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骑车上班,与小学最喜欢的老师相遇,我却仗着伪装的很好,只是擦肩而过,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匆忙逃窜。
我为何要逃?为什么不能摘掉帽子,解下口罩?为什么不欢快地打个招呼?
他是我最敬佩的老师,他对我的谆谆教诲还铭记于心,他上课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我还记得他擅长写楷书,不论是毛笔字还是粉笔字,一律正楷,大小均匀棱角分明地排列着。我曾经拿他的字和他的脸做比较,我就觉得他写的每个字都像极了他的五官。撇捺像他的胡子,点像他的眼睛,竖像他脸上突出的颧骨,弯钩像一道道皱纹……我不知道小时候的我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因着我把这一点记在日记了,就印象特别深刻。现在想来,我还记得每看到黑板上的一个字,我就盯着他的脸看的情景,至于具体什么字,倒是忘得一干二净,只是盯着看的场景好似就在眼前。有一次,我看他脸太久了,被他察觉了,他冷不丁地训斥一句:“你盯着我干嘛,难道我脸上有字?”我很想说:“对啊,你脸上确实有字啊!”那时候哪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呢,会被骂的狗血喷头,只是脸一红低头抄生字。我还是禁不住会拿他的字和他的脸做比较,现在想来着实好笑。但就因我胡乱地联系,生字我竟然记得特别牢,识字越多,记忆越好,爱上语文,爱上阅读,便是从那时生根发芽。
我还记的他第一次对我的夸奖。那是我上二年级下着大雨的一个午后,奶奶来学校接我回去。他拿着听写本在学校院子里问“×××是谁家的孩子?学习很好啊!”在我们那偏僻重男轻女的小农村,就因为他这一嗓子,我的童年染上了绚丽的颜色,我的上学生涯开启了新的篇章。我还记得是他经常评价我写的作文是“臭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对于这句评语我一直印象深刻,因为他不止一次这样说过,还面带微笑。我把那微笑理解为嘲讽,脸上感觉火辣辣的,心里是羞愧,是愤恨,是不甘。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他这句评语,模糊感觉他的意思是我的作文写的太长了。他这样的“嘲讽”并没有挫伤我写作文的积极性,相反我发誓一定要写得更好。记得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写一篇作文。现在我还记得开篇便是《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拷问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现在为什么又是一个矛盾的人。还有一篇《黄围巾》,因为班里有个女生上学戴了一条新买的黄色的围巾,引发了我的一番思考。我一连写了十来天,直到把一本作文本写完。记忆中他好像看过这本作文,还大大表扬了我,却又十分模糊,因为关于这本作文本我有说不出来的心痛。那天放学我把心爱的作文本落在了抽屉里,下午到学校,一进班就发现似乎哪里不对。几个女生就凑过来,笑着复述我作文里面的语句、事情。我心下一沉,他们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看了我的作文。不知道为何眼泪就哗哗落下,我跑到座位把作文本拿出来,哧哧哧,作文本变成了白色碎片撒落一地,就像我的心沉到了海底。他来了,问了事情的原委,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我一眼。那眼里也许是责备,是不解,是关心,我没有去读懂,却偏执地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投入心思写作文了。四年级的时候,我就如此敏感,偏执,甚至现在我的心思和那时候也没进步多少。我也还记得五年级毕业时他拿了根很有韧性的木条,在我们每个人的手心狠狠抽打了十下,他写下了三个字在黑板上——勤 正 韧,勤劳,正直,坚韧,他要我们永远记得这三个字并且做到。
写到这里,我才明了我仓皇而逃的原因是我愧对于他,我并未成为他所期望的样子,我并未成为最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