳光撒了满身,好温暖。

出院的那天,杰拉德受了我一拳,Nino心疼的在旁边大呼小叫,我知道只是瞎起哄。我说:“Steven,这一拳是必须要讨回来的,因为我讨厌被人戏弄。”他捂着腮帮子笑:“Nino也被你吓得要死要活。”

然后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摇摇头还是顺势抱住他,用力的拍了两下,这个人我要感谢他,但是感谢不是非常说出口。他们不仅仅是我的朋友,还是兄弟。

尾声

修养了一个多月了,回程日期依旧在推迟,这样的日子多过一天都算赚到了,Angel被他送去了祖父那里,我是多么感激这二人世界的机会啊 TAT  。

起初我还以身体虚弱为借口赖床,但是没多久就被揪着一起去慢跑,他总是说,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一定要坚持锻炼。我知道他很在意自己的年龄,但他从来不说。慢跑回来洗过澡就开始准备简单的早餐,无非是牛奶面包一类的东西,有时候还能喝到他熬的粥,前提是我必须要早起半小时,提前去晨跑,所以基本上喝的机会非常少。坐在撒满阳光的室内吃着爱心早餐,心里仿佛也溢满了阳光,我时常会看着他傻笑,他也依旧会红了脸,我就会顺势调笑他:“Steve,你笑起来就像我初见你时那样,一点儿都没有变。”

吃过早饭,沿街散步去他的小酒馆,我的帽沿儿拉的低低的,他起初还要我戴那奇怪的大口罩,被我言辞拒绝了。我看着镜子里面那张疯魔无数美少女美少男的脸,问他:“我长得没有那么丢脸吧,为什么要把我裹起来?”

“因为我不想我的酒馆变成展览馆,你应该也不想自己变成被参观的对象吧。”他不紧不慢的说着急具杀伤力的话,我只能投降,但是口罩是绝对不戴的,我才不要和一块布去接吻。

酒馆的工作并不很忙,只有到傍晚才会渐渐热闹,我被勒令在吧台后面擦酒杯,其实不用他交待,看到那些女人我已经头皮发麻了,绝对不敢出声的。还好那里关门比较早,不然我一定会憋疯的,晚上回家,我们通常会从小路绕去那个湖边,沿着湖散散步再返回回家的大路上。

湖边已经开满了灿烂的小花儿,在晚上看不清颜色,想必是非常漂亮的,夜晚月色很好,照得湖面一片银色的光辉,我牵着他的手,指着前面一块木牌说:“你看,那个木牌是你不小心坠湖后立起来的吧。”

他挑起一边眉毛看着我,他很喜欢做这种动作,好像带着些不可思议的神情回应道:“哦,我记得那上面写的是‘请不要在湖中站立过久’。”

我才知道他原来也有这么尖牙利齿的时候。我们肩并肩站在那里,他说:“明天我想把Angel接回来。”

我说:“好啊,我正好可以和她培养一下感情。”

他低声的笑,我知道他在笑我,那小鬼回来,我们一定水火不容,但还是要尝试不是嘛,Steven说过,小孩子既可以是小魔鬼,也可以是小天使,不过我确定这一只一定是小魔鬼,她不喜欢我,算了,我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我握紧他的手,说:“Steve,我现在真的很感谢Maya,她照顾过你,安慰过你,还留了一个孩子陪着你,当然我最感谢的是她没有嫁给你,这样我才能来到这里找回你,她是一个好女人。”

他轻声说:“她和我说过‘Steve,你的心不在这里,又何必留在这里’。”

我没有说话,那么冰雪聪明的一个女人,一定是上帝身边最美丽的那个天使。

我感觉到他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很安心的叹了口气。

“还记得我在这里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记得,”他的声音都带着笑:“我还以为你那时刚刚拍完言情片回来,中毒太深。”

“如果我现在再问一次呢?”

“嗯?”他微微的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过了片刻才挑了挑眉说:“你可是才感谢过Maya的。”

“感谢是一回事,吃醋是另外一回事,不许转移话题。”我固执的看着他的眼睛,不容他有一丝的逃避。

“可是我不会游泳。”

“假设你会游泳。”

“但是你们两个怎么会同时落水的?”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

“忘了告诉你,Maya很小的时候就在这湖里捉鱼。”

“假设她不会游泳。”

“但是如果我的技术够好,可以一次救起你们两个……”

“你一次只能救一个,另外一个会死掉。”

“但是…..”

“Steve Finnan!!!!!”我已经接近暴走了,只能冲他大叫表达不满。

“你确定你要听吗?”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非常坚定的点头,心里却咚咚的打小鼓,盘算着他要是敢说出不能让我满意的答案,回去一定要他好看。

“好吧,我会救她。”

“喂,你怎么能这样,再假设她不是你老婆,她就是路人甲。”

“你干嘛非要纠结这种问题呢?”他耸耸肩,像看个孩子似的看着我。

“我就要纠结,我就是不满意。”我继续不依不饶的叫。

“Daniel,她是女人。”

“我还是男人呢。”

他一副完全被打败的表情,牵起我的手,说:“不管你怎么任性,我都会救她。”

好吧,我放弃,这个比我还要固执的家伙。

但是他看着我眼睛,继续说:“我救了他,就会跳下去,和你死在一起,所以你一定要等我。”

那一瞬间,我感到温柔像海一样将我包围,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将他紧紧拥进怀里,我知道这个人,他的爱就像是大海一般深沉,让我沉溺其中无法自拔,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他爱我一样去爱他,紧紧紧紧抓住他的手,再也不放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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