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理想】& 不一样之【美梦】
还有两天就要高考,姜黎黎这几天紧张得要爆炸了,焦虑、失眠、吃不进饭。母亲郑桐看到女儿这样,也着急上了火,牙疼、喉咙疼,连舌头根都疼。
“呜~喵”、“喵呜——”窗外野猫的叫声时急时缓,搅得郑桐心烦意乱,她顺手在床头摸了一本书,悄悄下床,打开窗朝野猫扔去,野猫“扑嗵”逃走了。她听见女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知道女儿没睡着。手机屏幕时间数字,半天才变化一下。才凌晨三点,到天亮还得几个小时熬,她忍了忍,还是将自己吃的助眠药给女儿服了半片。
关上门离开房间,郑桐走到阳台,她不准备再睡了,她要在阳台上看着野猫别再过来。
朦胧夜色中,庭院里那棵石榴树随风摇曳,石榴花大部分还在盛开,只是看不清颜色。个别早开的花结了果子,有花生果大了。夜风送来了缕缕馨香,是栀子花香,一定是墙角那棵栀子花开了。昨天刚下过雨,花花们正铆足了劲生长。郑桐长舒了一口气,坐到吊床上闭起眼,她想听听花开的声音。
“咚咚锵,咚咚锵”一阵锣鼓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清晰,姜黎黎从窗户向街上望去,街头聚集了很多人,那些人似乎在指着她家窗口。“姜黎黎,你被京大录取了,恭喜恭喜!”班主任老师向阳手里拿着喜报,站在大街上对着她家窗户喊。
姜黎黎连鞋子都没穿,赤脚飞奔下楼,看到同桌郭浩然也在老班身后敲锣,还甜甜地笑着冲她比心。郭浩然?那可是他们班男一号,不仅长得帅,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尽管班里女生私下里喜欢郭浩然的人多,但郭浩然的笑脸只给江晓涵。江晓涵是女生中成绩最好的,平时考试不是郭浩然第一就是她第一。郭浩然今天竟然冲姜黎黎笑,哼,不理他。姜黎黎这样想着,就当郭浩然不存在,目不斜视地走到老班面前,接过喜报。
“雩县第一高中,恭喜你们学校姜黎黎被京大录取......”看到此,姜黎黎大笑一声:“哈哈,京大录取啦!”继而又大哭起来,如同范进中举了一般,也顾不了老师和同学,拿着喜报就往家里跑。
“妈,妈,我被京大录取了。妈,妈——”
“妈在这儿,怎么了?”郑桐正坐在吊床上打盹,忽听女儿大喊,跌跌撞撞跑进卧室,看到女儿眼里流着泪,枕头湿了一大片。“黎黎不怕,妈妈在这儿呢。”她怜爱地拍着女儿后背,以为女儿做了恶梦。
“妈,没事的,你也睡觉吧,刚才做了一个梦。”黎黎说着翻身侧到了左边背对着郑桐。
“我不睡了。做恶梦了吧?你再睡会儿,到点了我叫你。”
“美梦!”黎黎小声嘟囔着,郑桐看不见她表情,不知是真是假。
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唯恐弄出半点响声,郑桐又来到阳台。石榴花火红的花瓣清晰可见,仲夏,天亮得早,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姜勇,你一定要保佑女儿考上理想的大学。”郑桐小声念道,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呈自由落体状砸到脚上。
郑桐和姜勇是高中同学,姜勇虽然长相瘦弱,但比较精干。那次下晚自习郑桐被几个小混混围着调戏,正当郑桐吓得发抖,不知所措时,姜勇突然跑过来,三拳两脚就把小混混打跑了。
郑桐没想到以前几乎没正眼看过的姜勇竟然会武功,还在关键时刻救了她,就像以前看过的武打片一样。小混混跑后,她傻愣愣地看着姜勇。
