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越的琴声,如水流石上,又如风来松下,幽静而肃穆。这首曲子不禁使他想起刘长卿的《听弹琴》:“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正如刘长卿所言,穆如松风的琴声虽美,毕竟成了古调,今人已经没有几人能怀着高雅情致来欣赏了。而当下,他内心的孤独感,与这首曲高和寡的古调极为合拍,他被这琴声打动了,思绪也随之激荡沉浮。
“我不干了!”这是陈宇宁此次出门前甩给制片人的一句话。
“你以为就你能拍!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制片人摔了杯子,杯子落地的瞬间,“嚓”的一声碎裂一地。
陈宇宁没有回头。作为导演的他与制片人意见不合不是一天两天了。制片人总爱把个人想法加诸影片中,还动不动安排关系户进来,他没有完全满足制片的愿望,双方之间的矛盾不断出现。那天,拍女主、男主与女配的一场戏,从早上拍到了大半夜,那个演女配的关系户始终入不了戏。大家都在那儿干等,但无可奈何,明知整个剧组的进程都被她一人拖累了,却没有一个敢说话。
陈宇宁气得跺脚,他忍无可忍,指着那女配骂了一句“演不了就滚蛋!”女配哭着跑了。接踵而来的便是制片人找到陈宇宁,声称女配是带资进组的,开谁也不能开她。陈宇宁发了狠话,“有她没我!”于是,他与制片人之间爆发了一场唇枪舌战,最后,陈宇宁撂了挑子,走人。
这部《开往G市的列车》准备半年了,从修改剧本,挑选演员、场地,置景等等,陈宇宁都是亲力亲为,严格意义上说,这是他从电影学院毕业后自己独立执导的第一部戏。一切准备工作到位后,好不容易开拍了,现在却半途而废,他一腔难言之苦,无人诉说。
罢导的第二天,陈宇宁就买了一张火车票直奔雪莫山。
此时,在这远离尘嚣的山谷里,身心俱疲的他,闻听此琴音,通体如洗濯了一般,变得通透澄净。
一曲奏罢,陈宇宁睁开眼,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姑娘。她微弯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盈着水光,又带着几分稚气,她洁净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娇嫩得就像新剥的百合。陈宇宁虽然无法领会她精巧的技法,但他感悟到了琴音中的情感,这琴音中有孤独,有哀愁,又有一种不屈的意志。
陈宇宁感叹,演奏得如此精妙的一曲古调,竟出自眼前这么年轻的一位姑娘,不禁对她多了一丝好奇:
“不知道姑娘在哪高就?”
“我……还在上学呢。”姑娘低着眉,收拾起自己的琴。
“你是专学七弦琴的吗?”
姑娘点头,一双秋水一样的眼睛看了陈宇宁一眼。
“哦,我还没给你付钱呢。多少钱一曲?”
“二十。”
“我给你一百,不用找了。”说着,陈宇宁掏出一百元递过去。
“不,太多了,”她没有接,“我没有零钱找你。”
“我说了,不用找钱。你拿着,我觉得你配拿这个钱。”
姑娘怯怯地收了钱,眼神中露出十二分的感激。她将琴带挎到背上,正欲转身离去,陈宇宁又叫住了她,“姑娘,还不知你贵姓?你每天都在这儿吗?”
“嗯,”姑娘回转身,“大家都叫我小雪,你也这么叫吧。我不上课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过来。”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后天吧。”
“那好。到时,我还想听你再弹奏一曲。”
“好的。谢谢先生!”小雪向陈宇宁鞠了一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