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

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当个人,就当个人,那就这样。

上午十点,某市市郊的监狱。

2号监楼的接待室,一群法警正围着一名坐在审讯椅上穿白衬衫的犯人。犯人年龄不大,长得眉眼清瘦,看上去像名学生。

法院工作人员刚宣读完一份下达死刑执行命令的通知书,犯人正低着头在文书上签着字。随后,法警打开一个印泥,男子用拇指粘了一下,在几份文书末尾自己名字上重重按下手印。

“1084,有没有什么要留下的话或者文字书信给家里人?”法警递上擦手的纸巾问。

犯人接过纸巾,抬起双手,比了一个抽烟的手势。

犯人歪着头,用嘴衔过点好的烟,年轻的眉目在烟雾中慢慢起伏,片刻,冷冷地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要说和写的。

法警看了看墙上的钟,执行大概在一个小时后进行。犯人唯一的亲属已明确拒绝和他见面,所以时间相对比较充裕,犯人可以慢慢“独享”这人生最后时光。

这时,一位狱警提着送餐袋走了进来,法警接过餐盒,把一次性筷子换成塑料勺子,餐盒放到犯人的桌子前,是一份“乡村基”的小炒肉套餐,外加一瓶犯人要的可口可乐。

犯人亮了一下手上的手铐,狱警拿来钥匙打开手铐。

犯人活动了下手腕,摊开餐盒,埋头大口大口吃起来。接待室里没人说话,清晰回响着咀嚼和吞咽的声响。偶尔犯人抬起头,脸上透出吃饭的满足,没有丝毫其他复杂的表情,远看不出那是他人生的最后一餐。

他很快吃完饭,收拾完,拿纸擦嘴,然后拧开可乐瓶盖,由于开盖摇晃了一下,气泡从瓶口冲出来。他忙拿嘴去接,不过,泡沫还是沿着瓶身溢到桌上,咝咝地在桌面化成一小摊咖啡色的水渍。

一名法警扯了张纸巾,犯人把纸浸在水渍上,纸也变成咖啡色,湿湿地粘在桌面。他慢慢把纸巾拈起来,在左手手指上来回捏,随后扔到一旁的废纸篓。

他又接过法警递过的一根烟,法警看样子也没打算马上给他上铐,只要在纪律允许的范围内,每当遇到这类情形,都尽量给予犯人足够的人道,也是一种对人权尊重的体现,何况他剩下的时日也不多了。接待室门外,有几名执行监督的法检人员在小声交流着什么。外面二十四小时都亮着白瓦瓦的大灯是走廊,穿过走廊,向左转,再往前直走,就是监房的最后一道自动铁门。等一会儿犯人就从这道门出去,坐上在外面早早等候的囚车,押解到不远的法院刑场,完成最终的死刑执行程序。

接待室的气氛低沉而又肃静,所有人都在等待那最后时间的到来。

“我想讲讲这只手……”谁也没想到,犯人此时会突然开口说话。监狱的狱警清楚,这是自打判决下来后,他第一次主动讲话。

他盯着自己那只干瘦均匀的左手,慢慢攥紧又松开,好像手是才长出来不认识似的。

“我想讲讲这只手,怎么把我带到如今的这一步。”他吐了口烟,又自言自语道。


——

“我是在西北一个小镇上出生的,镇子不大,镇上的房子也不多,反正农村的乡镇大概都差不多。当然,我到初中前都没去过什么地方,顶多到过相邻的县城。这个镇不算富裕,但有意思的是,大部分在马路上的房子都盖得大间大间的,楼上瓷砖瓷瓦,楼下安着铝合金大门,更讲究的,还要整几个外国的那种拱窗或者阳台,反正看着很气派的样子。唯一大部分房子建好后,除了堆放粮食和杂物,都空着没人住。年轻人都在外地打工,一年难得回来一回,留下老人和小孩在家。我家也在镇上,不过是在镇背后那些挤不进马路旁的土坯平房里。”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吞了口烟,又讲道:“自从父亲在外地一次交通事故中死去,母亲不见踪影,我在爷爷奶奶家上完初中,就再没心思读下去了。在家待了两年,就和镇上的人一起到外地找事做。头两年,不是在建筑工地上打零工,就是在私人厂里当搬运卸货,后来熟悉了,就进了大一些电子厂上班。不过,像我这种没有一技之长的农村来的年轻人,大家都差不多。后来,陆续换了几份工作,然而生活条件也没多大的改观,这其中还和一个厂里的女工谈一小段时间恋爱,算是把打工生活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活得太苦太累,赚不到什么钱不说,也看不到希望,大家每天就像机器浑浑噩噩的过。”