“没事了,他们跑了。”姜勇腼腆地冲郑桐笑笑,以为郑桐吓傻了。
“谢,谢谢你。你,你怎么会武功?”郑桐结巴了起来。
“呵,我从小体质不好,三天两头生病,我爸每年暑假都送我去武校学习,练了几年。”姜勇眼里满是坚毅。
“你好像不住这条街?”郑桐有些奇怪。
“我——,今天晚饭吃多了,我锻炼、锻炼。”姜勇脸微微红了,声音也有些不自然。
自那以后,郑桐越看姜勇越顺眼,姜勇学习成绩虽然中等,但热心快肠,乐于助人,同学们都很喜欢他。
那天姜勇请假没来上课,郑桐心理空落落的。下晚自习走在路上心里总是发怵,似乎后面有人跟着,一路小跑到家衣服都汗透了。
一连几天姜勇都没来,郑桐无精打彩似乎丢了魂,忍不住向班主任老师打听。班主任说姜勇母亲住院了,他在医院陪母亲。
星期六,郑桐买了花去医院,在护士站问清了姜勇母亲病房,就径直走了过去。
病房门开着,姜勇正在喂母亲吃饭,一抬头,看到郑桐走到了跟前,他有点不敢相信。
“郑桐?你是——”姜勇还以为她走错了地方。
“伯母好,我来看看伯母。”郑桐微笑着和姜勇妈妈打招呼。
姜母目光呆滞,似乎没听见郑桐说话。
“谢谢你郑桐,对不起啊,我妈妈脑溢血后遗症,不能说话。”姜勇起身接过郑桐手中的花,把自己坐的小凳子递给了郑桐。
几天不见,姜勇瘦了一圈,头发乱蓬蓬的,郑桐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姜勇用毛巾擦了擦母亲的嘴角和双手,又将病床摇了下来,让母亲平躺,然后将母亲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做这一切温柔又娴熟,郑桐看着嘴角上扬了几度。
“我们去外面说话吧?”姜勇喊着郑桐出了病房。
“真是谢谢你啊,没想到你会来看我妈妈。”姜勇深深的黑眼圈中放出了异光。
“客气啦,上次你救了我,我还没谢你呢!”
“举手之劳,你别放在心上。”
“就你自己在医院吗?没看见叔叔?”郑桐有些好奇。
姜勇告诉郑桐,他父亲以前在电业系统上班,前年在外作业出事故摔断了腿,母亲听说后突发脑溢血,抢救过来留下了后遗症,不能说话。这几天病情加重就住院了。
“你母亲一直卧床吗?在家谁照顾?”郑桐没想到平常在学校乐呵呵的姜勇,家里竟然是这个样。
“我父亲办理了公伤退休,装了假肢,可以做一些家务。母亲除了不能说话,平常可以下床走动。”
了解了姜勇家庭状况以后,姜勇在郑桐心中的形象更高大了。郑桐父母在机关工作,家里条件相对好一些,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东西,总是偷偷带到学校和姜勇分享,姜勇也自然而然地每晚下夜自习将郑桐护送回家。
“姜勇,你家里事多,不用每天都送我回家。”郑桐柔声地告诉姜勇。
“多走两里路而已,不影响我回家干活。其实吧,我以前也是送你回家的。”姜勇做了个鬼脸,笑着在郑桐脸上亲了一下转身跑开了。
“以前也送我回家?”郑桐摸着姜勇亲的地方小声嘟噜着,嘴角咧开了,原来姜勇一直在暗中护送她下晚自习,打退小混混并不是偶然遇到。
郑桐长相清秀,性格温和,姜勇偷偷地喜欢她很长时间了。他了解了郑桐和他一样跑校,并且下晚自习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去,就悄悄地当上了护花使者,谁知那天真遇上小混混骚扰郑桐,他救了郑桐,又不好意思说实情,就说自己吃多了,跑步消食。
