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动了想写写凉亭的念头,或许,是接触的太多又太久了吧。人们总是这样,对于某人或者是某物,相处的时间长了,久而久之,便生出一种别样的熟悉的,亲切的慈爱的情感来。
我九十年代刚参加工作时在凉亭呆过两年,后来恋爱时老婆居然也是凉亭人,冥冥之中,上天早已安排我与凉亭有缘,而于今生扯不断,分不开。时常地经凉亭打过,停留,只是熟视竟然无睹,没有别样的感觉,这仿佛是对于身边最亲的人,只是感觉贪图他们给予我的舒适,反倒没有回报他们太多的关切一般。
凉亭这样的地方忽然触动着我心绪的,应该是因为这谷雨暮老天赏赐的几天雨,好容易生了闲,便可以静心翻翻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深深地被他那博雅的妙笔所吸引,被他的精遂的追思所折服。我知道,他之旅所以苦,是因为他是带着一颗思索的饥饿的心而来的,他不只是单纯地为了写风景而看风景,而是用心去领悟去参透那风景背后的东西。是的,我没有先生那样有着渊博的知识,我也没有先生那样有着超然的风度,没有先生那睿智的悟性,但是我也愿意用我一颗自由的心,去真挚地、放任地,边走走、边看看、边想想,我所知道与不知道的凉亭。
从县城高河沿206国道向安庆方向约行13公里,便到了一个叫鸡留桥的地方。正对石化四达加油站,便是一条全贯凉亭的主干县道,它就象古树的一根遒劲茁壮的主干,而于周边侧生众多的枝桠,精细网络着凉亭的每个村落。让人遐想的是,它的进口处鸡留桥与它的终点金鸡笼竟然都与鸡有关,都与神话有关。这不得不引发人的猜测与想象,此种鸡究竟是雄鸡还是雉鸡?亦或象小市五里一徘徊的大鸟孔雀,还有甚至是凤凰?总之,它是神灵,想必在金鸡的樊笼中呆得太久太久了,于是她化作一道金光于笼中灿烂升起,璀璨壮观地穿越了凉亭的上空,频频回首;到了快要离别凉亭的桥上又蓄泪停留,难舍难分,久久不愿离去。是啊,谁愿意背弃生我养我的故乡,谁愿意离开祖祖辈辈的栖息之地?就是离家太久的贺之章,不也吟哦着“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阔别家乡之千古名句么。
金鸡虽然飞走了,但依然带不走凉亭的美丽,带不走凉亭的智慧,带不走凉亭的灵气。我于金鸡飞过的方向一路苦寻,一路凝思,一路神怡。
其间的秀山碧水,田园屋舍,纯朴的民风,醇厚的民俗,无一不让人流连,让人回味。大自然慷慨赋予了凉亭这片袤野沃土,于是鱼肥牛壮,于是谷溢油满;高义薄云地让风景中的山嵌入其中,于是有了磨山,有了青山,有了豹岭;又轻柔舒曼地让风景中的水润入其中,于是有了三鸦寺湖,䒦麻湖,方湖。我想,凉亭有山有水,原本就是一幅至上至美的乡村画卷,可能亦是乡村的缘故,没有太多的文化底蕴,所以多得些质朴,多得些散漫,多得些随意吧。是不是少了些布局,少了些雕琢?若是请得一位丹青高手或园艺大师稍加修饰,稍加点缀,便会脱胎换骨,顾盼生姿,光彩照人,说不准定会惹得那些日日醉心外地风景之人回首,那些年年喟叹家乡人文浅薄之人愧疚呢。
然而我的这样的简单,无端的想法却错了。行至磨山脚下,见山脚边一条溪流曲折蜿蜒潺潺而过,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而眼前顿生开阔,一个充满生机,齐整划一的磨山,代店新村竟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如入人间仙境。游走其中,不住沉吟:是谁把江南的小桥流水,楼台轩榭带到了这里?这本不属于农人的风花雪月,如今也在这素颜的乡村浓浓地泼洒飞舞?你看这曲婷典雅的扶栏,这翘首飞檐的亭阁,花花草草,幽竹绿树,无一不给人以诗意,以舒情。不经意抬头,哦,是建设中的美好乡村,在这里只须轻描淡写地勾勒,便果然地与众不同。
不知不觉到得四武再下一悠悠的缓坡时,眼前又猛地一亮,原来是凉亭最为集中,最为繁华的街道到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新建的几幢商业楼,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误以为是走错了某个地方,错打错撞地进了一个温馨的新颖的小都市。抛开那些纷繁杂呈的商业气息,我竟然在这里找到了两家书店,虽然牌子小小的那样的不起眼,它们规模简直可以说是低微,内设简直可以说是简陋,却着实让我感动了好一阵子。