他停了下来,举着燃了一半的烟四处看,法警拿过烟缸让他抖落烟灰,“你们知道网上说的广州有个著名的“三和大神”的地方吗?我还专门跑去那儿过,在那边也结交了几个天南海北的朋友,和他们一起每天找那种按日结算的工。打一天工,就把赚来的钱在网吧里消磨一天,接着又去上一天班,回来又泡在网吧打一天游戏。如果有多余的钱,几个人就到路边的小食店喝个酒吃个夜宵,花光钱就回到地下室的旅馆,大家兴奋地胡说海吹。也不聊别的,一门心思想着在外面如何才能发财,或者说某个认识的人突然赚了笔钱,买了辆车开回家,娶了媳妇这档子事。反正大家每天都过一天算一天做着白日梦虚度时间。

直到某天,有个人带来一位自称为有门路的大哥的人到旅馆,那人很大方请我们在外面好好吃了顿像样的饭,回来后,他从身上掏出一包神秘小纸包,让我们未来靠这个赚钱,保证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开奔驰坐宝马,光宗耀祖,说得天花乱坠跟真的一样。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行当,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就决心离开这群人——”

“你不是要说关于手的故事吗?”一个法警忍不住打断。

“哦,好。”他急忙把余下的烟几口吸完,将烟头扔进烟灰缸,然后伸出左手,略显卖弄地说,“看出来我手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几位法警一脸迷惑,他们观察眼前犯人的左手除了略为纤瘦外,和一般的手没什么两样。“那两只手在一起,再比较一下,”犯人随即把右手也伸出来,两手并在一起,大家这就看出了端倪。如果把犯人左手比喻成光滑的枝条,右手就好比砖坯,轮廓粗糙,特别是骨节很是宽大。一双手完全不像从一个身体上长了出来的。犯人把两手翻来覆去展示,嘴角浮出一丝顽皮的笑容。

“从小,我就是个左撇子,吃饭用左手,写字用左手,不瞒你讲,连擦屁股也用左手。在工厂组装电子元件,我的左手也远好过右手,比好多工友的手都灵活。记得打小还为用左手的习惯挨过不少打,没办法,左手天生比右手用着顺。在家里老一辈也有个说法,这种孩子聪明,长大后能成事,谁信才怪。想想这五六年在外面闯下来,除了年龄增长和对社会有个更现实的认识外,这只手并没给自己带来什么好运气。”他声音掺杂着无奈的语气,喝了口可乐,接着讲:“我就这样又回到镇上,可再相依为命的亲人,也有不理解的地方,何况是隔了辈的长辈。就这样在家无所事事住了段时间,我记得是临到农忙“双抢”的日子,那天我和奶奶……爷爷已经去世了,我和奶奶为什么事争了几句,中午就独自跑到街上的馆子喝闷酒。当天,镇上的人好像都去一户人家给老人办寿宴。我喝完酒,也不想回家,一个人晕头昏脑在街上瞎逛,走得不远,就路过一个看起来新修不久的院子。那家院子的主人早听人传,他有个儿子在外当包工头,这些年,赚了不少钱。要说,他家还和我家多少有些沾亲带故。”