那夜郑桐躺在床上好久才睡着,竟然梦见姜勇骑着高头大马,抬着花轿来迎娶她,她撩开红盖头偷偷看了一眼,姜勇好威武啊!正当姜勇抱着她上花轿时,忽然听见妈妈的声音:“郑桐快起床,要迟到了。”醒了后,她呵呵笑了半天,别人是做梦娶媳妇,她是做梦嫁人。
高考前,姜勇母亲去世了,他是独子,按照当地习俗,他应该守孝灵前不能远离。父亲逼着他去考试,说家里有他。姜勇含泪走进考场,可心总是静不下来,提起笔满脑子都是灵堂画面。考试考得一团糟,结果没过本科线。
母亲的后事料理完,姜勇一直躲着郑桐。郑桐超本科线20多分,被省内的一个二本院校录取。开学之前,她找到姜勇家,姜勇父亲告诉她,姜勇去驾校练车了。
驾校在郊区,暑假学车的学生比较多,大家三三两两地从大门出来,郑桐等了好久也没看见姜勇。“难道叔叔骗我的吗?姜勇根本没来驾校?”正当郑桐满心疑虑时,她看到班长蒋悦匆匆忙忙跑出来。
“郑桐?你也来学车吗?”蒋悦看到郑桐,微笑着向她走来。
“我不学车,我来找人。”
“是找姜勇吧?”郑桐和姜勇的事,同学们私下也有议论。
“你看见姜勇了吗?”郑桐想,反正要上大学了,也不怕别人议论。
“姜勇今天路考,在那边,离这还远。考过了就可以拿证。”蒋悦说着用手指着驾校西北边方向。
“姜勇,可以啊,不到两个月驾照就考过了。”郑桐赶到路考地方,正巧姜勇考试结束。
“郑桐,你来啦,我正想着晚上去找你呢。我驾驶证拿到手准备到出租车公司找工作。”
“你不打算复读了?怪可惜的。”
“我母亲不在了,父亲一个人在家,天阴下雨满身疼,得有人照顾。我就是考上大学,也不放心父亲。再说,我成绩一般,复读一年也不一定能考上,还不如早点工作。那个,那个我们,我们以后就不联系了,祝你前程似锦!”
“你说什么?你说的晚上去找我就是要分手吗?”
“郑桐,我们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好聚好散吧。”姜勇说罢,上了教练的车走了。
郑桐上大学走之前,又去找了姜勇,本想好好谈谈,可姜勇始终没给她面见。
到学校办了入学手续,郑桐就催着父母回家。母亲看到郑桐无精打采的样子,以为她到新学校有些怕生,就说留下来陪她一天。郑桐说她就是累了,想好好休息,还是把他们打发走了。
郑桐报到的比较早,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父母走后,她就掏出纸笔给姜勇写信。学校的固定电话卡办下来了,可姜勇家没电话,她也不知往哪里打。
信发出后,她就天天算,从学校寄到家得4天,来回一共8天,可等到她新生训练第十天还没收到回信。郑桐又自我安慰,也许是送信的耽搁了。
教官比他们大不了几岁,是个严肃的人,每天的训练任务完不成,晚上围绕操场跑10圈,许多女生都哭了鼻子,郑桐却咬着牙关关都过了。军训结束,郑桐黑了也瘦了,但似乎成熟了许多。
她又给姜勇写了第二封信,写了她军训的感受,可依然如第一封一样,石沉大海。一个学期过去了,她没有收到姜勇的半个纸片。
在煎熬中终于盼到了寒假,郑桐回家的第二天就去找姜勇,却见铁将军把门。后来郑桐从同学那里了解到,姜勇父亲单位为了照顾姜勇,安排他到电业系统做了电工。姜勇高中时物理学得不错,稍加培训,师傅带带就能上手,加之他刻苦好学,半年下来已经成了熟炼工。
知道姜勇工作、生活都很正常,郑桐也就放心了。安安静静生活了几年,原以为这辈子和姜勇不会再有交集,谁知缘分又让他们续了缘。
郑桐毕业后,报考了本省“三支一扶”支教计划回到了县城,在一所中学任教。
“桐桐,你王姨又帮介绍了一个男孩,在乡政府工作,家庭条件和自身条件都不错,明天是星期天,你就见见吧?”转眼郑桐就工作几年了,二十七八还不找男朋友,郑母急得找同事帮介绍。
“妈,我不想见,这辈子我就守着你和爸。”