漫步于宽敞的街道,看人们慵懒着闲散着,我不知道那遥远的凉亭集市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应该也很繁华,那时还有凉亭高中,凉亭粮站,还有从金鸡笼煤矿下班了来闲逛的人,有从湖里打了鱼大清早挑着来叫卖的人,有猪的集市,有放电影唱戏的舞台,还有那些篾匠们石匠们的现场手工活,甚至我看见了拐角的铁匠铺里旺燃的通红的火苗,听见了那打铁的师傅嘿悠着叮当敲打着农具......虽然场面拥挤,杂乱,甚至是糟脏,但肯定是气氛比现在热闹的多了吧。
往五横方向绕了个大圈子 ,匆匆地下了源潭与董祠,又于青山擦肩而过,便直穿鹤林,只为了神话中的金鸡笼。
哎,阔别已然二十年,竟也忆不起当年金鸡笼的样子来,尽管我也于此呆过一年多。哎,别离得太久,就是再稔熟的都陌生了。有些茫然地走在这条有些破烂又有些沧桑的路面上,打量着那些遗存的饱经风雨洗刷的红砖瓦房,这一切都应该是好几十年前留下的遗迹,赫显曾经的繁华,又昭示如今的落寞。不由人油然“昔人已乘金鸡去,此地空余金鸡笼”之感慨。这些似曾相识的所有,它们只能这么默默地,守旧地,倔强地蹲守在这里。
而慢踱于二十年前曾经呆过一年多的金鸡笼粮站,瞅着她的破烂不堪,断壁残垣,杂树乱出,盛草疯长,偌大的院内寂寥无人,空空荡荡,让人徒生凄凉,长生怅惘。这就是我当年刚跨出学校大门进入社会的人生第一站?遥记当初何其的慷慨激昂,意气风发,千种计筹了然于胸,万般豪情蓄势待发,而竟入如此之穷乡僻壤,陷无望,叹悲凉,终日郁郁寡欢而心身憔悴。记得那年房门的对联是我自己编写的:金鸡常啼凉亭月,三湖暗渡月山风,当时的糟心可见一斑。如今故地重游,往事如过往云烟,让我面对它们努力追忆着往昔的岁月,一点一滴地费劲拼凑那些不太清晰的过去------就是现在,还偶尔地叹息。妻见了总是问:生活难道不惬意吗?我轻轻地摇头没有回答。是啊,叹息什么呢。是岁月如流?是苟且偷生?是心有不甘?是怀才不遇?是壮志未酬?只是觉得那些曾经编织的美梦,象一个个肥皂泡渐次破灭;曾经描绘的蓝图,涂了又抹抹了又涂,至今已面目全非。是的,一切真的是太遥远了,遥远得让人记不起甚至是不想记起。
又想想刚才那些急急促促经过的地方,竟然生出些怆然与无奈。董祠,那里原先应该有个庄严考究气派的祠堂,每逢庙会必会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而豹岭,鹤林,又是多么令人无限神往的名字!曾几何时的年代,这里林深草茂,仙鹤于阳光下翩翩起舞,时而引颈几声长鸣;而有着美丽斑纹的豹子在低矮的灌木丛中悠然漫步,时时用爪搔搔痒痒......它们应该于此真实地在某些年代快乐地生活过,又在某个年代又无奈地悲惨地退去。我多么地希望它们是飞走的,或是长途跋涉着一节一节与人败退的回到那茂密的森林里去的。尽管千难万险,尽管危机匍伏,尽管筋疲力尽又伤痕累累,但这些总是比绝望地闭着眼淌着泪流着血倒在人类的面前好。是的,我们是这万物的主宰,但我们本不应该这样的自私,任性,又这般的残忍吧。或许,它们的下场,会不是我们遥远再遥远的将来呢。
既然到了凉亭,湖一定是要去的。但见湖水浩瀚,绵绵密密的波浪在春日柔和的阳光中簇拥,直到水天一色之处,心中的慨叹也如同这湖水般一浪接一浪推向未名的远方。
岁月匆匆,逝者如斯,多少风流都被风吹雨打去,多少英雄都被这浪花淘尽!何况事之境迁,物之竞存,时之不复!只是想,凉亭,这样美丽诗意的名字,不至于在我心目中只有这样的存在吧。凉亭,怎样的一个亭子?到底是这湖边渔夫们打渔累了便光了膀子躺在冰凉的石阶上石凳上休息的地方,还是从督府安庆来的那些篦珠高帽折扇红裙们来风情的地方?我有些痴痴地想:若现在湖边有几座高低错落,迂回宛转的亭子,似我等之闲人累了倦了临晚风倚长栏而伫立,看烟波万顷,凝夕阳西坠,见野鸟翻飞,岂不是平添了些雅兴?虽作不出如醉翁亭记那样的名篇,但也可以附和几句的。遥想当年,这儿肯定有寺有亭,或烧香拜佛,或郊游踏青,可惜如今难觅踪迹,也鲜有记载。更没有诗,即使有,也是随着省城的搬迁遗弃了,也是写完了自觉无趣地撕了。是啊,谁还愿意记得这个不起眼的府、县边陲的地方呢。但我又不甘心,总是想努力地找寻些慰藉,以此来证实我心中凉亭确实的美好。
然而在晚上归来时,我深夜孤单地端坐于桌前边想边写着凉亭,于漫无边际之时,我忽地想起打开电脑找找,说不定这里面有我想要找的属于凉亭的东西呢。或许,有些东西不在它的表面,而在于它的内在,不在于它的喧嚣,而在于它的宁静。
我真的是找到了一些,兴奋不已。我于磨山村网找到了何德林,找到了太极何家启,找到了黄梅之星何凤娇,还找到了共和国首任鞍钢厂长何荫春,方然,於树峦.........在斓曦微生活中我又搜索到了三鸦寺湖的神话传说。更为找到凉亭作为县城后花园的规划,拟打造成集生态旅游休闲观光为一体的风景与人文模式,着力重现并提升凉亭的外在美与内在美而满怀憧憬。
真的,凉亭真的不虚此行,虽然我有些仓促,有些片面,有些臆断,甚至有些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