犯人盯着桌子,突然打住了话,稍时又才说:“我鬼使神差地去推他家的大门,没锁,就进到院子里。我之前跟着我奶来过一次,知道这家大概房子的格局,就趁酒性从一楼翻到二楼阳台。进到客厅看了一下,除了一排长沙发和电视,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又走进里屋的卧室。你要知道,我们农村一般人家都有把钱藏到卧室的习惯。我走进卧室,室内拉着窗帘,光线不好,我也不敢随便开灯,就在橱柜里开始翻东西。哪晓得,床上竟有个没察觉的不大的人形坐了起来,看上去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醒过来发现有人,就开始又哭又叫。我一下慌了神,本能上前去捂她的嘴,她一口就咬在我的手指上。我忍着痛也不敢放,怕哭闹声引来人,就一直压着,直到手变得麻木……”这时他的嘴唇有些跳动,连语气都跟着不停的发颤。

周围的法警冷静地看着犯人,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她眼睛没有闭——好像在看着我,我抹了几次,眼睛也闭不上——我坐在床边不知怎样才好,酒早已醒过来——也顾不得再找东西,就稀里糊涂地冲下楼,跑出了院子。”他双手抱着头,脸埋在桌子上,那声音像从桌下传来,“后来,那双眼睛就跟着我——一直跟着我。一到晚上——有只手就死命地扒我、掐我——让我每天活得生不生,死不死——活像个僵尸鬼——”说完,他就去拿可乐,还没等喝,有种声音就从喉咙里像线抽出来,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粗,最后抑止不住,痛哭声终于如大水注满了整个接待室。

“1084,请注意你的情绪,遵守好监室纪律。”一旁的法警不得不加以遏止,重新给犯人戴上手铐,以维持现场的威严秩序。

有人点好烟递到跟前,犯人接过猛抽了两口,心情才慢慢缓和下来。他舒了口气,徐徐道出他那段最后逃亡的经历:“直到上了那列火车,意外碰见那名带着小孩的女人,我才好像醒过来,找回些人的滋味——”


——

“我从镇上跑出来,很快在县里的火车站买了张票,就坐上那列开往南方的火车。我特意选了个下铺位,以便自己能更好观察周围的情况,只要发现风向不对,就准备跳车逃跑,反正,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哦,对了,我选择那列普通的绿皮火车,还有一个原因是沿途很多站它都会停,因此一路上上下混杂的人肯定不少,正好给自己的身份打掩护。”犯人随后又补充道。

“那节车厢里,大部分旅客都躺在各自的铺位上,过道的折凳上也坐着人,大家不是睡觉、聊天,就头朝向窗外看风景,好像也没人在乎身边谁是谁。我把被子垫在后背,倚靠在床铺,面向着过道。

我对面坐着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男的戴着老花镜,一本正经地读着一份报纸,女的翻看着手机,手机里不时传出不连贯的嘈杂视频音乐。

我当然不关心身边的事,只警剔有谁在看我,人高度集中,也可以说紧张,我一动不动盯着过道上来往人的动静,除非无意碰到缠着胶布受伤还没好的手指,我才会有所感觉,微微调整一下姿势。

现在想来,这种沉默寡言像个木头的神情,如果不是自己穿着打扮像个学生样,相信总会给人一种精神不正常的感觉。”犯人轻笑地摇头。

“不久,车厢的广播传出前方即将到站的名字。火车缓缓驶进站,还没停稳,一些人就从一边向靠站台的窗子移过去,打量着站台上奔跑行走的人,或者寻找月台上卖各种食品的推车。问有什么特产卖。

火车在小站停留的时间不长,很快又重新启动。这时,过道上走来了一位怀抱婴儿的妇人,她走到我们这处床铺,拿票对了对号,就单手把一个不大的挎包从身上取下来,扔到了我头上的中铺。她站着犹豫了一下,就问我能不能在下面坐一会儿。我瞥了一眼,妇人大约三十来岁,看上去很普通。我就收起了腿,让出一块空地方,妇人便在一端坐了下来。

她坐的位置,正好挡住了我部分视线,我只好挪了挪身体,让自己尽量朝着前方。我看到她把孩子放在腿上,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孩子的抱被显得很单薄,不过看上去很鲜艳,和女人的衣着感觉不太搭调。孩子闭着眼像在睡觉,那双眼睛虽没睁开,但看得出应该很漂亮,睫毛浓密微翘,上面星星点点还闪着亮光。