“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让人省心,你不结婚,我死都不闭眼。”郑母说着就来了气。
娘儿俩正聊着,“啪嗒”停电了,屋内漆黑一片。
“肯定是俺家又跳闸了,你爸天天在外也不顾家,这大热天看他晚上回来怎么睡觉?”数落罢郑桐又开始数落郑父。
“妈,你怪爸有啥用?他在家该跳闸还是跳闸,他不也是单位有应酬没办法吗?别生气啦,还是想想找谁来帮忙看看?爸不能睡觉,咱俩不也热吗?”郑桐借着手机亮光走出屋外,果然左邻右舍都有电,就她家停了,又转身搂着妈妈撒起了娇。
“哎,还真有一个人,管我们这片的电工,一个很精干的小伙子,上次帮你王姨家修电,我留有他电话。”郑母说着开始在手机通讯录查找,调出号码后,电话很快接通了。
“这声音听着很耳熟。”郑母开着扩音,郑桐有点纳闷。
“电工一会儿就来,我们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好,你别急,我用手机照着。”郑桐打开手机手电筒,又帮母亲搬了一个小凳子,拿着蒲扇去了庭院。
不到10分钟,郑母手机响了。
“阿姨,您家住在几号?”
“28号,就是上次你修电那个王姨家隔壁......喂喂,小伙子,你听到了吗?”郑母说住在28号,电工有两秒没讲话。
“咚咚咚”郑母挂了电话敲门声就响了。
“姜勇?”郑桐打开门愣住了,敲门的竟然是姜勇。
“我,我是包这片的电工,阿姨说停电了我来看看。”
“是的是的,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晚上还要麻烦你。怎么,你们认识?”郑母热情地将姜勇让进来,又看着愣神的郑桐问道。
“我们是高中同学。”郑桐心不在焉地答着。
姜勇三下两下就弄好了,又反复将闸推了几次,确认不会跳闸了,才从梯子上下来。
几年不见,姜勇、郑桐都有些吃惊,彼此都有些变化。
“姜勇应该有孩子了吧?”郑桐这样想着,忽然又摇摇头笑了。有孩子没孩子与自己又有啥关系。
“伯母,郑桐,我走了,夏天用电多,跳闸也是一种保护,有问题联系我就行。”姜勇说着拿着电工包跨出了门。
“小狗。”看着姜勇背后汗水浸出的似小狗的图案,郑桐格格笑了起来。
“哪有小狗?这孩子。”
“喏!”郑桐用手指着姜勇后背,捂住了嘴。
“妈,我去送送同学。”郑桐想自己似乎太不礼貌,别人帮忙汗湿了衣服,自己竟然还笑,就告诉妈妈一声撵了出去。
“姜勇,谢谢你啊!我们一起走走可以吗?你,回去晚了,嫂子不会怪吧?”
“你先生没和你一起来妈家?”姜勇没接话却反问郑桐。
“我先生?先生在他妈家。”郑桐也来了个摸凌两可地回答。
“听说你在一中上班?没想到你回来了老家工作。”姜勇开始关心郑桐工作情况。
“我从来就没说过我不回来,只是你自己想着我不回来。你——,工作很辛苦,别人随叫随到吗?”
“我们电业系统职工,都分包有片区,我只负责这两个小区,夏天用电高峰忙些,也不算辛苦。”
“刚才我妈妈说家住28号,你有两秒犹豫,是不是不想来啊?”
“你把我想狭隘了,我记住你家是28号,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噢,什么事?很久以前吗?嫂子在哪单位?”
“谁会看上我呢?再说我也没遇到心动的。”
“你,你还没结婚?”
“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省事。”
“叔叔身体还好吧?”
“去年走了,找我妈去了。”
“对不起啊,我不该问的,又让你伤心。”
“没事的,我抗压能力强。不说我了,你呢?”
