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程少谦的号码,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响声,苏谨言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面纸,下意识地用手指捏弄着,一直等到提示音提示暂时无法接通,她呼出一口气,想了想,又拨了一遍,这次程少谦直接挂断了,“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苏谨言气不打一处来,她知道程少谦是不会接她电话了,索性直接去公司找他。
等到苏谨言看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问郭经理,他也说不知道具体去哪儿了,只知道和何清去出差了,苏谨言犹豫要不要再打电话问问他的时候,她的手机倒响了起来,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老妈”两个字,想要按掉,手指已经抬起,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接听了。
“言言,你现在在哪儿?有空回来一趟吗?”母亲顿了顿,“或者我们去你公寓也行。”我们?果然父亲还是想要阻止她,但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她觉不相信父亲上次说的知远尸骨未寒的话,父亲一向疼爱她,知远出了事以后父母成天担心她,就怕她想不开,现在她要结婚了,父母应该感到宽慰,又怎么会拿知远说事呢。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她微皱眉头,抿了抿嘴唇:“我回去吧。”
苏谨言进门的时候,父母亲都坐在沙发上,父亲头垂着,双手交叉不断地摩挲着,似乎是很紧张,母亲双手扶住父亲的手臂,像是安慰又像是支撑着他。
听到苏谨言进门的声音,母亲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不安,父亲抬起眼珠,但很快又垂了下去。苏谨言换好鞋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她静静地坐着,等着父母开口。空气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她能听到远处公路上公交车略微刺耳的喇叭声,还有家里墙上挂钟的“滴答滴答”声。她看到父亲手上的青筋都立了起来,衬衫下的膀臂在微微颤抖,她知道今天父亲应该不是只劝阻她的,她等着父亲开口向她说出心里的事。
终于,父亲抬起头看着她,嘴张了张,却又什么都没说,母亲满脸心疼地看着父亲,握在父亲膀臂上的手,也移到了父亲那双微微抖动的手上。
“言言,我们让你不要嫁给程少谦,是有我们的原因的。”最终,还是母亲替父亲说了。“他想娶你,是图谋不轨,他……他……他是冲着你爸来的呀!他是回来报复来了!”“妈,你在说什么啊?他根本就不认识爸爸,又谈什么报复?”“言言,你妈妈说的都是实话,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这段肮脏的往事,就让我永远带进坟墓吧,我是真的无颜启齿啊,可现在,爸爸看着你一步步掉入他的陷阱……”父亲用力说完这几句话,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微微张开嘴喘息着,好像只有停下来积蓄能量才能继续往下说似的。
“二十年前,我受理过一个经济案件,就是最终导致程少谦的父亲投江自杀的那个案件……我……我当时还年轻,心思不稳,只想着追逐更多的金钱,更大的名利,酿成了大错,可是,错误是我犯下的,不能让我的女儿来替我还啊。”看着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的父亲,苏谨言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她需要好好静下来理一理这些事情,但是她很坚定地知道,无论真相是什么,她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
看到父亲这个样子,她实在不忍心不听父亲的话,但是知远的仇她也不能不报,她很想一把刀捅死他,可是她不能,轻易不会得手不说,她还有父母,她不能完全豁出去,能做的只有一步步接近他,然后把他不知不觉地送入深渊。
“爸、妈,这是上辈子的恩怨了,程少谦未必是处心积虑接近我,你们杞人忧天了。”苏谨言走到门口的时候,手扶着门框,背对着他们,她不忍心看父母此刻是什么样的神色,丢下这句话,她就赶紧带上了门,她不敢跟父母处在一个空间里。
回到自己的公寓,苏谨言把手机关机,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沉沉的,又偏偏像是要裂开了似的疼,经济案、程少谦、顾知远、婚礼这些不断在她脑袋里转来转去,像是要把她的脑袋撞裂,现在一切似乎都显而易见了,程少谦为什么这么主动地接近她,为什么要跟她求婚,父母的血海深仇自然不可能不报,在国外的艰辛又岂是说忘就能忘的,他是回来复仇了,而她就是猎物,不知道为什么,苏谨言的心里竟然会升起一丝同情。
五天后,在苏谨言被记者狂轰滥炸得不胜其烦的时候,程少谦终于回来了。主角回来了,又是唱戏的时候了。
回来那天的下午,苏谨言终于跟他碰上了面,对着苏谨言,他依然是那副刻薄狠厉的样子。“知道我和你要结婚的消息了?”他居高临下地问坐在沙发上的苏谨言,连眼神里都有仿佛要溢出来的讥诮之意,苏谨言扯动嘴角,直视着他:“当然,程董忙于公务,这些小事自然是我来处理。”听到她的话,走到办公桌边的程少谦只用眼角撩了她一眼,脸上挂上了一贯的似笑非笑的神色。外面不仅传他们要结婚,还传程少谦爱她爱得不能自拔,挑苏谨言事业上遇挫的时候结婚,是因为要给她打气,宽她的心。
他们的婚礼,苏谨言的父母没有来参加,程少谦的父母早已不在,叔父跟他势同水火,自然不会来,所有来宾几乎全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和苏谨言的同事。
婚礼的布置极其奢华,大厅像一眼望不到头一般,无数带着水珠的鲜花列在地毯两侧,绵延不绝,头顶是璀璨繁星镶嵌在夜空中,满天的明亮。苏谨言的婚纱是程少谦在国外特意定制的顶级婚纱,衬托得苏谨言原本就玲珑有致的身材更加曼妙多姿。
父母没有来参加婚礼,苏谨言只得自己走上礼台,每走一步,顾知远那天晚上向她求婚的情景就更加清晰,过去的一幕幕又在她眼前重现,她的眼里渐渐蒙上了水汽,头越来越沉,脚步却轻飘飘的,也许是地毯实在是太绵软,她只觉得越来越像踩在云端。就这样吧,还能怎样呢,顾知远的死早就带走了她的全部欢乐,她的余生也只是为复仇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