不久,襁褓里的小孩就引得对面那位老太太的注意。老太太放下手机,笑着问妇人孩子多大了,是男孩还是女孩,还问这是回娘家,还是走亲戚。我觉得,老太太大概是惦念自己的孙子了。

妇人勉强说是个女孩,六个月了,打算去哥哥家,准备在前面某个站下车。妇人干巴巴说完,便不再多话,看上去像怕和陌生人打交道,性格有些腼腆。

当然,这些外界所有的声音,对那时的我来讲都视为一种多余的躁音,和一路上火车在铁轨上的机械声没什么两样。我没有心情关注这些,只有窗外的风光从窗口一幅幅滑过,像放电影一样,有时能把我的心扯动一下。

这时,下铺的妇人站起来,一只手去中铺够她的包,看样子是准备取什么东西。

就听见对面的老太太主动说,让她来抱着孩子,这样拿东西方便些,不过妇推辞说不用。这把老太太弄得有些不悦,直说妇人这样抱孩子不行,小孩脖子脆弱得很,得用手随时扶着点等等。老太太说完执意要抱过去,生怕孩子受伤。我瞅了一眼,突然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坐在奶奶腿上的情形…….”犯人突然沉默下来,眼神有某种思绪的挣扎。他抹着嘴,又要了一根烟。

“妇人只好任老太太把小孩接过去,她则从包里翻出一只奶瓶,里面还有半瓶奶。

小孩换了人抱,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异样的气息,忽然就睁开了眼睛。孩子看了看老太太,嘟嘟的小脸蛋开始发光,嘴角也扬起来。老太太一脸疼爱,双手斜抱在怀里,边抖着腿边逗着孩子。孩子露出没长牙的粉牙床,竟咯咯地笑出声来,稚嫩的声音,把旁边看报的老头也给影响到了,老头放下报纸,一脸童趣地瞧着孩子,说这孩子多可爱啊。然而,孩子很快就察觉到我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当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到了,嘴就撇下来,腿开始在抱被里扭来扭去,有了哭相。

妇人连忙接过孩子,把奶嘴放到孩子的嘴里,孩子这才稍微收住了哭闹,不过并不是好想吃奶的模样。那老太太瞧了一眼小孩的举动,提醒妇人,要试试奶瓶的温度是不是合适,边说,边摸了摸奶瓶,却发现是凉的,说这可不行,当妈的不能这么马虎,叫赶快去接热水温一下奶瓶,把妇人弄得一脸难堪。妇人只好让老太太重新接过孩子,自己找了空杯子,去车厢一头饮水机接热水。

我瞅着妇人将奶瓶温在杯中,搁在桌上,就起身,主动说换到中铺去,好方便她照顾孩子。其实,我是心烦了这几人一直这样吵闹。说着拿过背包爬上中铺,又把妇人的包递了下来。

老两口直夸这位小伙子表现不错,妇人也说了声谢谢,我没有接话,依旧把被子塞在身后,斜靠着,不发一言地看向外面。

不一会儿,一位列车员走过来,开始对上一站上车的乘客查票。列车员查过女人的票后,还故意抬头扫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我有些害怕,但转念一想,他可能是为我和妇人换了铺的原故。

没吃两口奶,小孩就在女人的怀里迷迷糊糊睡了。女人放下奶瓶,把小孩搁到铺上,让老太太帮忙照看一下,她要拿手机去走道上打个电话,老太太让妇人只管去,孩子由她看着。

老太太瞅着熟睡的孩子,和老头又开始小声斗着嘴,说现在当母亲的可不比他们当年,他们家几个小子丫头都是她一手带过来的,老头说他只要回家也没少干家务,老太太嘴里直嘀咕,显然不满老头的说法——”

这时有法警被叫了出去,犯人停了下来,直到有人喊继续,他又说,“我懒得听老两口唠叨,就从铺上下来,穿上鞋去上厕所。刚走到车厢尾部,就碰见了在角落里讲电话的妇人,妇人见我走过来,便挂了电话。我装着没看见,径直进了厕所。