“我?我一个人吃饱,还有我爸妈。和你一样,没人看上我,我也不愿见别人。”
“你爸妈不催你吗?”
“怎么不催?你来之前还在催,让明天去见一个在乡政府工作的公务员。”
“公务员好啊,香饽饽,祝你成功!不早了,回去吧,伯母该着急了。”
“天黑,我——,不敢走,你能像以前一样送我到门口吗?”
郑桐一到家,妈妈就追着问:“桐桐,那小伙子是你高中同学,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他结婚了吗?”
“妈,我高中同学那么多,你认识几个?人家结没结婚与我们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啊,我挺看好这个小伙子,叫什么来着?我看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他好像喜欢你。”
“妈,你就那么想你女儿嫁人?见谁都喜欢,他没上大学,高中毕业,你愿意?”
“没上大学怎么了,只要人好。好多读过大学的男人还虐待媳妇呢。”
“他父母都去世了,家庭条件一般。”
“那更好啊,我们就你一个女儿,可以来我家当上门女婿。”
“这会儿也不要找个老婆子健康的领孙子了。”
娘儿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正叨叨着,郑父回来了。郑桐赶紧跑进了自己的小屋。
“姜勇应该到家了,现在在干啥呢?会想到我家人正在议论他吗?”想着想着郑桐的嘴角上扬了。
第二天,郑母也不催郑桐去见那个乡政府的公务员了,径直去了朋友家,她朋友丈夫是电业局办公室主任,打听个人太容易了。
晌午时分,郑母哼着小曲回了家,她打听到了,姜勇工作敬业,勤劳善良,为人正直,尊老爱幼,在同事中口碑很好。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差,在新市街有三间老房子,老城马上要改造,翻建就值钱了。
“桐桐,姜勇那个孩子很不错的,要不,我晚上请他吃饭,你们再联系联系?”郑母一回家,就开始攻郑桐。
“妈,我的事我自己处理,你不要插手好不好?当年他就是因为我考上大学他没考上大学和我分手的。”郑桐一着急说出了几年前的秘密。
“什么?你们谈过?哈哈,因为这个原因更说明姜勇人品好。你不找男朋友,是不是心里一直有他?”
郑桐没接话,也算是默认了。
晚饭后郑桐约了姜勇,郑桐让姜勇在高中校门口等她,然后从高中走到郑桐所住的地方,一路上两个人很少说话,到郑桐家门口,郑桐停住了。
“姜勇,从学校到我家一万伍仟步,你陪我走了三年。人生的路还很长,你愿意陪我走剩下的路吗?”郑桐盯着姜勇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这——”
“你不会还说,我们不是一个层次吧?实话告诉你,我母亲就比你看得远,她说学历不重要,人品才重要。”
“真的?伯母真这样说?桐桐,其实我心里一直装不进别人。”姜勇说着,将郑桐拥入怀中,有热热的东西从郑桐脸上滚过。
小城老旧小区改造,姜勇家原来三间平房,规划门前是街道。他把一间半的地皮卖给了同学,卖的钱加上他这些年积蓄,联合同学将房子翻建成了四层门面房。一楼门面出租,后面拉了一个小院,前后都有门,出进都方便。
房子装修好了,郑父郑母开始筹备姜勇和郑桐的婚事。郑母告诉姜勇,我只有一个女儿,女婿也是儿,两边都是你们的家,你们新房的电器我和你爸买。
结婚后,姜勇和郑桐住在三楼,一楼门面出租,二楼计划留着郑父郑母来住。一楼后院郑桐要好好规划规划。中间栽棵树,树下放桌椅,一家人可以在院中观花、乘凉。种棵什么树?石榴。大家异口同声。因为石榴是多子多福的象征。五月初夏,盛开的石榴花,像火焰般燃烧,鲜艳夺目,是万绿丛中的一道风景。墙角砌花坛,当然要种上郑桐最喜欢的栀子花。其余的种些应季的草花,让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姜勇,爱情滋润就是不一样。”姜勇每天乐呵呵的似喝了蜜,同事见了都拿他开心。
那天姜勇一下班,郑桐笑眯眯地迎着他说:“姜勇,恭喜你!”
