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从混沌初开时是怎样的呢?从呱呱坠地到咿呀学语再到蹒跚学步,成年之后的我们多是朦胧混沌的印象吧。
每个人感触记忆都是不同的。有的人一两岁之事恍然如昨,有的七八岁的记忆全然是片空白。
我俯身回首,穿过岁月的长河,纵身跃入往昔的时光,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或善意或冷漠的面孔,蒙太奇般一一掠过。
我一面与他们相视不语,一面继续向更深处泅游,以寻到鸿蒙之初的那片浅海,那缕微光。
- 初识
时光倒转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一天。
阳光明亮,鸟声啁啾。我只觉周围一片蓝光。一只小床紧挨着墙,墙上用图钉钉着一方天蓝色的布,那片蓝光便是由那里发出的。周围有咀嚼的声音和轻声的对话,筷子碰碗盘的声响,彼时年轻的父母在吃早饭。
我自觉不自觉发出一些声响,年轻的母亲走到我的身边。她一头半长的卷发,戴着条湖蓝色白花相间的发带,眼睛明亮,目光温柔。她象是和我说着什么,又象是喃喃自语,熟悉的仿佛是另一个自己在与我对话。当然,我不明白她的话语。
一只小小的兰花瓷碗,上面有星星般的淡蓝色点缀,阳光从碗边那些点缀的花纹中透过来,又射进碗里,光怪陆离的暗影中迷幻着碗沿上百合花的轮廓。
父亲剥了一些石榴籽在里面,半透明中晕着鲜红的色彩,玲珑剔透,像夜空的星星,似草尖的晨露。年幼的我望着这满眼的璀璨,久久不能入口,心下里寻思着世间还有这般奇特的东西!
放一颗入口,酸甜的味道从舌尖扩散开来,中间有小小一粒籽,吐它出来,却发现它已经失了先前的美丽晶莹,便不忍心再吃。我久久望着阳光在它们身上折射出五彩的绮丽,兴致盎然。
每天晚饭后,我会扶着楼梯慢慢下楼。楼梯台阶好高啊,小小的我只能一阶一阶的下去,再走到楼后的场院上,那里已黑压压坐了几排人。
场院中间放着一部电视机,里面有人在哇啦哇啦的说着,我全然不懂,却还要跑到第一排。这时会有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却认识我的伯伯,阿姨将我抱到他们腿上。就这样,我一直看到睡着,醒来,已然又躺在那只天蓝色的小床边。
小床边的墙上钉着几幅画,一副是牛郎织女七夕相会,一身布衣的牛郎挑着担子,两头的竹筐里各坐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银河对面是织女,正快步迎来。四周喜鹊上下翻飞,星河流光溢彩。画作是传统工笔手法,牛郎剑眉朗目,肌肉线条优美流畅;织女柳眉杏目,绸带翻飞,脚下彩云朵朵,烟云缭绕。我时常回忆着父亲给我讲过的七夕相会的传说,望着那幅画神游天外。
另一幅画,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头戴斗笠,挽着裤脚,背着一个小学生过河,旁边还有几个大一些的学生,踮起脚尖为师生举着伞,师生情深的温馨画面赫然在目。
一张漆黑的小方桌放着两只米黄色底儿牡丹花的茶瓶,父亲就常坐在这临摹王羲之的小楷直至深夜。
春日里,窗外一树梨花,白如凝脂,净如冰玉。父亲折了一枝插在玻璃瓶里,置于小小的窗台前。暖风阵阵,迎着窗吹进不足十平米的屋内,缕缕暗幽,沁人心脾。