我想起给妇人递包时,包侧面露出的那张车票,抵达站好像和我是同一个地方,可她给老太太讲的却不一样。

我上完厕所,依旧回到铺位,半靠在床上。

不知不觉,来到吃晚饭时间。有推餐车的经过,被老太太叫住,要了一份餐,老头从包里拿出一盒熟食和一小瓶酒,老两口就在下铺吃起来。我大约被飘出的饭菜香味给勾起了食欲,才想起这一天我都没吃东西,就从铺上下来,点了一份快餐和一瓶水。看我拿现金支付而不是手机,工作人员还刻意看了看我。”

犯人的香烟不知什么时候燃到了尽头,烟灰散落在桌子上,他扔掉烟头,边吹边拍打着桌面,完了,又继续讲,“我端着餐盒在过道的侧座上坐下来,慢慢吃着,老两口也边聊边用着餐,只有妇人坐在铺位上,没有吃饭的打算。之前老两口问过,妇人说不饿。她又把奶嘴放到孩子嘴里试了试,孩子没有动,看样子已经彻底睡着了。妇人抬起头,我避开了目光。

我扒了两口,便放下筷子,心里的困惑终究占了上风,这种困惑不单是关于我当时的处境,还有来自某种身体里的良心,说来谁会相信呢?”犯人尴尬地咧嘴笑了笑,“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妇人奇怪的行为,那个没有婴儿用品空荡荡的包,还有那张车票,怎么都和襁褓里那份天真粉嫩的笑容不相匹配。突然,女孩睁眼的样子又在脑海中跳出来,露出对我讽刺的目光,我倏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我把吃了不到一半渐渐冷了的快餐扣上盒,拿到车厢连接处的垃圾箱丢掉,就站在车门边,掏出烟开始抽烟。

自从出事后,我在镇上待不下去,隔了两天给奶奶谎称要出门打工,就匆匆离开了小镇。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逃向何处,想随便上辆车走到哪儿算哪儿,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以往熟悉的外出路线。我偶尔有种幻想或错觉,只要女孩的眼神不再在心里出现,自已还能回到从前的生活状态,但现实和梦是两回事,现实只是苦,而梦做多了能让人随时都疯掉。

只见那名先前查票的列车员又走过来,我微微侧过身,让过对方,列车员看着我点了点头。我望着走过的背影,一种想向人坦白的冲动不自觉地蹦出来,我不想跑了,命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这时,车厢的广播传来让旅客收拾好随身行李准备下车的提示,又一站到了。我扔掉烟头,缓缓向着自己的铺位走去,刚来到过道,就看到那位妇人挎着包,抱着小孩正向着车厢一头走,看样子是要下车。

我伫立在原地,望着襁褓里的孩子渐远的身影,这才看清,抱被上金黄色的图案原来是一朵朵绽开的向日葵。那花像极了小孩醒时的笑脸,却更像我手中那女孩不瞑的眼神,他们如此痛苦地绞动人的心肠。我背过脸,弓着腰,全身扭曲地朝向窗外。突然,有种力量把我推转过来,不顾一切的向那名妇人离开的方向奔去。当个人,就当个人,那就这样。正在此时,从车厢的某处冲出几个人,一下将我按倒在地……”

犯人终于一口气讲完,他深深吸了口气,握着双手再没有出声,反倒是周围一众人听完,变得五味杂陈,一时难以平复心情,但终究也说不出什么。


——

“时间差不多,可以把犯人带出来了。”墙上的钟显示离十一点还差十分钟,有人走进来,开始给法警传达命令。

法警打开审讯椅,解开手铐,准备给犯人绑上执行绳。犯人示意等一下,转头把放在桌上可乐瓶里最后一点可乐浇到嘴里,然后把手背到身后,让法警绑绳。不多时,犯人在一群人的押送下,蹒跚走出接待室,走廊随后响起哐当的开门声,一束自然的光亮照进来,虽然不够强烈,但那条走廊已然有了别样的颜色,有了一缕向阳的暖调。


那美丽的天 总是一望无边

有粒种子埋在云下面

营养来自这满地污泥

生根发芽 仍然顺从天意

无数个雨点 在我面前洒满大地

站在这里 只有一个问题

向阳花 如果你只生长在黑暗下

向阳花 你会不会害怕

……

——《向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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