“我又有什么喜事?”姜勇宠溺地看着郑桐。
“猜猜看?”
“猜不着。”
“自己看。”郑桐从背后将医院诊断报告拿出来递给姜勇。
“我要当爸爸了,你什么时候去检查的,怎么不让我陪你去?”姜勇说着,兴奋地将郑桐抱了起来。
“小心,小心孩子。”郑桐怕姜勇抱着她要转圈,急得大喊。
“对,对,不能转圈。宝,你幸苦了。”姜勇轻轻地将郑桐放下,搂着她亲了起来。
郑桐怀孕了,姜勇更是体贴入微。不仅包揽了所有家务,还每天接送郑桐上下班。
“宝,还有一个月你就要生了,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姜勇和郑桐坐在石榴树下吃晚饭,姜勇瞅着郑桐说。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郑桐起身,伸手抓住了石榴枝,石榴花已经含苞欲放了。
“男孩、女孩我都喜欢,最好龙凤胎。”姜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贪心,生一对是不可能的,产检已经知道是一个。”郑桐把石榴花往鼻子前拉了拉。
“石榴花又不香,你闻它有什么用?哎,宝,如果生个女孩,就叫姜花,生个男孩就叫姜蔸,你说行不行?”姜勇走到郑桐身边,用手将她圈在了怀里。
“呵呵呵,你还真会想,有点俗气。”郑桐身子重,又坐下了。好快啊,转眼这棵石榴树冠幅都到两米了。想到此,郑桐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不舒服吗?”姜勇牵起了郑桐小手。
“咚咚咚,姜勇、郑桐——”外面传来郑桐妈妈的声音。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我正想明天去看你们哩。”郑桐笑容可掬。
“你预产期快到了,就不要来回跑。要不要我搬过来陪你?”郑妈妈怜爱地看着女儿。
“不用的妈妈,姜勇很细心,照顾得很周到。爸爸不喜欢住在我这楼上,你就在家照顾好爸爸吧。只是我们回家要比原来少了。”郑桐说着眼晴红了。
“要不一楼我们不租别人了,让爸爸妈妈搬过来住?”姜勇一边泡茶一边说。
“傻话,租别人是有合同的,没到期人家到哪去找房子?我们想来,就在这小院坐坐说说话。只是姜勇太累了,又要工作,又要照顾桐桐。”郑桐妈妈拉着女儿坐在了身边,摸着女儿肉嘟嘟的小手,满意地看了女婿一眼。女儿怀孕后气色一直很好,比她当年强多了,她知道这都是因为找了一个知冷知热,知道疼女儿的好女婿。
“妈,我不累,最辛苦的是桐桐,要当爹了,我天天有使不完的劲哩!”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6月6日凌晨一点,郑桐起来上厕所,小便总有排不完的感觉,而且带血色。姜勇吓得打电话给郑母,郑母说可能羊水破了,赶紧送医院。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星期,怎么会羊水破了呢?管不了那多,送医院要紧。
姜勇不敢骑摩托,就联系了出租车。在等出租车时,郑桐感觉腰坠胀,小腹开始阵疼。
“宝,坚持一会儿,出租车马上就到。”姜勇握着郑桐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凌晨一点的街道,静得有些怕人,姜勇替郑桐擦着额头上的汗,又催了一遍司机。出租车从联系到停在眼前其实还不到10分钟,姜勇却感觉等了几个小时。
姜勇将郑桐抱上车,出租车司机听说是孕妇快生产了,也将时速开到了最大码。到医院挂了急诊。
“宫口还没开,暂时生不了,先办住院吧。”可能是打扰了医生好梦,医生一脸黑线。
开单、交钱、领被褥,一系列程序忙下来,郑桐还没躺床上,已经疼得直不起腰了。看着郑桐豆大的汗滴顺着额头流下来,姜勇慌忙又去叫医生。医生这才安排进产房。
四点二十六分,郑桐父母刚赶到产房外,就听到婴儿“哇哇”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爸妈,郑桐生了。”姜勇拉着岳父岳母的手,一个劲地说,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傻孩子,生了咋还哭了呢?”郑母怜爱地替姜勇擦着泪水。
“我高兴,高兴的。”姜勇破涕为笑。
“家属在吗?来一下。”医生推开门喊道。三个人来到产房外等待室。
“是个女孩,6斤整。看看,这是左手,五个指头,这是右手,五个指头,这是脚趾头......孩子健康。”护士将婴儿平躺在桌台上,检查五官和四肢,讲解了新生儿护理注意事项,然后包裹好让他们先抱去病房。
“姜勇,你先抱吧?”郑母看着姜勇。
“妈,这小小的我怕抱不好,您抱去病房,我在这等桐桐。”姜勇看着粉嫩嫩的小人儿,有点不敢下手。
“你是爸爸,先抱一下,我再抱走。”郑母将婴儿抱起,递给姜勇。姜勇笨手笨脚地接过女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三天后,郑桐出院,医院办孩子出生证明,要孩子姓名。
“桐桐你取吧?你文化高些。”姜勇看着郑桐。
“你不是说叫姜花吗?”郑桐反问姜勇。
“你说俗气,小名叫姜花,大名还是你取。”姜勇憨憨地笑着。
“四点二十六分出生,黎明,就叫姜黎黎吧?”
“好,姜黎黎,明天是高考日,咱冲破黎明前的黑暗,一举夺魁。”姜勇一本正经地看着女儿说。
“你真逗,女儿才出生,就让她参加高考。”郑桐笑着捶了姜勇一拳,同病房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这是我的理想啊,她爹当年没考上大学,女儿就要从娃娃抓起。”姜勇说得轻松,郑桐还是从他眼里看出了自卑。
黎黎是个乖巧的孩子,月子里只要让她吃饱了,就睡,不吵不闹。郑桐妈妈经常夸外孙女比她妈妈乖多了。
出了月子,用老辈人的话说,就是见风长,一天一个样。转眼孩子就满百天,郑桐产假也快到期了。郑父郑母也多次说让他们三口搬过去住。
郑桐和姜勇商议,孩子满百天后,搬回妈妈家住。郑桐父母也不愿到他们这边住楼房,二楼房子一直空着,一楼做服装生意的多次想租,这次也租给她。用租金请了一个阿姨,帮郑母一起带黎黎。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小黎黎从会爬终于到蹒跚学步了,每天小嘴含糊不清地叫着“妈妈、爸爸”。姜勇在外无论多苦多累,回家只要一看见女儿心都化了。
黎黎过周岁,郑母准备了一大堆东西,有红鸡蛋、人民币、钢笔,还有各色糖果。黎黎一把就抓住了钢笔,姜勇心里像喝了蜜一样,逢人就说:“我女儿抓周抓的是钢笔。”仿佛女儿抓了钢笔,就一定能实现他的理想。
黎黎上幼儿园了,幼儿园离姜勇家比较近,他们一家三口就搬回了自己家。早上送去,晚上接回,都是姜勇,他从不让郑桐操心。
“叮叮,叮叮......”郑桐正准备去给学生上课,手机却响了。
“喂,郑桐,南元乡大狼山山场失火,我们单位组织年轻人去救火,晚上你接黎黎哈。”南元乡山场失火,刚才学校里也组织了几个老师去,看来这火怪大。郑桐一边想一边应着。
“呜~嗯,呜~嗯”低沉的消防车警报声循环反复,声音由强到弱,渐渐远去。而郑桐的心却怎么也宁静不下来。
接了黎黎,回到家已经5点半了。
“妈妈,我饿了。”
“妈妈,我想吃东西。”
“妈妈——”
女儿连叫三遍,郑桐都没回应。她跑过来拉住妈妈的手小声说:“妈妈,你生黎黎气了吗?为什么不理我?”
“哦,黎黎你说什么?爸爸去救火了,我在想大火有没有扑灭。”郑桐说着,弯下腰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
“妈妈,我刚说我饿了。现在不饿了,爸爸救火是英雄,我等爸爸回来一起吃。”
“黎黎真乖,你自己玩,我去做饭。”郑桐看了一眼懂事的女儿,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转身进了厨房。
“哇,都是我爱吃的,妈妈你真好!”番茄炒蛋、可乐鸡翅、醋溜土豆丝、凉拌黄瓜皮蛋四个菜端上桌,黎黎眼睛一亮,舌尖在口中转了一圈,跑到郑桐跟前,在妈妈额头上亲了一下。
“黎黎乖,咱们等爸爸回来一起吃。”郑桐弯起手指刮了一下黎黎鼻子。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你看外面都看不见眼睛了,爸爸看得见走路吗?”黎黎鼓起小嘴,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小声嘟囔着。
“是天黑眼睛看不见,不是看不见眼睛。”女儿的话将郑桐逗乐了。
“叮叮,叮叮......”手机来电,郑桐心里一紧。
“姜勇,火扑灭了吗?你到哪了?什么时候回来?”郑桐一看是姜勇电话,点开就连珠炮似的问了起来。
“喂,郑桐,我是高军,你别急啊,姜勇救火受伤了,现在在送往县医院的路上。单位车去接你,快到你家楼下了。”
“姜勇受伤了?哦,好,谢谢高,高局长。”郑桐颤抖地挂了电话,腿也不听使唤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电业局长亲自打电话,事情肯定很严重。她定了定神,极力控制着自己,给妈妈打了电话,让他们来照看黎黎。
郑桐赶到医院,救护车上的姜勇刚刚被抬了下来。
“姜勇!”郑桐哭着扑了过去,面目全非的姜勇气若游丝。
“家属让一下,送伤员去急救室。”医生大喊着。
姜勇却抬起木炭一样的手臂摆了一下,示意让郑桐到跟前。郑桐将耳朵贴近姜勇嘴边。
“郑,郑桐,对,对不起,不能,不能照顾,照顾你们娘俩了,你,你好好培养女儿,一定,一定要让她上大,上大学。”姜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这些,似乎用尽了所有气力。
“赶快抢救,做心肺复苏!”医生把郑桐推到一边,将姜勇推进了抢救室。
“姜勇,你自私,凭什么让我照顾女儿——”郑桐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眼皮似乎被胶水粘过,郑桐使出吃奶的劲睁开一条缝,灯光刺得她连忙又闭上了,眼前还有光圈在闪烁。
“我这是在哪?在医院?”脑子里还有未中断的信号。
“姜勇,姜勇!”郑桐一翻身坐了起来。
“妈妈,哇——”坐在郑母腿上的黎黎,见妈妈醒来,哭着扑进了郑桐怀中。
“姜勇,姜勇怎么样了?”没有人应声,郑父郑母,还有姜勇姑姑都在抹眼泪。
姜勇的葬礼,送行人很多,追悼会上高局长泣不成声地讲述了姜勇为了救人被砸伤烧伤的经过。大狼山火灾发生后,全县迅速调集消防、公安及各单位基干民兵上山救火,山上的护林房被围在大火之中。当姜勇得知护林员因生病被困在房里,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当他摸索着找到护林员,背起往外走时,年久失修的护林房倒塌了......郑桐听着又一次晕倒了。
“妈,你去睡一会儿吧?看你眼睛都红了。”郑桐正看着火红的石榴花发呆,姜黎黎伸着懒腰走到了她跟前。
“醒了,今天又不上学,咋不多睡一会儿?想吃啥,妈妈做给你吃。”郑桐伸手理了理姜黎黎额前刘海。不知为何,今天她特别想抱抱女儿,就又给了女儿一个拥抱。
“妈妈,今天我做饭,就当是考前放松。明天我就十八周岁,是大人了。”姜黎黎冲郑桐做了个鬼脸,像小时候那样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嘴里,郑桐竟然尝出了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